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計策背後的計策(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7111 字 8個月前

最新網址: “既然是這樣,那你以為,本節帥要不要去長安呢?” 安祿山將裝蜜餞果子的木匣子蓋上,瞇起小眼睛看著張通儒詢問道。他目光中滿是憤怒和隱藏極深的恐懼,這些都被嘴角上若有若無的笑容所遮蓋。 踏馬的!在河北好好的卻遭遇無妄之災! 安祿山滿肚子的火氣,卻又不知道要怎麼去說。 “安節帥,您不得不去一趟長安。若是不去,反倒是坐實了派人行刺裴寬。 若是節帥坦然入京,則拿到河北道采訪使不在話下。下官以為,此行安節帥非去不可!” 張通儒斬釘截鐵說道。 去還是不去,這看起來雖然隻是個“小小的”選擇題,但實際上卻能決定安祿山的生存或毀滅。 這就好比猜硬幣的正反麵,一麵是生一麵是死,事先都已經決定好了,然而謎題卻沒有公開。 隻有選了以後,才知道哪一麵會是生,而後悔卻為時已晚! “真要去麼?” 安祿山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理智告訴他此番非去不可,而且還不能拖延,必須快馬加鞭的趕到長安。 內心的直覺卻告訴安祿山,這一趟去長安,兇險異常! “安節帥,下官有肺腑之言不得不說。 假如,下官是說假如現在節帥隻是因為不願意去長安述職,就要舉起義旗起兵清君側,那麼會有多少人跟隨安節帥呢? 就算能說服營州將校跟隨,隻怕幽州那邊的皇甫惟明兵馬,都會攔住節帥進軍的路線吧?那時候勝算又有多大呢?” 張通儒問了安祿山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這麼隨隨便便任性不肯回長安述職,你身邊的軍隊,有多少人願意跟著伱瞎胡鬧呢? 聽到這話,安祿山徹底啞火了。 說一千道一萬,你沒有實力,就不要逞強,更不要想當然的認為身邊人都會盲從跟著你! “知道了,本節帥今日便啟程奔赴長安。” 安祿山忍不住嘆了口氣,沉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無可奈何! 他確實不想去,可是能不去麼?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啊! “安節帥,聖人沒有殺您的理由。不僅不會殺您,反而會更加重用您。”張通儒小聲說道。 “噢,何以見得啊?” 安祿山站起身,瞇著眼睛看著書房門外滿院子的春光,假裝不經意詢問道。 其實如果單看帶兵打仗的本事,安祿山給方有德提鞋都不配。不過這個人有點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智謀不足,所以就很聽得進人勸,招募麾下幕僚的時候,也很出得起錢,給得起待遇。 所以安祿山在平盧這邊的名聲其實並不差,對於很多失去上升通道的人才來說,安節帥才是指路明燈! “唯有安節帥,鎮得住契丹和奚人,此其一。這也是朝廷沒有在四年任期後更換安節帥的重要原因。” 張通儒不動聲色拍馬屁說道,他的話雖然略有誇張,但基本上也是事實。 幽州和平盧這邊契丹族中的“挺唐派”,早在開元初年就已經被遷徙到朔方、河東等地,比如李光弼所在的柳城李氏。這其實也是一種製衡。 所以從開元中後期開始,大唐東北邊鎮,實際上實行的是民族壓迫政策,無論是方有德還是安祿山,他們對付契丹人和奚人,手段都非常酷烈,不存在什麼民族和解之類的政治路線。 其中,又以安祿山的“奴隸買賣”政策,影響最大! 常年累月的往關中地區販賣契丹奴隸,讓安祿山掌握了很多邊鎮節度使不該掌握的人脈。 所以東北這邊要是把安祿山調走,還真不好收拾爛攤子。 “大唐名將眾多,少了我安某人,邊鎮出不了亂子。” 安祿山誌得意滿的懟了一句,正話反說。 “可是朝中別的派係,那也是關係復雜呀,哪裡找得到替代安節帥的人呢?” 張通儒繼續說道: “河西節度使方重勇,隴右節度使王忠嗣,這西邊就是他們翁婿二人了,聖人要不要製衡? 