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異世界的第二天,天氣晴。 早上的牢飯是昨天審訊我那位小哥帶的麵條,雖然並不是我喜歡的口味,但還算不上難吃。 鐵門外的墻上掛著一臺應該是電視機的玩意兒,裡麵大概是在放早上的新聞。 隨便聽了下,內容無非是些社會穩步發展、經濟持續向好、人民安居樂業、未來一片光明之類的說辭。 完全聽不出這個世界的文明到底哪兒有要玩完了的跡象。 不過這也正常,東西在壞掉之前總是好的,不確診出什麼毛病的話,人也勉強算得上健康……” 靠在拘留室的角落裡,徐承硯像記日記一樣,瞧著天花板自顧自碎碎念著,以打發當下並不受自己支配的時間。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大概就在徐承硯開始期待午飯會是什麼的時候,十方朔與趙常終於過來打開了拘留室的大門。 “出來。” 兩人仍舊跟昨晚一樣帶著疲態,甚至黑眼圈還更重了。 徐承硯聽見,配合地起身走了出去,才跨出門去,十方朔就給他戴上了手銬,這讓徐承硯略帶憂慮地問道:“那啥,我們這是去哪兒?” “醫院,先帶你做個檢查。” “啊?什麼檢查?” “別廢話。”昨晚就沒睡上幾個小時的十方朔顯得有些煩躁,趙常也連連打著哈欠,看上去精神狀態並不好。 見兩人都沒心情搭理他,徐承硯也隻好乖乖閉嘴。 之後三人驅車一同去往尚安市第三聯合醫院。 路上,徐承硯透過車窗,向外四處張望著。 當看見那些並不算陌生的高樓與車流,要不是有先前的經歷,徐承硯都以為自己隻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而已。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來到了醫院,在十方朔的陪同下,徐承硯被帶去做了各種莫名其妙的檢查,又被個老頭拿著表格問了一大堆問題,最後得出徐承硯身體各方麵都還健康,但精神嚴重焦慮,還伴隨著臆想,疑似精神分裂的癥狀,好在暫時並沒有什麼暴力傾向。 不過其中還有一項“無明顯異弦反應”的結果,看得徐承硯不明所以。 拿到檢查報告後,徐承硯對十方朔小聲問:“那啥,其實我覺得我癥狀輕微。” “我倒是覺得你病得不輕。”十方朔隨口回了一句,就準備帶徐承硯回去。 聯邦如今正處在第二個快速擴張期,按先前的一些同樣的案例,徐承硯這種情況,最後大概率會被安置下來。不過具體的處置,還是要等他們寫完報告,等待上級的指示。 就在驅車回去的路上,車上電臺忽然響了起來,通報道:“中心商場發生持械傷人事件,犯人目前已被商場安保人員製服,附近的執勤人員盡快過去處理。” 原本十方朔他們不算執外勤,但開車的十方朔聽見後,透過車窗看了看,發覺自己這裡拐個彎就是中心商場了,便用手肘頂了頂一直在副駕瞇眼的趙常。 同樣聽到通報的趙常隻好有些不情不願地起身,接通車上電臺回復道:“我是趙常,十方和我剛好在這兒附近,馬上就過去。” 之後趙常躺回座位嘆了口氣說:“勞碌命啊,這日子要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隻一會兒,幾人便驅車來到中心商場。現場的情況也很明朗,十方朔和趙常便把徐承硯先鎖在車裡,去跑了一趟。 而徐承硯在車裡本本分分,也沒想要逃跑,畢竟老實待著還能有份穩定的牢飯吃,其他的事情,總要等吃飽穿暖後才有閑心去研究。 十方朔他們也沒花太多時間,很快就押著一個中年男人回來。 那中年男人西裝革履,戴著副金絲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模樣,要不是一邊袖子還沾著血跡,真不像是能下什麼狠手的人。 等那人上車後,徐承硯先是瞅了對方幾眼,也是閑著沒事的他,便湊近去小聲朝對方問:“嘿,哥們兒,怎麼個事兒啊,咋鬧成這樣?” 上車後,明顯有些恍惚的中年男人這才回過神,瞧了眼徐承硯,見他也是被手銬鎖著,又低下頭不作應答。 “都見血了,不是啥小事吧?”徐承硯則裝出一副要與之共情的模樣,繼續說:“大兄弟,說說唄,我一瞧就知道你是個正經人,怎麼會跟人見了血了?” 中年男人聽見,呼吸聲不自覺大了點,但也沒回應什麼,看起來並不想跟徐承硯多說。 見對方還是不開口,徐承硯沒辦法,隻好坐了回去,暗自感慨著想找個人說說話怎麼都這麼費勁。 就這麼開了有一程,等快到警局的時候,那中年人好像才從那恍恍惚惚的狀態中走出來,小聲問前麵的十方朔他們:“警官,我會去坐牢嗎?會很久嗎?” “怕啦?”趙常從前麵撇過腦袋說:“之前都敢拿刀子捅人,膽子不是蠻大的嗎?” 中年人聞言沉默。 十方朔則看了眼後視鏡裡男人的狀態,相對語氣隨和地回答道:“看傷者的情況了,但持械傷人,該有的刑罰肯定是跑不掉了。” 徐承硯則在旁隨口嘟囔了一句:“你寫份懺悔書,標題就寫《我對不起我的局長爸爸》那可能還有得救。” “瞎說什麼呢?”十方朔聞言,嗬斥了徐承硯一句。 徐承硯連忙閉嘴,轉頭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說過。 而那中年人此時似乎再難壓抑自己的情緒,稍有些激動、斷續地說著:“我不能坐牢啊,我要是去坐牢了,家裡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了,我老婆還在重癥監護室裡也沒人管了啊……” 副駕的趙常回頭跟他說:“現在才想起這些,動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麼大個人了,不懂考慮後果?”