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短短一個時辰,杜甫與元結二人就看到了方重勇一開始在杏花樓怎樣呼風喚雨,“搖人”把京兆府尹鄭叔清搖來。後者把禦史中丞張倚之子張奭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後,連他本人和隨行的朋友一起帶走。
然後方重勇又跟杜甫與元結二人大談自己的“奮鬥史”,那些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經歷,哪怕如杜甫元結這般,曾經遭受過不少冷眼的人,也感覺心如死灰。
你說可恨吧,人家方衙內還算是自己的貴人,願意無償幫忙行卷不說,還請他們到長安最高檔的酒樓吃飯,可謂是折節下交,給足了麵子。
但你要說這種人很親切吧,那也讓杜甫元結恨得牙癢癢。
當然了,他們不是恨方重勇本人,而是恨這個世道!
有權有勢者,哪怕其中最好說話的,也是在官場上橫著走,最多不過是你不擋道,他就不對你下死手罷了。
“方使君對我們有恩,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要去永嘉坊,通知一下他的家人為好。”
心思更深沉,為人也更圓滑的元結對杜甫說道。
“確實如此。”
杜甫微微點頭。
雖然他感覺方重勇大概率要完蛋了,因為金吾衛連問都不問,就將其抓走了,很明顯是有的放矢,不是無備而來。
方重勇想靠自己的力量脫困,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如果方重勇出事了,他們這次科舉啥也別說,直接落榜那就對了!
還是趕緊的搏一搏吧,說不定有轉機呢!
二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杏花樓,不動聲色的朝著離這裡並不遠的永嘉坊而去。方重勇家他們去過,現在是輕車熟路,希望還來得及吧。
杜甫與元結二人心中都充滿了憂慮。
……
左相府書房,也就是張守珪家的宅院書房裡,這位大唐左相正安安靜靜的坐在軟墊上,等待著消息。
他的長子張獻誠,略有些焦急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明擺著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看到對方如此靜不下心來,張守珪輕笑道:“方重勇在河西為官四年,我們父子亦是在河西發家起家,這算起來都還是鄉裡鄉親呢。你這個河西丘八,對他這個河西丘八下手,倒是一點也不手軟吶。”
張守珪言語中滿是欣賞之意,顯然並不認為張獻誠做錯了什麼。
因為這就是政治!
“父親,以某愚見,張倚這次想拜相很難,他兒子張奭更是酒囊飯袋一個。若不是他在杏花樓壞某大事,父親委托的事情辦起來簡直易如反掌。
某本來已經組織好了一批文士,準備在長安各大酒樓和酒肆,散播右相要在這次科舉中大舉舞弊的流言。一旦流言炒作起來了,我們便可以執行下一步計劃。
沒想到那方重勇當機立斷,讓鄭叔清以科舉舞弊之名抓捕張奭,搶了我們的先手。右相必定以糾察科舉舞弊為由,把張奭往死裡整,圍魏救趙,讓張倚為他們所用!
現在我們再去散播類似流言,倒黴的隻可能是張倚,甚至把火引到我們自己身上,傷不了右相分毫了。
張奭這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父親不可跟張倚合作對付右相,否則後患無窮。”
張獻誠耐心的勸說道。
“為父我也是在想這件事。”
張守珪微微點頭說道。
身為左相,掌握高端的權鬥技術,本身就是技能標配而已,沒這個技能,在宰相位置上是乾不長的。
張守珪自然也是不甘人後,哪怕從前不在乎,被拜為左相後,也是學習成長得很快。特別是他見識過李林甫不動聲色就把人往死裡整的技術後,更是對其嘆為觀止,內心極為佩服!
學習李林甫,打敗李林甫,成為李林甫。
張守珪不僅對李林甫沒有任何偏見,反而非常重視這個對手,一如他在戰場上重視敵人那樣!
當年張守珪跟張九齡一點仇怨也沒有,甚至兩人五百年前都還算是一家呢!但當李隆基對李林甫與張九齡詢問張守珪能不能拜相時,張九齡斷然否決,言辭強硬的說了張守珪很多壞話。
倒是李林甫比較贊同讓張守珪拜相!
張九齡不是官聲比較好麼,他為什麼要阻止張守珪拜相呢?其實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對錯之分,人類就是權力的動物。
張守珪成了宰相,那麼張九齡支持的前任禦史中丞嚴挺之就上不去。
如今,張守珪又與李林甫為了爭奪相權鬥得你死我活,和當初張九齡阻止張守珪拜相的理由完全一樣。
李林甫會弄權,他張某人就不會麼?
李林甫確實權鬥技術計高一籌,張守珪應對起來很是吃力,經常吃暗虧。
但是,他沒必要跟李林甫硬頂,同樣是可以拉幫手,把“兩強對峙”玩成“三足鼎立”啊!
這一次,張守珪就是以張奭中第為條件,外加促成張倚拜相,來換取禦史中丞張倚所在禦史臺的鼎力支持。
有了張倚的支持,可以極大補強張守珪的短板,即在中樞衙門的實力較弱,力量主要集中在兵部的弊端。這個現狀,其實也得到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默許。
基哥平日裡對張倚表現出超乎規格的親近和提拔,這本身就是一種暗示。
所以說,真正在“舞弊”的人不但不是李林甫,反而是以張守珪為首的“左相勢力”。
而在這次“兩相對決”的過程中,科舉本身有沒有弊端,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誰中進士誰不中,不過是一個政治砝碼而已。
正當張守珪冥思苦想之時,一個金吾衛隊正被下人引進書房,對他拱手行禮道:“左相,人已經抓住了,沒有反抗。人現在在金吾衛衙門。”
成了!
聽到這個消息,張守珪大喜!
他很擔心一種情況,就是長子張獻誠回來稟告的那時候,方重勇已經回家,或者已經去別處了。那個時候,他們就不好找由頭抓人了。
既然出現在杏花樓的張奭,是舞弊的考生。那麼同樣出現在杏花樓的方重勇,會不會也是舞弊的考生呢?
並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所以金吾衛便以涉嫌科舉舞弊為由,將方重勇請到金吾衛衙門的……簽押房,軟禁起來。
對方身上畢竟有檢校千牛衛大將軍的虛職,有這個身份在,金吾衛並不能將其隨意下獄。不過以“調查問話”為由將方重勇扣押在金吾衛,然後等李隆基返回長安,或者自己這邊的事情辦完以後,再將其無罪釋放還是可以的。
這一手乾乾凈凈,不留下任何口實!
方重勇有沒有科舉舞弊的嫌疑?
當然有。
查出來問題沒?
沒查出來,但不代表不應該查一查!
禦史中丞張倚的兒子都能被查,方有德兒子就查不得了麼?
這就是典型的程序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