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節釵頭掉落泥土中。 周憲將掰去釵頭的發釵插回發中,在顛簸中重新坐好。承接了趙婉兒一身內力後,雖然顧磊隻給她短暫的教導,但以她的聰慧,又有躲天步來悄悄練習,已經逐步掌控了身體裡新的力量。 李弘冀被打傷後,再也沒來騷擾過她,船隊一靠岸便向金陵發出了報捷的戰報,周家得到信息立刻派人將她接回來,周家老祖吊著一口氣就是不咽,家裡人揣測是要等她回來見最後一麵。 馬車飛馳中穿過城門,朝著周家而去。混亂的士兵這才發現似乎誤了關閉城門的時間,紛紛朝呆立在城外的城門尉看去。 周十三走到那牟校尉身邊,勾肩搭背的說道:“這次多有得罪,周家會銘記在心的,城外有一個莊子,我周十三可以代為做主,送於校尉,這裡的事周家自會上下打點,校尉不用放在心上。”說著在牟校尉背上拍了一記,他不知道牟校尉隻是被點了穴,還當他為誤了公事擔心。 不過也湊巧,他這一下正好解了牟校尉的穴,周憲畢竟對武功理解尚淺,而且牟校尉當職,身上鎧甲穿備齊當,那半截釵頭射在鎧甲上,內力不足以滲透過多,這會穴一解,牟校尉“啊”的一聲叫出來。 周十三一把捂住他的嘴,道:“莫聲張,真想被砍頭不成?” 那牟校尉想想事已至此,恨恨瞪了周十三一眼,點了點頭。 馬車還未停穩,周憲已跳了下來,踉踉蹌蹌的朝後堂跑去。 沿途的之人散做兩旁垂手而立,老祖期盼的人終於趕回來了,人人心中送了口氣,又有些壓抑,穩如磐石的周家因老祖的即將離世,可見的飄搖起來,不知這位被賦予厚望的大小姐能不能撐得住大廈。 周憲來到後堂門口,一位麵目嬌好的婦人抱著一個繈褓中嬰兒等在門口,見周憲到來,迎上前來,道:“老爺吩咐的,你帶上妹妹一起進去。” 周憲認得這是給她添了一個妹妹的姨娘,那麼繈褓中就是自己還未見過的妹妹了。 若是往常,周憲可能眼都不會帶一眼的,今天卻不知怎的,心一軟伸手接過那個繈褓,懷抱著抬腿進了後堂。 後堂內除了一個常年侍候老祖的老仆,就隻有幾個醫者模樣的人,周憲移步到老祖床前,那個老仆一揮手將那幾個也趕了出去,這才在老祖耳邊輕聲喚道:“老祖宗,孫小姐回來了。” 第一遍老祖還沒有反應,到第二遍時,老祖眼皮微微顫動,那老仆提高音量又喚了一遍。 老祖緩緩睜開眼睛,先茫然的望了一下,收束焦距看清床前真的是周憲後,眼光不由亮了幾分,接著老祖目光看向那個老仆,老仆一點頭,從老祖枕頭下摸出一個小木盒,打開盒子從裡麵取出一個瓷瓶,倒出瓷瓶裡的一顆藥丸,剝去封蠟,喂入老祖口中。 周家老祖此時全身已不能動上分毫,哪有能力咽下藥丸,那老仆手掌運勁,先在老祖喉間一摸,老祖喉頭打開,自動“咕咚”一下將藥丸咽了下去,那老仆手不停,一路順著食道點按,直到停在胃部上方。 周憲以前不懂,如今早已看出這個老仆原來也是個高手,至少內力修為不會在她們周家第一高手周徳之下。 老仆幫助老祖運化了丹藥,老祖眼見氣色好了起來,過了不大會,老祖示意老仆將他扶了起來,靠在枕被上。 老仆做完這些,遠遠走到門口垂手站立。 周憲乖巧的走進了一些,老祖伸手拍了拍床,她聽話的乖乖坐下。 老祖的目光在她和繈褓上來回。 “老夫錯了。”老祖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周憲以為自己聽錯了,訝異問道。 “唉…”老祖長嘆口氣,道:“學藝不精,錯的有些離譜。” 見周憲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老祖沒再管她,自顧自的說著:“不過大道五十,天演四九,遁去的一,老夫還是有機會的。” “又是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周憲不由癟了癟嘴,老祖見到嘿嘿笑道:“知道你不感興趣,我不說了,就交代幾件事吧!” “離那個小子遠點,那小子就是個災星。” “啊!”正規規矩矩聆聽老祖吩咐的周憲哪裡會料到老祖突然提到顧磊,在老祖那看透一切都目光中倔強低下頭。 “罷了!”老祖嘆氣道:“你不聽我也沒法,不過老祖我得求你一件事。” 也不管周憲是否答應,老祖接著說道:“我走之後,你那父親一個人是撐不起那麼大的家業的,所以老祖我求你不要那麼早離開家,好麼!” 周憲咬著牙點了點頭,她知道老祖說的意思,是要她利用她最厭惡的那個身份,再護佑周家一段時間。 見周憲答應,老祖輕拍著繈褓,道:“去吧,講你父親叫進來。” 周憲抬頭看見老祖似乎這麼一小會,精神又開始萎靡起來,不敢耽擱,抱著妹妹趕緊走向門外,經過那個老仆,老仆對她笑著點頭示意了一下。 周憲看見老仆將從先前瓷瓶中又倒出一顆藥丸,捏碎封蠟,正當周憲以為他要再喂給老祖時,他一把塞入自己口中,一言不發的找了個地方跪坐下來。 “小娥,老祖還好嗎?” 周憲剛出來,趕到的周宗急忙問道。 “父親趕快進去吧!老祖支持不了多久了。”周憲回答道,看來那藥丸隻能激發人體潛能很斷的時間,還是劇毒之物,從老仆服下時周憲就已明白。 