誰跟王忠嗣矛盾最大,那顯然就是安節帥,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也是聖人希望看到的。 以下官愚見,這範陽節度使之職,將來說不定也是安節帥的。 如果將來方重勇或者王忠嗣二人之中有其一身兼兩鎮,那麼安節帥也會同時身兼兩鎮。 方重勇很年輕,聽說他要遠征西域,回來以後很可能被調度到中樞任職,那時候大概會讓王忠嗣上位身兼兩鎮。 這種其實跟現在的情況還是差不多的!聖人要的就是安定跟平衡,別無他求。 安節帥,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張通儒一臉諂媚的小聲問道。 “妙啊!聽你這麼一說,本節帥感覺此番去長安述職,簡直穩如泰山呢!” 安祿山撫掌大笑道,一隻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一隻手摸著自己下巴上的長須,眺望遠方。 本來他還有點擔心,但聽到張通儒說得頭頭是道,感覺這次回長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畢竟,隻要聖人還需要他這條看門狗,那他就會恩寵不衰! 一條狗,最擔憂的不是院子裡和院子外的敵人,而是失去利用價值。失去利用價值的狗隻會有一種下場,那就是兔死狗烹! 安祿山心中如明鏡一般:他是條好狗,他還有用,他也暫時不會死。 …… 啪!啪!啪!啪!啪! 興慶宮內某個幽暗的地牢裡,四周彌漫著腐爛的氣味。 高尚被綁在一根很粗的圓木上,被一個宦官使出吃奶的力氣抽打著,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 站在高尚麵前的高力士,對著用力抽打不停的宦官輕輕擺手,於是這裡的幾個金吾衛士卒和宦官都魚貫而出,就剩下高力士一人看著麵前渾身是血的高尚,臉上的笑容非常陰冷。 “聖人隻是讓你攛掇一下永王就罷手,是要讓永王入局,拿到永王謀刺裴寬的證據,然後再暗殺失敗。 不是讓你真的把裴寬殺了。 結果你可倒好,背著本將軍,直接讓刺客提前動手,害得本將軍還要來給你擦屁股善後,更改後續計劃。 說說看吧,你想本將軍怎麼宰了你?如果是那麼回事,本將軍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高力士此刻看高尚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淡然說道。 “高將軍此言差矣。隻有死無對證,才是最好挑撥離間。 奴的計策其實比聖人的謀劃更好一些。 若是真要按聖人布置的去做,痕跡就太明顯了,隻會逼得安祿山直接造反。 刀隻有未出鞘時最讓人忌憚。若是拔出來,也就失去威脅了。 若是等安祿山到了長安再殺裴寬,則顯得太過於刻意,傻子也知道聖人是要對付平盧節度使。 那時候真正騎虎難下的反而是聖人,而安祿山回到平盧以後就會開始策劃謀反。 回不去則是朝廷失信於邊將,後果更惡劣。殺了裴寬逼反安祿山,這才是計劃失敗了。 如今萬事俱備,局麵撲朔迷離,讓人看不出虛實來。 等安祿山到了長安後,奴再帶著永王的信件副本去找安祿山,再將這封信的原稿交給聖人。 這樣聖人既可以將安祿山吃得死死的,又可以隨時將信件公布於眾,讓永王萬劫不復。 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高尚說完話,感覺肺部像是火燒一般,呼吸異常的困難。 按照原本的計劃,高尚應該攛掇永王李璘行刺裴寬,告知對方,這樣可以送安祿山一個采訪使的官職,以此賣好與結交安祿山。 以永王李璘的智商,必定會出手,寫下交好安祿山的信件。 然後高尚再部署,讓忠於李璘的刺客故意行刺失敗,讓李璘患得患失,後怕擔憂。 等安祿山來長安,行刺裴寬的行動,由其他人完成。 高尚再按計劃將永王的信件第一時間交給安祿山就行了。 那時候裴寬死了,安祿山以為是李璘幫他殺人,基哥留下了李璘殺裴寬的“證據”,而李璘還覺得自己的計劃“意外成功”,上天庇佑。 接下來,就是被抓捕的刺客(不是現在自盡的這位),站出來栽贓李林甫和安祿山,並在基哥麵前當麵指認。 