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很久沒來了吧,李餘火再次踏足這片地方,早已變了很多,他看不到童年了,也不需要看到了,他現在的身份很復雜,或許未來更復雜。 他還記得,遊樂園的門口經常有著糖葫蘆賣,如今似乎也隨風而去,地麵雖然煥然一新,卻少了太多太多。 “師父,這就是好玩的地方?”任幸疑惑,那過山車在她看來索然無味,但也僅僅隻是看起來,因為千萬年前,在末法時代之前的最後一個階段,她還是玩過禦劍飛行的。 李餘火一笑:“試試再說?” 票是在手機上訂的,他們來的早些,人便少了些,所以很快便領到了票,那三張被風吹動的遊樂園門票,寫滿了歡聲笑語。 第一個項目當然是去玩過山車。任幸絲毫不怕,在第一排坐穩後,在過山車緩慢的加速階段,還不屑一切的說:“我但凡喊一聲,我的名字就倒著寫!” 話語剛落,火車垂直於地麵九十度驟然向下沖去,強烈的失重感讓任幸忍不住大喊,李餘火和坐在任幸旁邊的喬梁都忍俊不禁。禦劍飛行並沒有像過山車般的有著直上直下,若非要細說,大約就是末法時代之前,上天入地的失重感早已是常態,而如今,失重感成了變態。 下了過山車,任幸嘩地一下向著垃圾桶跑去。李餘火拍了拍喬梁,讓他也不要忍著,去吧。 於是,一對師兄妹在垃圾桶旁吐了半天,饒是李餘火也沒想到反應這麼大。至於後麵的項目嗎,先把海盜船,大擺錘一係列的全體驗一遍。至於鬼屋,算了,萬一嚇到了這個軟弱的小女子任幸,上去扇NPC一巴掌,或許就是個悲劇了…… 臨近中午,人越發地多,任幸找到了個畫鋪。老板的實力的確很好,起碼起筆定稿很快,一幅任幸所說的畫麵出現在畫紙上。 背景是兩岸,和藍藍的天,在那高聳起的大廈間,萬家燈火在閃爍,似乎有人在凝望,似乎有人在期盼,似乎有人在那個溫暖的家中歡聲笑語。兩岸之間的海平線上有一輪剛升起的朝陽,晨曦撒下,讓那海變得是那般美麗,似乎映照了這個世界。 海平麵之上是一座橋梁,沒有車穿過,但有一個人站在那巨大的橋梁上,仔細看去,那身影是個女子,趴在橋梁上,望著那一輪朝陽,一切是那麼寧靜而美好。那女子看得似乎很出神,那麼那朝陽該有多美啊! 任幸想來想去,總是感覺缺少了什麼,但總是想不起來。喬梁也想了想:“少了車。兩岸,是一體的,怎能沒了車的交通呢?” 畫師想了想,提筆繼續畫下去,一輛又一輛車子被勾勒出,但恰好流出了一處顯眼的空隙,讓那女子露出,畫麵充實卻不顯得雜亂無章,有主題有次要。 任幸看了看這畫,希望借這畫筆再補充點細節。李餘火走上來看了看,問:“橋梁是喬梁,女子是任幸,那師父呢?” “嘻嘻,”任幸吐了吐香舌,“師父猜猜。” 李餘火一笑,摸了摸任幸的腦袋,看到賣奶茶的商販:“我去給你們買奶茶,你們在這裡先畫。” 任幸畫得很出神,原本便是絕佳的畫作此時更加栩栩如生。隨後,她用隸書在畫的右下角寫下屬於這幅畫的名字。 《橋梁上有個女孩叫任幸》 筆又在畫上敲了幾下,在背麵寫下了一句話。 …… “終於找到你了。” 天上,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太陽,影子打在地麵上,讓正在歡樂的遊客不禁心中一震,紛紛抬頭望去,身形不似常人的巨大身軀,漂浮在空中。 所有人看到祂的一瞬間,變得極為呆滯,靜止在原地。喬梁和任幸看到後,眼神一驚,一尊神明! “咦?餘火還是命運?” 祂開口用日語說道,一指點出,大天狗從祂身後走出,那團扇迅速劃去,恍若天地間的一抹白雲,卻攜帶著無盡的殺傷力。 李餘火發現異象,轉身看去,卻沒有什麼不對。