臉色很臭的王水伸展了一下腰肢，然後繼續低頭默寫資料。 　　慢慢的，黑夜籠罩了這座巨大的「起始之城鎮」，廣場周圍的路燈亮起，周圍的人已經離開了九成以上。 　　剛剛廣場上的玩家並不是所有的二十二萬餘人。 　　在遊戲正式運營前公開的資料裡，浮空城「艾恩葛朗特」的公測數據調整，第一層的半徑變為原來的十倍，初始城鎮的數量變為六個，以容納預計最多三十萬的玩家。 　　與王水同新手村的玩家，大概在三到四萬之間，就是不知道桐人他們有沒有在附近。 　　地圖的麵積變大了，生物群落也變多了，據說任務也會變多。 　　和內測時的差距越來越大了，內測玩家的優勢可能會被壓縮。 　　思考間，王水手上的書寫工作並未停止，比起心中的壓抑感，他更慶幸自己進入了遊戲。 　　不參與到遊戲當中，死亡幾率隻怕是會更高，而且會死的不明不白。 　　廣場一角的鐘樓鳴響十二次，王水也畫上了最後的句號。 　　眼前粗糙紙張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因為書寫比較快，一些內容不重要的地方還用了非常省略的連筆。 　　而需要詳細地地方，甚至有紅色的筆所畫的精細圖畫。 　　整整十一個小時的不停書寫，換來了二百零二張寶貴的資料，王水又花了些時間才將它們分類分堆放好，然後再也扛不住高強度高壓力資料整理工作，沉沉倒在了廣場邊的長椅上。 　　…… 　　…… 　　叫醒王水的，是烘烤穀物的香氣。 　　SAO虛擬世界不會餓死，兇猛的饑餓感隻會一直折磨著玩家，設定中倒是扣除血量——嗯？ 　　看著自己極其緩慢但確實在不斷滑落的HP和旁邊的乾癟的胃部圖案，王水心中一驚。 　　【真實】異化標簽，這個設定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所謂真實，是指對這個虛擬世界的影響嗎？ 　　王水跌跌撞撞來到早早開門的麵包店前，然後才後知後覺發現道具欄下方的貨幣信息。 　　【珂爾：0】 　　道具欄裡隻有他傾盡初始資金購買的兩支筆，總計400張劣質紙張，一把初始的小劍，和一身簡陋的粗布衣服。 　　總不會要餓死了吧？！這種死法可太窩囊了！ 　　鬼使神差的，王水掏出了十張沒有用過的紙，麻木地對他主觀意識裡認為的木偶NPC說道： 　　“老板，我現在很餓但沒有錢，可不可以用這些紙張交換一點食物？” 　　在王水反應過來自己在犯傻之前，麵包店老板，一個衣著乾凈留著棕色小山羊胡的瘦高中年男性，十分人性化地皺了皺眉，臉上露出惱怒又無奈的表情。 　　“今天的第一單生意居然是想以物易物家夥麼？喂，看你的樣子，似乎是新來的冒險者，冒險者也會缺這點錢嗎？” 　　十分流暢的對話和語言邏輯，王水張了張嘴巴，突然想問問這位NPC老板是不是真人在扮演。 　　“好了好了，不要在我的店前露出這種傻裡傻氣的表情了，不然別人還會以為吃了我家的麵包會變傻呢，唉，這是最小份的全麥麵包，價格比十張紙低，但我這裡並不缺紙，你願意交換嗎？” 　　王水趕緊點了點頭，然後接過這條小臂大小的棒狀全麥麵包，呆呆回到了長椅上。 　　這就是，真實？ 　　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王水沒有太在意所謂的異化標簽，而且賣他鑰匙的攤主也沒警示…… 　　原來標簽對劇情的影響如此之大麼，那前兩期來探索的覺醒者們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哦對了！他們並不知道劇情！ 　　王水狠狠咬了一口全麥麵包，和王水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從健身同事那裡分享到的同名食品完全不同。 　　酸澀，粗礪，難以咀嚼，口腔在經歷磨難。 　　借著剛出爐的些許鬆軟和穀物香氣加成，王水三兩口乾掉了對手。 　　乾癟胃部的負麵狀態圖標消失，已經掉了五分之一的HP以更慢的速度恢復著。 　　