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那中年人說著,忽然用拷起來的雙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就是想嚇嚇他,拿回我的錢而已,我真沒想動手的……” 看見中年人有些情緒崩潰的跡象,十方朔勸慰了幾句。徐承硯也湊過去,製止了那中年人繼續捶打自己,安慰了幾句後又一次問起中年人的情況,尋思著有什麼事情憋著總不好受,讓人家說出來多少能舒服些。 已經牽動了情緒的中年人這才說起自己的事,可能也是為了說給前麵的十方朔他們聽,講起來就跟在辯解什麼一樣。 徐承硯聽了個大概,原來這中年男人是在商場裡的一家店鋪當銷售,這大半年忙前忙後談了不少單生意,本該有一筆可觀的提成可以拿的。 可這筆錢從一開始被各種拖延,到最後又被許多莫名其妙的理由砍掉了七八成。 然而這中年男人的境況確實算不得好,父母年邁多病,孩子也一出生就有先天病,每年本就要一筆不少的醫藥費,前不久妻子又出了車禍,到現在都沒有個正經的說法,正是被錢勒著脖子的時候。 常言道“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放這中年男人身上,那更是約等於抄家滅門了。於是中年男人跟老板便吵了起來,最後越吵越兇,直至最後用店裡的水果刀見了血光。 聽完這遭遇,徐承硯也隻能嘆息一聲,說著些沒用的安慰,末了還表示:“這換了我,也得去攘那王八蛋兩刀。” 本來他們這聊聊沒什麼,但十方朔聽到這裡,再次嗬斥徐承硯:“你嘴上能不能安分點?” “誒,我的我的,我這臭嘴。”徐承硯差點忘了前麵還坐著倆執法人員呢,隻好連忙告罪。 那中年人繼續帶著些許哭腔念叨著:“我真沒想動手的,我怎麼會動手的啊……” 十方朔聽著也不是滋味,嘆了口氣,接過話茬說:“看醫院那邊怎麼說吧,要是把人傷的不重,也能有些調解的空間。” 徐承硯發現那中年男人這會兒正埋頭啜泣著,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聽不見了,但身體抽搐的幅度卻越來越大,就過去輕拍著對方的後背說:“別太傷心啊大兄弟,這人還在呢,事情總會好的……” 正說著呢,那中年男人身子忽然僵住,隨後腦袋一抽一抽地抬了起來,猛地側過臉盯著徐承硯。 此刻那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哭的還是怎麼回事,一雙眼睛布滿了鮮紅的血絲,額頭上也是青筋虯結,看起來幾乎就要撐開皮肉似的。 徐承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當時就噌地縮到一邊,隻覺得眼前中年人的狀態不太對勁,忙朝前麵的兩人喊:“兩位警官,這哥們兒不對勁啊!” 十方朔聽見,隻瞧了後視鏡一眼,當即猛打方向盤把車滑到了路邊,跟著踩死剎車停了下來。 “快下車!”車才停下,十方朔便喊了聲,率先開門下車。 趙常反應慢了一步,但也很快就下了車,掏出手機求援的同時開始喝散街邊的行人:“都散開,有人突變了!” 周邊的人聽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開始四散逃離。 而徐承硯則因為急剎車失去了平衡,直接倒向那中年男人那邊,跟他撞了個滿懷。好在十方朔發現他沒下車,連忙過去打開後座的門一把將他拉了下來。 就在徐承硯被拉下車後,車上那中年男人才發出一聲嘶叫,原本被銬住的雙手一展,竟直接掙斷了手銬。 被拽下車的徐承硯這會兒再看那中年人,才發現對方的皮膚都成了青紫色,鼻子嘴巴還往外麵冒著血沫和白氣,身材也已經暴漲了一圈,西裝都被撐出好幾道裂口。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徐承硯連忙往十方朔身後躲,嘴裡喊著:“媽的,你們這兒不會鬧什麼生化危機吧!” “離遠點。”十方朔則直接推開徐承硯,跟著飛速從腰間拔槍射擊。 一串砰砰砰砰的爆響之後,才跑沒幾步的徐承硯回頭一瞧,發現那從車裡準備出來的中年人,脖子腦袋上都被開出好幾個窟窿眼。 “好槍。”他甚至有心思停下來喝彩一聲,但看見那變異的中年男人中槍後隻是頓了頓,從車裡鉆出來後飛快沖向十方朔,徐承硯當即頭也不回繼續拔腿飛奔。 沒跑幾步呢,身後又是砰砰兩聲槍響,跟著又一聲悶響後,一個黑影嗖一下就從他邊上飛了過去,摔在地上又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徐承硯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飛過去的竟是十方朔。他再一轉頭,發現那突變後的中年人,此刻正朝自己這邊看過來。 “你媽的,別看我這邊啊。”徐承硯加快腳步,生怕腳底下慢了,自己也跟十方朔一樣被掄飛出去。 隻是那中年人突變後的身體素質簡直超出常理,徐承硯隻發覺身邊有個黑影一晃,那中年人已經追到他身側,抬起一隻手便朝著徐承硯拍了過來。 涼了。 隻來得及冒出這麼個念頭,徐承硯眼睛一閉,下意識地抬手格擋。