忽然,他眼神一凝,周圍的世界支離破碎,如同摔碎的玻璃一般,但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也如此。 任幸和喬梁的身體被那團扇穿過,沒有鮮血,隻是化作點點火光,慢慢消散於空中…… 連同著那副畫…… 李餘火調動全身力量的飛奔過去,卻連那一絲光都抓不到,隻有那副畫掉落在地上,畫框與地麵接觸發出“砰”的一聲。這聲音在李餘火的心裡是多麼的響亮,它宣示著一切都碎了,這個世界,以及那兩個人。 高空之上 “又來一個,算了,先乾正事。” 祂用日語說道,但對於李餘火毫不在意,手一伸,地麵抖動,在那摩天輪之下,一尊神軀從地下出現,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但隻有額頭的那隻眼睛散發著光芒。 祂大笑,用著蹩腳的華夏語:“二郎神,歸附於我吧!” 二郎神額頭上的豎眼睜開,無盡的光芒迸發而出,看清空中的那尊喚醒祂的神明後,大喊道:“須佐之男?” 忽然,他發現四肢都不能動彈,神念也在被控製,那豎眼一凝,想要掙脫這束縛,可惜剛復活的祂沒有能力,更何況祂還是在復活前被下的束縛。 “想要掌控我?休想!” 二郎神調動著不多的神念,三尖兩刃刀從地麵竄出,伴隨著“休想”二字的喊出,那鋒利的兵器穿過了那一隻豎眼,宣告著二郎神生命的真正結束,不可能再復活。 “八嘎!”須佐之男忍不住暗罵一聲,最終轉向了李餘火的方向,卻露出恐懼的表情。 李餘火跪在地上,拿起那幅畫,眼淚低落,如果他不帶著他們來,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一切有如果…… 他想起了很多,第一次與這兩個徒弟見麵,他們認為林梓涵就是師娘。 在高中門口相見,隻是剛上學就翻窗逃晚自習。 那狹小的房屋間,洋溢著屬於他們的歡聲笑語。 就像那幅畫中大廈裡的一家一般,不,再也不像了。 畫被團扇切開,恰如其分地撕裂了站在橋梁之上,望向遠方的女孩,撕裂了這座承載著一句“師父”的橋,撕裂了背後那個女孩留給他師父最後的回答。 “師父在哪裡呢?” 她的回答是: “師父就是整個世界……” 愧疚,怒氣在他的心間激蕩,他輕輕地將畫收起。哢嚓一聲,似乎是鎖鏈被砍斷了,掉落在地上。 一道光芒劃過,那把古老的劍出現在李餘火手上,殺氣凜然,周圍的落葉飄起,拱衛著他。 李餘火半蹲,小腿驟然發力,像是起飛一般,一劍斬向須佐之男。 須佐之男躲過,卻不想這隻是個虛招,而實招是那一枚枚的落葉,繞祂是一尊恢復大半的神明,但在這一枚枚灌輸大量餘火之氣的落葉下,也不好受。 大天狗想要來幫忙,但天空中出現一個人,那一抹寒刃直刺向大天狗的額頭。雖然堪堪躲過,但被劃出一道血痕,並且被硬生生拉到地麵。 來的人正是韓祁,半神的身體素質,於六百米高空而下沒有什麼問題,更不用說有大天狗這個緩沖器了。 他右手握刀,左手拿著一個紙飛機,站在大天狗之前,而韓祁旁邊,則是伊蓮恩。 而那原本全是人的遊樂園變得空蕩蕩,那是另一位命運組織的人,零,運用自身能力移出去了。 伊蓮恩手上掐訣,用英文輕喝一聲:“禁錮!” 原本想要飛上天去的大天狗被定在原地,難以動彈,但伊蓮恩表情也十分痛苦,禁錮一隻天狗本就難,更別說一隻大天狗。 韓祁瞅準時間,右手握著唐刀刀柄,閉上眼睛。 驟然,唐刀出鞘,光影閃爍,恐怖的刀氣劃過大天狗的身軀,死亡即將來臨。 大天狗並非神祇,茍活至今,若是死了,並沒有同神明一般的復活能力。 那一式來自半神的“藏鋒不語”,將力氣集中在一點上,穿過了大天狗的身軀,黑色的血液噴濺,令人作嘔。 而韓祁,出現在了大天狗的身後,而刀已入鞘,正如那句話:“刀不在殺,而在藏!” 