周宗一提衣服,跨過門檻就往裡走,老祖的安排他不敢反對,堅持這時候才服用“回魂丸”就是為了見周憲,在老祖心中,自己這個周家家主不如自己的女兒,他早已習慣了。 周憲冷冷看著堂下一堆周家人,心中糾結無比,護佑周家,也就是護佑這些人,他們和自己是血親,可自己該冒著付出一生幸福的風險來保障他們嗎?自己答應了老祖,要是他來時請求自己與他離開,自己該怎麼回答呢? “啊…咿呀。”一陣咦咦啊啊的聲音在周憲懷中響起,周憲這才發現懷裡的小妹妹不知什麼時候拽住了自己掛在胸前的那對耳環,小東西一直不哭不鬧,周憲都沒顧及到將她交還給那個姨娘。 “你喜歡啊!”周憲一根手指挑逗著自家妹妹,輕輕笑道:“那你快些長大啊!都送給你好不好?” “老祖…”一聲悲呼在堂內響起,堂前的周家人紛紛騷動起來,有人哭喪著坐倒在地,有的從周憲身邊朝堂內跑去。 周憲一時也愣住,老祖在的時候如擎天之柱,將周家所有人庇佑在他的羽翼之下,現在這柱子垮塌了。 自己能扛起這副重擔嗎?周憲捫心自問,望著稍上明月愣愣出神,腳下卻不由自主的使出淩波微步,讓開那些沖過來的家人奴仆。 這一幕恰巧落在那位忠心殉主的老仆眼裡,已經有些迷離的眼神不由一亮,轉瞬又暗淡下去,周家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一個會高深武學的女子也改變不了什麼。 “哎呀。”周憲輕呼一聲,吃痛中佯做發怒看著使勁拽掛繩的小妹妹,小東西需是餓了,想把耳環塞到口中。 “這你都可吃不得。”周憲伸手將耳環扯出來,環顧四周尋找小東西的奶娘,這時府裡一片慌亂中,哪裡找得到人。 突然周憲想起什麼,轉身向著夥房走去。 先熬個魚湯頂一下吧!那家夥這麼大時吃的可香了。這麼想著周憲心一下定了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周家這麼大,能護多少算多少。 周家老祖仙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金陵城,東宮太子府的一座小山上,李景遂與手下文士正在賞月。 “殿下,周家那老狗死了,父債子償,不能放過周宗那家夥。”文士恨恨說道。 李景遂愣愣望著天空,沒有回答。 “殿下?”文士猶疑的叫道。 “啊。”李景遂回過神來,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文士又重復了一遍。李景遂深思起來,半晌說道:“不可,本王今非昔比,不能輕舉妄動。” “陛下駁回了殿下的請辭太子位,說明他還沒有把握將我等連根拔起,若不能殺雞儆猴,我怕其它人會起二心。”文士勸諫道。 “他的心思都在扶持弘冀與我打擂臺,暫時不會親自下場的,父皇所傳基業他還不敢亂來。”李景遂否決道。 “那…”文士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李景遂問道。 文士一拱手,道:“群臣在私下傳那老狗留書的讖言,都有了好幾個版本的猜測。” “都怎麼說?” “卑職整理了一下,發現不論那種推演,都離不開前麵那“雙珠落玉盤”的說法。”文士說著遲疑了一下才接著說道:“聽說那李弘冀在救回周家女後,曾一度想用強,後來被匪徒打傷才沒有得逞,殿下不妨考慮一下…” “住口。”文士還未說完,便被李景遂喝住,隻聽李景遂訓道:“仔細被王妃聽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無稽之談聽聽便罷。” “是。”文士一陣沉默,勸道:“殿下,天太涼,還是先回去吧!” “你先去,我再待一會。”李景遂揮了揮手,自言自語道:“該來了呀,怎麼還沒來呢?” 文士狐疑的看了看李景遂,可又不好再勸,三步一回頭的離去。 自從在祭天臺上,李景遂中了周家老祖的招,一身強盛內功被化了個一乾二凈,事後,太子府幕僚想盡辦法也無法恢復,說來奇怪,別人都在擔憂,偏生李景遂不甚在意,仿佛一切都已看透的樣子,令他們這些忠心手下都有些想不通,後來從王妃那傳來消息說,當時殿下靈魂出竅,見識得許多神奇,至於是什麼,殿下不說,所以其它人也不知道,但是文士最近就親眼見殿下無意中將毒酒潑入池塘,輕鬆化解了一次暗殺。 “殿下,好雅興!”一個聲音突然在李景遂身後說道。 李景遂猛的一回頭,看見來人,趕忙喝退驚亂前來護駕的衛士。 “你怎麼才來?”李景遂推開左右護衛走上前道:“我還以為郭榮沒看懂我給的暗示。” “有事耽擱了。”顧磊回道,大哥郭榮確實沒看懂,隻是後來船上時幾兄弟討論到李景遂時,趙匡胤評論李景遂的話提醒了顧磊,所以他才會專門跑一趟金陵,想從這打探些消息。 趙匡胤的原話是:李景遂此生隻怕隻能壞南唐之事了,南唐越興盛死的越快,比如這次攻伐南楚,若是順,李璟早晚拿掉他的太子位,若是不順,才可以繼續做個背黑鍋的東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