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啼(1 / 1)

這可是晴雯啊,嫩箭蘭花般的人兒。   書裡的結局是那般淒慘,蓬頭垢麵癱在土炕上,拭著淚,剪著甲,伸著脖,叫著娘,死後還被胡亂燒掉,扔進了死人堆。   如今已是樓中人,他哪裡忍心再讓晴雯受半點委屈。   冷水寒也不理會眾人,嘴角掛著笑意,走到晴雯麵前,遞過冰糖葫蘆,輕聲道:“跟我回去罷,今兒還要過節呢。”   聽了他的話,晴雯眼裡帶著霧氣,嗔怪道:“當日你不留我,今日又叫我回去,你把我當作甚麼了!”   賈寶玉見狀,驚到眼珠子都要掉地。   他單知道冷水寒臉皮厚,不想竟厚到這般程度。   “那個誰,你都把晴雯還給我了,又說這話作甚?!”,賈寶玉急道。   “我甚麼時候把她還給你了?”,冷水寒斜著眼,目光不善地盯著賈寶玉,繼續道:“那日我叫你帶她回去,是想看看有沒有東西落你這兒,收拾好再帶回來罷了!”   “你……你……”,賈寶玉還想說些什麼。   冷水寒已經打斷道:“寶兄弟,你要是不滿,盡管告狀去!”   說罷,冷水寒也不等晴雯同意,就拉著她的手,徑直走了。   屋子裡,賈寶玉氣得臉都歪了,發恨道:“我早曉得,這人那般壞心眼,怎會好心腸把晴雯還我!”   林黛玉有些失落,那人見了她,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麼來了,就那樣走了。   史湘雲心裡難過得很,咬著牙,暗暗啐罵道:“騙子!大騙子!欺負了我,又不負責!”   探春則是有些失望,還以為那冷公子會在姑娘們麵前,百般辯解,哄好了這個,又惹惱那個,最後焦頭爛額,個個都討不到好,遭眾人嫌。   哪裡猜得到他會二話不說,不管不顧帶走二哥哥的丫鬟。   ……   入夜,榮慶堂。   明月高懸,花燈下,一件件羅衣繡裳,格外富貴照人。   院中,三桌宴席依次排開。   賈母、賈赦、賈政、賈璉、賈寶玉等,老爺們、哥兒們一席。   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李宮裁等,太太們、媳婦們一席。   林黛玉,史湘雲、探春等,姑娘們又一席。   婆子們、丫鬟們穿梭往來,寬敞的宅院,此時都顯得有些錯不開身。   菜品上齊後,冷水寒卻是未到。   瞧著賈母麵露慍色,賈政一麵陪著笑扯起閑話,一麵遣相公詹光快尋冷水寒來。   詹光急匆匆趕到周瑞家的小院,一瞧,主屋沒人,周瑞家的和丫鬟們都不在。   便朝廂房去,才走了兩步。   廂房內,傳出一陣陣壓抑嗚咽地哭啼聲。   詹光哪裡還不明白,房中人在做著好事。   偷聽了許久,詹光才想起晚宴耽誤不得,趕緊清了清嗓子,朝廂房裡喊道:“寒哥兒可在?晚宴開始了,老世翁催你過去!”   哭啼聲驟然而止,詹光捂著嘴,忍住不笑。   “就來,就來!我在作詩”,冷水寒的聲音,從房裡傳出。   等了片刻,卻不見有人出來,反而是細細微微的哭啼聲再次響起。   詹光哪裡還不清楚,房中人的“就來”是“就不會來”。   他搖了搖頭,暗嘆道:“這些後生啊,就是不知節製。”   繼續屏聲靜氣聽了一會兒,詹光才不舍地挪開步,走出院子。   賈政見詹光獨自回來,有些不悅,問道:“可是沒尋到冷水寒?”   詹光麵色古怪,不好直說,猶豫一番後,回道:“尋到了,他說他在作詩,就來。”   賈母聞言,倒是笑道:“還是個勤學上進的,不打攪罷,說不得,能作出一首好詩來。”   賈政聽了,也很欣慰,附和老太太兩句後,嘆了聲氣,然後狠狠瞪了賈寶玉兩眼,怒其不爭。   