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路(1 / 1)

糜竺本來見到公孫度的呆滯表情,以為自己的措辭有問題,正反思呢,就見公孫度示意開講,便立刻拋開雜念,開口道:   “將軍新任遼東,必然是要前往遼東任職的,而今兗州亂起,路上並不太平,而且將軍上路攜帶了如此多的百姓,那麼上任之路定然會憑空多出許多麻煩的,我有一策,可解將軍之憂。”   “哦,那你說說,你獻得又是什麼策?”公孫度眉頭一挑,有些驚訝,自己剛剛還在發愁怎麼製定路線呢,現在就來人給自己獻策了,同時他也深深看了眼前這小子一眼,消息挺靈通的嘛!不僅知道自己是新任遼東太守,而且自己上任攜帶眾多百姓、匠人的事情都打聽到了。   “糜竺所獻之策為走水路東行,自洛水入大河,順流而下直達渤海,兗州的兵亂也隻是乍起,沒有水軍,短時間控製不了大河河道,而且因為前幾個月上遊雨水不停,如今大河水深,可行大船。將軍的兵馬皆可以通過船隻運輸直達青州,抵達之後將軍想要通過陸路北上幽州,還是橫穿渤海皆可直抵遼東。”   公孫度聞言站了起來,手指拍了拍自家腦袋,自己怎麼就沒有想起水運呢?不過細細想想也可以理解,在他的印象中,古代中國的北方從來都與船運沒有關係,南船北馬的思想鋼印太過深刻,所以下意識屏蔽了這一點。   隻有糜家這種深諳商路的家族才不會束縛在刻板印象中,大河的河況、水深,船隻的數量、形製都比公孫度這種外行人懂得多。。   接著他又擔心起大河船運的運力了,自己這趟人手可是不少,於是追問道“爾等船隻很多?”   糜竺似乎知道公孫度在擔心什麼,矜持回道:“糜家經營商事日久,在這洛陽城裡還是有些許資財的,船隻定能滿足將軍所需。”   公孫度突然想起張遼以及他那召集的河北騎兵來,再次發問“若是行船,那我軍的馬匹置於何處?”   “嗬嗬,將軍不必擔憂馬匹不耐水運,這大河水上,載運牛馬乃是常事的,有專用船隻嗬與人手照看的。”糜竺見到公孫度心動,立馬耐心解釋道。   “嗯~”對於糜竺的解釋,公孫度其實很滿意了,拉長了音調沉吟著,就要答應時,忽地想起這廝一開始的言辭。   說客最擅長的是什麼?以滿足對方的需求為幌子來優先滿足自己的需求!   “不對啊,你是東海人,如何也走大河?兗州有變亂先不說,你等應當走豫州,那裡更近才對。”公孫度歪著腦袋看向麵前不老實的糜竺發問,就像識破了他的計謀一般。   糜竺一愣,想不到這廝地理還不錯,隻好透底道:“將軍有所不知,我東海糜家的行商路線就是從洛陽經大河入渤海,再從海上繞青州而過,進入徐州的。商人重利,比起路上運輸,走這一條水路,耗費要少得多。”   說到此處,糜竺抬頭悄悄望了眼公孫度,見其仍舊一臉笑嗬嗬看著他,似乎在說你繼續,信你算我輸。   終於,糜竺長舒一口氣,直言道:“實不相瞞,此次糜竺來訪,實是有求於將軍的,商人盡管重利,同樣的商人也害怕風險。從兗州傳來的消息看,中原馬上要起兵戈了,吾等商徒在洛陽,在兵卒手中,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今次來拜訪將軍,一方麵是我等誠心是為將軍上任提供便利,一方麵也有借將軍虎威,為我等此行的商貨護航的意思。”   “將軍之恩,我糜家將來定有厚報。”   糜竺的言辭誠懇將此行的目的原因給公孫度一一講清後,公孫度這才點頭認可,雙方至少在離開洛陽這一方向上,是存在共同利益的。   而且糜竺這種拿公孫度一行當虎皮的做法公孫度也不反感,行商是為了利潤,比起將貨物損失在盜匪、官軍勒索扣押等不確定的風險上,為公孫度一行提供船隻及路上花費,換來一路兵卒的護衛,以及公孫度這種朝廷官員的虎皮保駕,是鐵定不虧的。   這下子無論是從邏輯上,還是利益分析上,就都能夠通過了。   