到時候經過大理寺一番折騰後,基哥就會將李璘的書信交給安祿山看。 而安祿山則會嚇得痛哭流涕,表忠心說自己對基哥別無二心,跟李璘絕無勾結。 然後基哥“不計前嫌”,表示有錯能改善莫大焉,會繼續寵信安祿山。 並且他還會站出來平息群臣紛爭,金口玉言證明安祿山的清白,讓對方死心塌地的為自己效力。 這樣一來“零成本”對安祿山恩威並施,二來在李璘頭上懸起一柄奪命寶劍,三來則是敲打了李林甫,可謂是一石三鳥的厲害計謀。 這個計劃容錯率很高,無論裴寬最後有沒有被殺死,都不影響基哥敲打李林甫和安祿山。也不會影響基哥用套索套住李璘的脖子。 結果高尚這廝,居然冒險提前發動刺殺,關鍵是好巧不巧的,刺客居然還刺殺成功了!這一舉動完全打亂了基哥的全盤計劃! 讓後麵一係列鋪墊都用不上了!甚至讓栽贓的模式變得有些幼稚可笑,完全沒有一棍子打死的威懾力。 危急時刻,還是方有德急中生智,建議讓刺客轉而栽贓方重勇,不提安祿山。 並且讓刺客提前自殺,此事便到此為止。 最後把消息透露給穎王,讓穎王放風出去,隻要外人隱約知道是安祿山策劃殺人就行,不需要什麼實證。 總算是把事情補救回來了。 如此一來,原先栽贓李林甫和安祿山的局滅了,換了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迷局,可以把戲繼續演下去。 不得不說,方有德對自己兒子那是真夠狠的。 那麼基哥為什麼要殺裴寬呢? 其實基哥隻是認為裴寬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對於殺他倒是沒有太執著的心思,多半還是抱著“樂見其成”的心態。 因為一來裴寬已經是風燭殘年,沒多少時間好活了,二來則是裴寬確實與李林甫有很深的矛盾。裴寬若死,外人很容易懷疑到李林甫頭上。 不殺裴寬,無法震懾李林甫!等將來李林甫對這件事回過味來,自然會小心做事不敢懈怠。 基哥把交子的發行交給李林甫,又怎麼可能不玩權術,讓李林甫知道自己還沒糊塗呢? “高將軍,水渾才好摸魚。如今這個案子,不僅把方重勇牽扯進來了,還讓安思順也洗不清嫌疑。聖人借此敲打一下邊鎮節帥,讓其互相製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是正當其時麼? 若是太看重安祿山,隻會將其逼反啊。” 高尚忍住肺部劇痛說道,拚命的自救,求生欲望極為強烈。 他明白自己在弄險,可是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取信於基哥,讓基哥覺得他這個宦官有用! 一點點皮肉之苦,代價已經非常低了。 這個局的變化,才可以讓他幫助李璘和安祿山搭上線,讓安祿山對李隆基恨之入骨! 但是這些事情,就沒必要告訴高力士了。 “你先回永王府,就說你扛住了拷打,什麼話也沒說。 以後你若是再不聽號令,本將軍便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高力士冷哼一聲說道。 其實他心中也很憤怒,但此刻殺了高尚,必定讓永王李璘警覺,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控。 反倒是留高尚一條狗命,代價最小。殺了他,除了出口氣以外,還能怎麼樣呢? 將來不過是多殺一個宦官,怎麼會費事呢? 將來若是想殺,一句話就能把高尚宰了!根本不用著急! “謝高將軍大恩大德。” 高尚一字一句的說道,已經快傷到要說不出話來了。 “哼,你好自為之吧。來人啊,給他鬆綁,治傷。” 高力士擺了擺手對門外吼了一句,隨即慢悠悠走出興慶宮的監牢。 他要將高尚的話轉告給基哥,然後讓基哥來定奪。 安祿山這次來長安,雖然不會有皮肉之苦,但心靈上的煎熬,估計難以避免了。 這或許就是當鷹犬的代價吧。 高力士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本章完) 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