唬得賈寶玉再也不敢抬頭。   籌光交錯間,宴席開始,語笑喧闐。   詹光麵色復雜地侯站在一旁,看著院中箸來勺往的情景,腦子裡卻是浮想聯翩。   小半個時辰後,宴席結束,冷水寒仍沒來。   賈母見月色正好,趁著興,喚人抬出一架小巧的圍屏燈,再貼上賈政所寫的燈謎,擺出各色精巧玩物,作為賞禮,讓小輩們猜謎取樂。   賈寶玉連猜連對,賈母愈加開心了。   又小半個時辰過去,燈謎已經盡數猜完,冷水寒還是沒來。   賈母料想冷水寒沒有作出詩來,放不下臉麵,所以不肯赴宴,便對賈政道:“老爺,再遣人看看去,寒哥兒那詩,若是作好了,咱們也賞賞。”   賈政點頭,又喚詹光去看。   詹光再次來到周瑞家的小院,輕手輕腳地,挪著碎步走近廂房。   廂房裡還亮著燈,軟糯細膩地嬌啼聲,如泣如訴。   詹光此刻又是喜又是惱,心裡又是苦又是恨。   才聽了一會兒,詹光就跺著腳,朝廂房內喊道:“寒哥兒,詩可作好了?”   “老祖宗還等著賞你的大作!”   廂房裡很快傳來動靜,埋怨聲、責怪聲、嬉笑聲混在一塊兒。   接著又是窸窸窣窣一陣聲響,似乎是研墨聲、鋪紙聲、揮豪聲,紛至遝來。   詹光還未反應過來,廂房門開了又關,飛出一張羅紋紙。   哪看得清開門的人影,隻有青絲一閃而過罷了。   詹光俯身撿起羅紋紙,看完後,更是目瞪口呆。   詩還能這樣作?!   詩還敢這樣作?!   細微嬌柔的哭啼聲再次傳來。   詹光抬腳就走,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一跤。   賈政見詹光回來時,手上拿著紙,便知冷水寒的詩作好了,正了正身子,開口道:“這詩叫什麼名?快念念。”   “詩的名字是,作詩”,詹光有些猶豫,最後如實道。   “又是首怪詩!”,賈政撫須笑道。   院裡的眾人,聞言也是停下了話頭,側耳聽了起來。   “恰似軟玉懷中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詹光麵色尷尬,念了起來。   “好!好!好!”,賈璉才聽了一句,就拍手叫好道。   “甚麼淫詞艷曲!”,賈政惱道。   林黛玉皺著眉。   史湘雲羞紅了臉。   探春捂著肚子直笑。   賈寶玉苦著臉,心砰砰直跳,預感有事要發生。   “老世翁,還念嗎?”,詹光看向賈政,不確定道。   “你念你的!”,賈政眉毛一揚,想著,不妨先聽完再說。這首怪詩,格律是通的。   “翻來折去撚攏挑”,詹光繼續念著。   “妙!妙!妙!”,賈璉又是連聲誇道。   賈赦微微點頭,這詩暗含深意啊,他喜歡得很,想來,這位寒哥兒也是性情中人。   賈政連連拍桌子,老臉羞得通紅,罵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瞧著詹光又停了下來,賈政又喝道:“你念你的!”   “淺吟輕啼花沾露”,詹光念完這句,鳳姐兒的臉都羞得飛紅。   “晴雯含簫我吹簫”,詹光念完最後一句,院內眾人紛紛大罵不止。   “無恥!”   “忒下流!”   “讀書人的臉都丟盡了!”   史湘雲聽完,惱得起身離席,也不告辭,直接走了。   林黛玉雙眼通紅,趴在桌上,嗚嗚哭著。   王夫人連聲啐罵道:“好不知羞的騷蹄子!好不要臉的野雜種!”   賈寶玉更是“哇”的一聲,吐了口鮮血,大叫道:“再活不了,活不了!姊妹們都被哄騙了,晴雯還被他糟蹋了,我要當和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