不管味道如何，吃完東西後心裡確實踏實了許多。 　　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王水突然意識到，原著裡那些一直茍著新手村，或者低層城市的玩家們，想要在SAO裡生存下去的難度提高了，起碼飲食的問題不能靠忍耐解決。 　　比起考慮這些單純作為數字基數的玩家，桐人估計昨晚就邁出了獨行玩家的第一步。 　　而且還有不少意誌堅強，不甘落後的玩家們已經在瘋狂練級。 　　除去內測玩家，公測才開始遊玩的老鳥也有不少，隻要是沒被茅場晶彥的死亡宣言嚇到腿軟，這群老鳥就是攻略這個世界的堅實力量。 　　王水也要開始行動了。 　　思維連接了個人信息欄，這裡，王水並不是劃開了SAO的選單畫麵。而是打開了自己老板——【夢境係統】的覺醒者頁麵。 　　直接作用於腦部的生物腦【運算終端】成功構建出了畫麵，但王水敏銳發現，他的基礎屬性【體能】變成了灰色。 　　一直空空如也的狀態欄，也多了個名為【深度冥想】的圖標。 　　僅有的「鍛造」和「機械工程學」兩個生產技能也變成了灰色。 　　不難理解，現在帶著NERvGear的王水，被生物腦判定為【深度冥想】，大概類似於睡眠。 　　而且當前他能感知到大量環境信息的遊戲角色身體，隻不過是NERvGear將海量感知信號傳送到腦部所構建出的虛擬存在。 　　所以基礎屬性中的【體能】就變得無意義了……至於他僅有的兩個技能，是因為沒有得到SAO係統的承認嗎？ 　　雖然明知道查看超凡屬性並不會有太多信息，但該有的謹慎操作還是要有，進入未知的區域首先查看自己的狀態，這是王水的一個老顧客告訴他的。 　　接下來王水又翻了翻SAO的狀態界麵，一堆光禿禿的0和乾凈的裝備欄乏善可陳。 　　但王水還是耐心點開了各個按鈕，去查看和試驗每一個功能，同時腳下不停的，從城鎮北門出了城。 　　浮空城「艾恩葛朗特」一層的風景相當優美。 　　北門之外是連續綿延著少量丘陵的稀樹草原，遠處有一片深綠海洋一般的密林，天空中是泛著金屬質感的土色天穹——那是第二層的世界。 　　每一個方向上的景色，都值得拍攝下來永久留念。 　　起始之鎮附近廣闊的草原上散布著數量不少的藍色野豬怪物，它們頭頂上的菱形浮標是黃色的，代表著它們是半主動怪物，不會主動攻擊玩家，如同其他遊戲中史萊姆一樣的新手練級怪。 　　王水比較意外的是，城鎮周圍居然沒有幾個玩家。 　　原著中隻有一萬人被困在這座浮空監牢，確實在遊戲開始後的很長時間裡，絕大多數的玩家都不是積極攻略黨，他們擠在城鎮裡裝鴕鳥，等待著外界的救援。 　　直到身上的錢花的差不多了，他們才結伴狩獵低級怪物……或者狩獵同類（其他弱勢玩家）。 　　但二十二萬多的玩家基數，第二天也不該隻有十來個練級的家夥，是因為現在天色太早了嗎？ 　　還是說第一晚他們就前出到了更遠處的村落？ 　　王水若有所思，接近第二練級梯隊的老玩家都能領先王水這麼多，那對於那些慢了許多步的第三梯隊甚至第四梯隊，【攻略組】會強到什麼程度呢？ 　　發散思維是個好習慣，多思考才會有更多收獲，但練級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將自己劃為第三梯隊的王水，拔出了腰間的【小劍】，類型是【單手直劍】的初始武器，人手一把。 　　劍刃窄而薄，握把也短，攥在手裡像拿著把長匕首。 　　按照攻略，城裡有個便宜武器店，可以用初始資金的1000珂爾買到【青銅劍】或者【青銅彎刀】之類的不錯武器。 　　已經花光珂爾的王水也沒辦法，隻能拿這把長匕首刷新手怪。 　　比起初登錄SAO，少年時代的幻想終於實現了帶來的喜悅，王水更加想體驗一下SAO這個世界的核心設定—— 　　【劍技】係統。 　　王水這樣的一級玩家，隻有兩個技能欄空位，而一級就可以裝備的技能數量很多。 　　