隨即他隻覺得手上一陣巨力傳來,又通過手臂傳到胸前。 隻感覺到整個胸口都塌陷了似的,幾乎要讓他把心肺都嘔出來。 之後又聽見了呼呼的風聲,經過一陣天旋地轉的失重飛行後,徐承硯才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落地後隻咳了一聲,鼻腔便傳來一陣濃重的鐵銹味,跟著便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正不斷從口鼻往外冒著。 應該是血吧。 徐承硯這麼覺得,想抬手去摸,才發現好像已經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了。 他又想掙紮著坐起來,但同樣無法牽動身上任何一處肌肉,就連想睜開眼皮都困難萬分。 “我這是要死了嗎……” 徐承硯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同時有些詫異生理上竟然並不是感覺很痛苦,殘餘的感知中,也隻是覺得有些冷罷了。 “應該不會吧……” 徐承硯覺得自己隻是挨了一下,作為一個肩負拯救異世界文明這種偉大使命的人,不應該涼得這麼快才對。 他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於是又嘗試著,想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 隻是不論他如何嘗試,他的身體都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他還是隻覺得冷。 “似乎確實是要死了。” 對自己的情形,徐承硯自覺得出了一個相對準確的判斷。 但就在這個念頭生出來的瞬間,沒來由的,又憑空生出一股子氣力灌注進自己的身體之中,隨後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開始咆哮著反對這個念頭的出現。 這大概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回光返照吧,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他還是隻覺得冷而已。 徐承硯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塊在融化的冰塊,感知也正慢慢變得模糊不清,恐怕很快就要連意識都要無法維係了。 要是有個聊天框在的話,他倒是不介意在這裡打出個GG,但死亡所帶來的陰影卻遠比想象中來得難以承受。 徐承硯那並不算長的人生片段開始一幕幕閃回,其中好事並不算多,抱怨倒有不少。 但不論遺憾也好,過錯也罷,徐承硯才發覺,這些拚湊出自己人生的每一幕,原來還有這麼多讓他不舍與渴求的東西。 隻不過當那些熟悉的回憶一幕幕湧現,又一點點消隱不見,不論是好是壞,徐承硯都知道,他已經無法再做些什麼了。 所以,就這樣了嗎? 似乎是隻能這樣了。 可徐承硯還不能接受! 像是掙脫了某種枷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感覺忽然變得輕快起來。 徐承硯十分清楚,所謂“為人生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這種話,確實隻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朦朦朧朧中,好像有無數絲線包裹著自己那殘破的身軀。 但不管是多麼不切實際的奢望,如果摘不下那勝利的果實,至少也應該去品嘗一番失敗的滋味。 那些絲線鉆進身體裡,縫補著軀體上已經感知不到的地方。 他才不在乎這個狗屁世界的文明是否就要覆滅,徐承硯隻是不想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個跟他根本毫無關係的地方。 夾雜著血腥味的空氣猛然灌入胸腔,血液開始流淌,心臟重新鼓動。 所以他要結束這狗屎一樣的遭遇,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取回自己該有的生活。 好像隻一瞬間,徐承硯又恢復了所有的感知,他從地上噌地坐了起來,猛地睜開了眼睛。 當眼前重新亮起光,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女孩,而在對方腳下還有一個抽搐的身影,就是剛才那個變異後給了自己一巴掌的男人。 “大叔你還活著啊?”看著突然坐起來的徐承硯,那少女有些詫異。 而徐承硯還有些恍惚,他低下頭,看著手上那已經被砸變形的手銬,跟著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意外發現自己除了一身血外,似乎也沒受什麼傷,於是有些愣愣地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有回答徐承硯的問題,眼前的少女隻是從兜裡摸出包紙巾遞過來說:“鼻血,擦一擦吧。”
第三章:我不要就這樣輕易go die(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