伊蓮恩皺了皺眉頭,這直接選擇用全部精神能量隻為完成一擊的招式,讓她覺得瘋狂。 而另一邊,李餘火在半空以落葉為地再次殺向抵擋著落葉的須佐之男。那銹跡斑斑的劍,此時卻極其鋒利。 須佐之男暗驚,如今他沒有草雉劍,本就吃力,現在又來了個餘火之中的半神,這局勢十分危急。 一陣風起,須佐之男消失在原地,而李餘火則是即將於那落葉相撞。 但李餘火眼神中隻有殺意,那落葉瞬間變幻,形成了一個落腳點,讓李餘火瞬間轉換方向,一劍刺向一處空氣。 噗! 劍穿過身體的聲音響起,黑色血液的低落,也顯現出須佐之男的身影。 那劍刺入須佐之男的額頭,黑色的血液流出,眼神中盡是震驚,顫抖著用日語說:“餘火之主!” 李餘火沒聽懂,掛在半空的身體一發力,將餘火之氣附著在劍刃上,鋒利的餘火之氣劃過須佐之男的身軀,將其直接對半剖開! 黑色血液流下,體內的兩顆心臟都被劃破,失去了所有生機,巨大的身軀落向地麵。 而在空中的李餘火看了看天,似乎是不想變天,手中的劍也飄向空中。 但一句話出現在天空中,那是李餘火說的,天呈現的。 “高天原,將隕!” 黑夜湖畔…… 李餘火坐在河畔已經一下午了,動都沒有動過,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座橋,看了一下午…… “節哀。” 林梓涵從他身後走出,坐在他旁邊。 李餘火眼神低落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心有靈犀。” 林梓涵微笑,在月光的照射下,是多麼地美麗。李餘火也笑了笑,看向那座橋:“你看,那座橋梁上有個女孩,她叫任幸。” 橋梁上哪有什麼人,甚至連車都沒有,如今的世道比較亂,沒人會大晚上出來玩,大多都在家裡呆著。 林梓涵看去,她沒有看到,但她明白,橋梁上的女孩,是李餘火對他的兩個徒弟滿滿的愧疚。 “睡一覺,什麼都過去了。為他們舉行個葬禮,他們不會離去……” 李餘火搖搖頭:“餘火沒有葬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餘火不該有墳墓。” 這是任幸告訴他的,她說如果哪一天她死了,要記住,餘火沒有葬禮,也不該有葬禮。 他問過為什麼。 但是任幸沒有回答,喬梁也隻是笑笑,不說話,但可以看得出,他們的眼神中是悲傷的,死似乎對他們來說是定數。 “那就,代他們好好看看這世界,去浪跡天涯。” 林梓涵輕輕將頭靠在李餘火肩膀上,與李餘火無聲地看著那座橋梁,偶爾經過幾輛車,但永遠遮不住那橋上的女孩,那不存在的女孩…… 慢慢的,林梓涵靠在李餘火肩頭睡著了,後者看了看,為她整理了一下那淩亂的發絲,拿出一件衣服蓋在她身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這寂靜的夜裡,寒風吹過,吹過他的衣袂,吹過他手上的那幅畫,吹過那名字,吹過那句話。 “師父就是整個世界……” 他笑了,無聲地笑了,是那麼悲涼,那麼淒慘。浪跡天涯有什麼好的,他更希望與他最珍惜的人,在那簡單的屋舍裡,度過這簡單的一生…… 李餘火最終再也沒有滴下一滴眼淚,隻是望著那座橋梁,望著天空,手摩挲著被撕裂的那副畫。 手機的光亮照到他那毫無神色的瞳孔中,那裡麵是火焰在悅動,一團開始燃燒的火焰。 …… 河畔,林梓涵醒來,周圍原本飄起的落葉落下,而李餘火早已不見。 看著身上的衣服和地麵上剛落下的落葉,林梓涵一笑。 哢嚓,鎖鏈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