【單手直劍】、【短劍】、【曲刀】、【棍】之類的武器技能，【隱蔽】、【索敵】、【反應回避】之類的輔助技能，每個獨有的圖標之下，是上限高達1000級的熟練係統，和龐大的劍技技能樹。 　　是的，所謂的技能，可以理解為一個個被動能力，而隱藏的技能樹，才是直觀的劍技和輔助能力。 　　想要使用對應的劍技，除了裝備相應的武器，還要把對應的被動技能放進有限的技能欄。 　　操作很簡單，直接拖拽…… 　　【異常，無法學習技能！】 　　白色小彈窗上鮮紅的文字異常刺眼，剛剛腦子還有些興奮期待的王水，突然遊戲卡了一樣愣在原地。 　　再拖。 　　【異常，無法學習技能！】 　　再拖！ 　　【異常……】 　　反反復復像個白癡一樣重復操作了幾遍，王水深吸一口氣，打開自己老板——【夢境係統】無限公司給的麵板，上麵的天賦覺醒能力仿佛在熠熠生輝： 　　【傲慢的通曉者（暗銀）：無法獲得超凡職業，無法變更血統，隻能通過學習獲得技能，學習能力不受限製，學習能力極大增強。】 　　……不是，大哥？你擱這兒玩兒我呢？！ 　　這裡是遊戲！遊戲！是遊戲裡的角色要獲得技能！又不是我本人獲得，你特麼現在來搗什麼亂啊！ 　　喂喂喂，茅場老哥在嗎？這裡有東西超越你的係統了！你快來看看這個報錯彈窗是不是你寫的！ 　　進無限世界半年，隻做過鐵匠和修理工的王水崩潰了，這叼場麵是他沒想過的。 　　他開始在草原上來回踱步，抓耳撓腮，手裡的劍也戳在了腳邊的草地上。 　　前幾天還在忽悠詩乃，嘴上侃侃而談，臉上從容淡定。 　　他躺倒在草地上，腦子裡莫名冒出一句「我是梅西，我現在慌得一比」。 　　驅散了陳年老梗的王水現在隻想拿出手機搜索一下： 　　【急，進SAO了，不能使用劍技，請問怎樣才能抱上攻略組的腳趾？】 　　現在別說腳趾了，就這個擬真度，沒有技能，打錢吃飯活下去都是問題！ 　　在剛剛被泥頭車送進無限世界車站的【鐵鋒城】時，王水就是這樣困頓，然後成了鐵匠茍活。 　　有點路徑依賴的他，現在就想回起始之鎮拿起鍛造錘…… 　　可惜他的高級鍛造技能不被SAO認可……去找鐵匠NPC從零學？ 　　腦子電一樣，王水突然想起前幾天看的攻略帖上的一條小提示。 　　「當玩家的技能熟練度到達了一定的等級，相應的劍技也不會直接出現在技能界麵。 　　玩家要麼自己摸索掌握，要麼去起始之鎮找到相應的技能導師學習，同時有大量稀有隱藏式的劍技也要這樣掌握。」 　　技能導師……看來更像是劍技導師，他們會從零教授基礎技能嗎？ 　　而且，學劍技好像是要收費的…… 　　不知前路如何，沒有選擇的王水快速跑回城。 　　從中心廣場向西北的小巷裡，王水來到了攻略上提到的後街。 　　後街沒有店鋪，隻有十幾個掛著技能圖標牌子的，訓練場一樣的建築。 　　王水直奔【單手直劍】技能導師，在對方人性化的疑問目光中，王水眼睛一瞇，嘴巴一咧，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導師啊！啊啊啊啊我敬愛的導師啊！嗚嗚嗚啊！導師救救我吧！” 　　已經高度真實化的NPC導師頓時一臉懵逼： 　　“停停停，年輕人，我說停停，你怎麼了？” 　　“嗚嗚嗚，導師大人啊，我我我，我被人騙了！有人，有人用這把小劍騙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錢！” 　　技能導師還沒聽明白：“這把小劍，不是所有的新人冒險者都會領到的嗎？”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啊，他們在我領劍之前騙了我，嗚嗚嗚，導師救救我吧。” 　　額，技能導師十分智能的送上一個看白癡的眼神，然後說道： 　　“這也沒什麼影響吧，你現在也有單手劍，可以去清理城外的怪物賺錢啊。” 　　“但是，但是我不會【單手直劍】技能……”王水低頭低聲，失落說著，眼淚啪啪砸落在地上。 　　“等等，冒險者們不都是完成了所有基礎技能的訓練嗎？” 　　