公孫度臉上帶笑,繞著糜竺走了一圈,搞得糜竺渾身不自在,隻覺得自己渾身被人看光似的。   公孫度見施加的壓力夠了,這才舉手輕拍糜竺肩膀道:“某同意了,此行就乘坐伱糜家的商船東行,放心,有我屬下兵馬在,定保你路上安康。“   糜竺終於鬆了口氣,暗道好險,終於功成。輕輕瞥了眼上首的公孫度,他隻得收下輕視之心,眼前這人出身平民,卻沒那些武夫那般好說話【哄騙】啊!   其實糜竺並沒有完全交代,他唯獨沒有透露的一點是,這一次東行,並不隻是他糜竺一家,這是一次商徒的集體東逃。   本來洛陽這條商路就是因為為利潤豐厚而集結了大量商徒,董卓入住洛陽時,商徒們並沒有因此反感,街坊良民被劫掠從來不會發生在這些擁有部曲護衛的豪商身上。   可是,前幾日董卓發了瘋,放縱士卒在大市搶劫,有豪商宅院被涼州軍卒闖入,平日裡那些耍刀弄棒的部曲遇上殺人如麻的兵士,被砍瓜切菜般殺散,豪商被虐殺,妻女亦被人淫辱取樂。   這下子就驚了馬蜂窩了,所有收到消息的豪商先是跳腳大罵董卓此人無恥,然後立時準備跑路,有些人狠下心跺跺腳,拋棄洛陽財貨,連夜離開。   而有些人,如糜竺這種大豪商,本身就有大量的貨物隨身,連夜奔逃的話就隻能拋棄大量的財貨。   幸運的是,糜竺打聽到了公孫度這一新任遼東太守即將上任,而且是帶兵上任的消息,多番打聽、了解公孫度的底細之後,其與許多的青州、徐州豪商共議,認可了通過公孫度東行的方案。   這才有了這一次的上門拜訪。   大鬆一口氣的糜竺卻沒想到公孫度在同意隨商隊一起行動之後,並沒有馬上放他離開的意思,反而是拉著糜竺談起了糜家的商事來了,讓一心跑路的糜竺擔心不已,真以為這廝惦記起了糜家的財產。   卻沒想到公孫度問的很雜,與糜家內部的事情一件不問,真的是隻問商事。   “你們的船既能走大河,也能走渤海?是尖底嗎?”   “將軍見識不凡,內河船都是平底船的,我等的船隻到了青州入海,也隻是沿著海岸航行而已。將軍說的尖底船,常用於遠航。”   “平底船走海路?即便是沿海,那也有翻船的風險吧?”   “嗯,是有的,每年都會有那麼一兩艘船失蹤,海上風浪莫測,的確沒有陸路安全。”   “那你不怕?”公孫度追問,卻見到對方一臉的尷尬神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恍然大悟,這家夥隻是隨船走安全的內河航道,到了青州沿海,就換成陸路回東海郡。也不管糜竺的尷尬,公孫度繼續問道:   “既然海上風險莫測,為何你等仍舊是使用船隻運輸呢?每年翻一兩次船,貨物、人員,損失很大吧?”   “那個,將軍,其實與陸地上各關卡的抽成相比,海運的那一點損失不算什麼的。”   “哦!嗯嗯,可以理解。”公孫度這下連連點頭,同時也認識到了,古今中外商人的心理都一樣,為了利潤,什麼險都可以冒。   糜竺其實也有點搞不清楚眼前人的做派了,商人在東漢的社會地位其實是很低的,即便到了糜家這種可以影響一郡政務的地步,在官吏士族麵前,都是待宰的肥羊。糜家因為豪富,已經遭受過多次的敲詐了。   糜家也在積極的參與到政治上去,想要培養子弟入仕途,可惜有錢能讓鬼推磨,卻不能讓士人讓出上升通道。   就算糜竺這種見多識廣之人,心底再怎麼瞧不上公孫度這種貧賤出身的邊地太守,可是人家畢竟是太守,是官,是一地諸侯,拉著自己一個白身商賈半天,隻為了談論商務?這畫風有點不對啊,自己學了那麼多年的春秋經典,太守你也不考考我?   這時候畢竟是在諸侯亂戰之前,糜家還沒有因為在徐州的影響力而被陶謙招攬為幕僚,此時的他們對於進入仕途的心,還是很熱切的,心態慢慢擺正的糜竺,很快就意識到了眼前人的可貴,難得遇到位不歧視商賈,且肯跟他們暢談的高級官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