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走出了雅磐古道,但這裡距離天月平原,還有著相當遠的距離。這裡尚是無人區,要走到大月寺,至少還有著四五天的路程。 這裡是一處寬闊山穀的出口,四周野花繁盛、巨石嶙峋。不遠處的一個小石坡下,一條小溪蜿蜒流淌,這讓一路上見慣了貧瘠荒漠之景的塔隆,感到甚是新奇。 高原上的植被與平原區明顯不同,不再是那麼青綠,而是多了一些灰棕和黃褐的顏色。 這裡極少生長著參天巨木,絕大多數都是低矮的灌木。一叢叢一片片密密麻麻,從山穀開始,向兩側的山壁蔓延。而一旦出了山穀,則是一大片接天連地的黃褐色草坪,一眼望不到盡頭…… 視野中有一座斑駁古樸的寺廟,孤零零地隻剩下了一間主殿。它獨自矗立在荒野中,顯得格外醒目。 看著這行將腐朽的古建築,塔隆的心中,不由感慨起時光之力的浩瀚偉岸。但住持和上師們,卻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一眼凝重地打量著那裡…… 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對,而塔隆隨即就從上師們的對話裡明白了原委。 這是一間突兀冒出來的廟宇,應該是不久之前,才剛剛出現在這裡的。 住持帶著大家一邊觀察討論,一邊謹慎地靠近。最後他們一致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應該是一處未經發掘的“虛空經藏”。 眾人圍著廟宇巡視了一圈之後,就先後進入寺內,大家都希望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古老經藏。 正對寺門的神龕上,竟然不是任何一位佛陀菩薩,而是供奉了一條如蛇一般盤卷成一團,卻臉朝著斜上方,昂首瞠目的金龍。 這其實並不完全是一條金色的龍,它隻是頭部的金色更重一些。 這條龍實質上是金銀兩色。軀體以銀色為主,稀疏地點綴著一些金鱗。而整個頭部都是金色的,唯有一雙龍目是銀白的。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條正在由銀色向金色蛻變的銀龍,這可完全顛覆了眾人的想像…… 白雲上師略一沉吟,便邁步走出了寺門。他抬手對著寺門正上方腐朽的牌匾一揮袍袖,就卷走了塵埃,露出了藍底金漆的斑駁匾文—— 《望月寺》。 寺名望月,供著一條銀龍,這可真是太古怪了。 眾人驚奇之餘都是大惑不解,還從未聽聞過雅磐高原上,有哪一個勢力是供奉銀龍的。 而且這望月寺之名,也是從來沒有人聽說過。就算是在經卷典籍中,也從來沒有誰,見到過這樣的名字。 塔隆的目光,此時卻被供臺上的一行文字所吸引。而這麼醒目的文字,居然沒有引起任何一位師長的注意。他忍不住以眼神示意身旁的火輪上師,火輪上師和住持,這才注意到了這裡。 這一行金漆文字,在暗棕色的供臺上非常顯眼、煥然如新。與陳舊腐朽的背景格格不入,就像是剛剛才題寫上去的一樣。 這是一句詩謁: “蓮花入火香尤在,靈尊一怒日光明。” 詩句字體雋麗清秀、雅致不俗。落款是:“神月後裔大地行者親筆”。 “果然是師叔親筆!”火輪上師合十贊嘆。 諸僧聞言都圍了過來,連住持也盯著火輪上師。看起來,這裡唯有火輪上師,才與這個“師叔”的關係最為緊密。 “沒什麼問題,”火輪上師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這裡的一切,都是大地尊者安排好了的。大家可以放心地在這裡好好休息。” 聽了火輪上師的話,眾人紛紛四下裡散去,而塔隆卻對著這尊銀龍怔怔出神。 這尊銀龍給了塔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作為佛門弟子,他對因果關聯一向深信不疑。 他猜測這種特殊的感覺,說明他與這條銀龍之間,也許有著一絲因果上的聯係。這或許是在以前,也可能是在將來。 不過他很快,就又將目光轉向了案上的詩謁—— 大地尊者可真是強大,居然能憑空搬來一座廟宇,堵在這山穀的出口。那這座廟宇,又是從哪裡搬來的呢? 而且,為什麼又自稱是神月後裔呢?難道這是大地尊者,自詡為世界之子,是我們這個永月世界的子嗣? 至於“蓮花入火香尤在,靈尊一怒日光明”這句謁語,一定是對這一次蓮花寺傾寺出動的暗示。 “蓮花入火”,說明他們這一行,恐怕是會和火門金剛寺正麵對上!說不定還會落入金剛寺的圈套! 好在從整首謁語來看,整個結局應該是先破後立,苦盡甘來…… “怎麼樣?看出來了些什麼?”見到塔隆怔怔的樣子,身旁的火輪上師微笑著開口詢問。 火輪上師來歷不明,因其被住持尊稱為“火輪王”,所以大家都稱呼其為火輪上師。 火輪上師是如今的上密院院長,當初他重傷倒在寺外險死還生,還是住持把他救回來的。 火輪上師是火行大成者,其火行修為已入巔峰至境,當世無人能出其右。 即使是在平常時刻,其身外的火焰亦熊熊燃燒蒸騰不息,使他的外形,看上去總是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光影變幻模糊不定。隻有在最近的距離內直視,才能真切地看個分明。 按說這樣的修為,一定不會是無名之輩,因此寺僧們也曾私下裡懷疑,他就是四極尊者之一的火焰尊者。 