“我……我的情況有點特殊，我來自附近偏僻的村子，人又比較笨，隻跟隨亡兄學會了【短劍】係的技能，哥哥說武器技能掌握一個就夠了，隻要能幫助城鎮上清理附近的低級怪物就能好好生活下去……” 　　氣氛烘托到這兒了，無非有三種結果。 　　第一，技能導師的AI性格比較強硬，把王水趕走，那王水會換套說辭，去隔壁【匕首】導師那邊試試。 　　第二，技能導師心軟，但不想教笨蛋，乾脆送一把初始匕首給王水，那王水就去隔壁【匕首】導師那邊，拿出匕首來說有人騙他買了匕首，但他隻會單手劍技能，求導師教教他，連說辭都不用換。 　　第三，技能導師心軟，答應教他【單手直劍】技能，如果可以掌握，就去隔壁【匕首】導師那邊……哦這次好像不用去了。 　　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思路，無非就是表演，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好在，王水曾經鉆研過《演員的自我修養》和《社會工程學》這兩本奇書，臉皮厚的很。 　　在王水可憐巴巴的期待眼神中，技能導師嘆了口氣，說道： 　　“技能掌握不全，根據城鎮協議是不能成為冒險者的，我要剝奪你的冒險者身份，禁止你出城對戰怪物，同時也禁止你再學習技能。” 　　靠！什麼鬼協議？！玩家條款嗎？茅場你又坑我！ 　　事情似乎跑偏得厲害，王水下意識就想奪門而出，起碼先保住冒險者身份。 　　但這時，技能導師突然嘆了口氣： 　　“唉，但是這樣一來，你就要靠自己在城鎮生活，看你笨笨的樣子（嗯？），大概會混到貧民窟那邊去，那邊的情況就復雜了，兩個實力強勁的混蛋把持貧民窟多年……” 　　喂喂喂大哥你跑偏了！別再講了，你再講故事頭上就要冒問號了，我現在沒技能沒等級，做不了你的任務！ 　　“你死去的哥哥說得對，其實掌握一門武器技能，就足夠清理時不時從野外闖進來的怪物了。對了你如此有見地的哥哥叫什麼？” 　　“黑，我叫他黑哥，死可慘了。” 　　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是對黑哥人性的侮辱。 　　“是沒聽過的冒險者，附近村鎮裡有這種理性的冒險者傳承也不錯，不像大多數人一樣，自以為掌握了大量技能，就愣頭愣腦的攻略高級怪物，找書苑 ｗww.ｚｈaoshｕyuaｎ.ｃom 早早送了命。” 　　導師你有點貧了你知道嗎？說重點好不好，沒什麼事兒我去找隔壁【匕首】導師了。 　　“唉，事已至此，無非是再教教你基礎知識和動作而已，省得你流落到貧民窟，成了那兩個混蛋的打手，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導師，我叫做【半部天書】。” 　　王水說的是遊戲昵稱，這個名字，是他在沒被泥頭車居合之前，在網上常用的昵稱。 　　看起來好像蠻高大上的，實際上隻是以前同學同事們對他的調侃，帶有貶義的。 　　在他老家那邊，這個詞就是一瓶不滿半瓶咣當卻喜歡賣弄知識的意思，屬於罵人的話。 　　王水有學習強迫癥，特別喜歡看各種專業書籍，但總是三分鐘熱度，什麼都懂一點，什麼都不精通，而且嘴快，表現欲很強，所以經常過分扯淡，被人討厭。 　　但王水這個人……臉皮早已經練到了唾麵自乾的境界，所以乾脆就把【半部天書】和【半瓶水】這種調侃拿來當網上昵稱，類似的還有【王半仙】、【小諸葛】之類的高恥度備選項。 　　“半部天書？好奇怪的名字。”導師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行了，我還沒叫【武裝直升機】或者【沃爾瑪購物袋】呢，怕過不了審。 　　“好吧，半部，我們去裡麵的訓練場。” 　　額，老師你叫【天書】會不會順嘴些？ 　　半部聽起來好像話沒說完一樣，我好難受。 　　“半部你還愣著乾嘛，半部過來啊，半部你說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