不過若真是火焰尊者,那又怎會來到蓮花寺這偏僻之地呢?蓮花寺早已遠離了雅磐高原,像四極尊者這樣的大人物,又怎麼可能會在這樣的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呢! 火輪上師火性精湛,又是以大威德忿怒金剛法入道,這一點與塔隆極為相似。再加上二人都是剛毅絕倫、勇猛直前的性子,因此火輪上師對他也一向極為關照。更不用說,塔隆這一身千年難遇的天縱之資了。 塔隆自幼資質卓絕心性勇猛,被住持斷定為大德轉世。他六歲入寺、八歲跟隨諸上師諳習經論、九歲破例剃度,十歲修寶瓶氣、十二歲修大威德忿怒金剛本尊法、十四歲承受恒河大手印授印。這樣的資質,蓮花寺千年未見其一。 正因為如此,在火輪上師的眼中,這個心無雜念一往無前的年輕人,就像是自己過去的影子一樣…… 麵對火輪上師的關心,塔隆直接開口詢問:“‘虛空經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次的真假真靈,聽說都開解出了十世之前的虛空經藏?” “虛空經藏,是一種開辟空間的手段……”火輪微笑著回答。 “當佛門高僧的力量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後,他們就可以短暫地超脫現世。這個時候,他們就可以去煉化一處現世之外的空間,來為自己所用。” “這處空間不在現世之中,隻有祭煉者本人才能感應得到。因此,它可以作為一個秘密的私人空間,用來存儲一些重要的物品。而如果這個空間,是被用來存儲佛門典籍的,那就叫‘虛空經藏’了。” 火輪上師不愧為上密院院長,對各類佛門理論,都能侃侃而談: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修持的法門必須不斷地調整,才能適應不斷變化的世界。因此,佛法也必須是不斷調整變化的……” “但是佛法的變化,不能脫離法則的真意,萬變都不能背離最初的根本。” “因此,我們可以通過開解不同時代的經藏,來追溯歷史,還原更古老的法本,相互印證,從而避免迷失在前進的道路上。” 聽到這裡,塔隆連忙插口道:“這麼說的話,隻有這個空間的主人,才能開啟這樣的虛空經藏?” “大部分的虛空經藏,都是空間主人轉世之後,再親手開解的。但還有一部分虛空經藏,是由於時間久遠,空間崩潰後,自行暴露出來的。” 火輪上師上前兩步走近神龕,他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銀龍,同時為塔隆輕言解釋。 “這些被煉化的空間,總有一部分是與現世重疊的。所以一旦空間崩潰,就可能讓這異空間的一切,全都暴露在我們這個世界中……” 火輪上師說話的時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這條銀龍。卻發現整個雕塑上,竟然沒有一絲灰塵,這讓他頗為意外。 看著聚精會神的火輪上師,塔隆跟在他身後繼續追問:“那這一次這兩個真靈開解的,就是西極天王以前祭煉的虛空經藏?” 雖然火輪上師的解釋,為塔隆解開了不少的疑惑,但他仍然關心這兩份不同的經藏,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難道說兩個真靈開解的,都是真的經藏?這樣的空間,不是隻有主人自己,才能打開的嗎? “西極天王輪回無數世,但這一次開解出來的這兩份經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的確是難分真偽。”火輪上師心知塔隆的迷惑,他蹙緊了雙眉、麵帶隱憂: “這一次大月寺接引回來的真靈,開解出了西極天王二十二世前的虛空經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金剛寺的根本密法大圓滿心髓!而這個版本的大圓滿心髓,已經被貢達桑巴上師親自確認過了,必是真本無疑!” “那貢達桑巴上師……?”塔隆心中迷惑,自己將要修習的大圓滿心髓,據聞就是這次真靈開解的版本。而貢達桑巴上師,就是即將為他進行授印的小月寺住持。 可是……,不是說大圓滿心髓是金剛寺的鎮寺秘法,從不外傳的嗎?那做為大月寺下院的小月寺住持,又是怎麼精通這一秘法的呢? “貢達桑巴,曾是金剛寺大圓滿心髓的最高傳承者。他已經將這門無上密法,修持到了即將圓融無漏的境界。”火輪上師微笑地看著塔隆,道出了這一驚世駭俗的秘密。 “金剛寺的神風尊者,竟然誣指大月寺真靈是假真靈,而貢達桑巴就是對此不忿,再加上不忍見這一份大圓滿心髓的真本埋沒塵世,所以才會叛出金剛寺,投入了大月寺!這可是金剛寺數千年未有的大敗啊!” 火輪上師轉首看向供臺上的金色謁語,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這一次金剛寺和大月寺之間,可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死爭啊!” 原來如此! 金剛寺這一次,不僅沒有借真假真靈之爭扳倒大月寺,反而讓鎮寺密法外泄,這可是斷了他們的根基傳承! 這場殊死之鬥,恐怕是絕難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