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點半,王常林騎上車帶著裝的好好的魚乾和雞蛋出發去下一地點,戶口本上丁一鳴名義上的老家,門頭溝人民公社上岸大隊第五生產小隊。丁一鳴沒辦法,隻說很小就進了城,對那裡人不熟悉,硬著頭皮跟上王常林。 同為門頭溝人民公社,但不同的大隊,路程可不近。60年的外城,生產小隊與生產小隊之間鋪的石子路,還不如泥路,騎著膈屁股,有個10多裡地,顛著半個多小時,快3點半終於到了地頭。 同樣是一個圍墻圍著一個大院,不同的隻是圍墻顏色,相比大峪大隊多了一種沉重的黑色,黑色、土黃色兩色相交的圍墻,在中間也開了一個大門,門外左邊墻上同樣釘著塊白底黑字的牌子,寫著門頭溝人民公社上岸大隊第五生產小隊。 院內沒人,估計都去上工了,這時段應該是春小麥播種季,蘿卜、油菜也是到了播種季,當然離冬小麥的收獲也隻有二個多月不到了。 車直接停在了院裡生產小隊辦公室門口,敲門進入,同樣的右手邊是3張辦公桌,左手靠墻是2張靠椅,最裡靠墻多了個木製大立櫃。隻有一位30歲左右的年輕人在坐在靠門的辦公桌後,長得也是瘦瘦的,這年月長得瘦才是正常的。 “趙會計,就你一位在呀。”王常林進門掃了一眼,立刻說道。 “是你呀,王同誌,好久不見。這位,你不是丁金龍家的大孫嗎,來找你家二爺?” “丁一鳴的二爺?”王常林略帶疑問地問道。 “王同誌你不知道?隊長丁銀龍和丁一鳴的爺爺可是本家親兄弟。”趙會計站起來熱情的說。 “趙會計,那我們現在可是自家人了,那我就明說了,丁一鳴接了他爺爺的班,現在是我們軋鋼廠的采購員了,廠裡給他安排的是MTG區的采購。今天來,也是帶著他跑一次采購流程,以後的工作還是要靠他自己跑。”王常林不愧是采購員,麻溜地說道。 “喝水,喝水……”趙會計到了2杯熱水,和2人打了個招呼,跑去地裡叫丁銀龍去了。 “不得了呀,一鳴,原來你還有這層關係呀,以後你指標完成了,可要顧著點你王哥哦。” …… “孩子你來了。”一個劍眉,麵容和藹,外貌儒雅的高個老年男子,走進大隊辦公室,有點激動地對著丁一鳴說道:“上個月你爺爺大禮時,我就和你說了,你爸媽去了外地,家目前沒長輩,有問題可以來找你二爺爺,你怎麼沒來呀。” “二爺爺,我過得還行,在城裡吃得也不缺,所以沒來麻煩您,這不,我工作也安排上了,以後每月都會來麻煩二爺爺您。”丁一鳴順著丁銀龍的自我稱呼親切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丁銀龍坐著和丁一鳴聊了一會嗑,主要是丁銀龍在說,丁一鳴邊點頭邊在聽著,對著這一大家的人和事都了解了不少。 …… “一鳴,我現在回家就讓你二奶奶殺個雞,今天我們一家子就在家吃飯,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回家見見你二奶奶,順便看看你那3歲的堂侄子,可淘啦。”丁銀龍拉起了丁一鳴手說道,接著又對王常林客氣地說道:“那個王采購,采購的任務,我會讓趙會計幫你安排好的,你就別操心了,你采購好後也一起來家吃了飯。” “真是太感謝了。”王常林也站起來,挺有眼力見的接著說道:“你們家的家宴,我就不參加了,我今晚在大食堂吃。” 丁銀龍也沒勉強,交代了趙會計幾句,就拉著丁一鳴往家趕去。 “二爺爺……”丁一鳴幾天來第一次深刻感覺到了這個年代親情的熱情與溫暖,雖然缺衣少食,哪怕去朋友家做客吃飯也要帶著糧票,但親情卻是火熱的。 幾步路就到了丁銀龍的院子。丁銀龍家或許人多,需要的房間比較多,坐落的院子看上去有點像四合院,正屋分為三間,東西廂房各一間,沒有耳房,但基本是土胚結構,不是磚瓦結構。進入正中間那間正屋,見到了長得瘦瘦小小,身材不是特別高,滿頭白發的二奶奶,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坐在炕邊,趕緊把帆布挎包裡的放油的軍用水壺和紅糖拿了出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你這孩子,來你二爺爺家還帶東西乾嘛,帶回去帶回去。”丁銀龍一見東西就要塞回包裡去。 “二爺爺,二爺爺,您又沒看是啥東西,就要我帶回去,這東西我家還有得多,是我爸媽郵寄的全國糧票換的,真不值錢。”丁一鳴一邊推脫一邊說道。 “那我就來看看到底是啥東西不值錢。常峰他媽,你也來拆下包裝。”丁銀龍說道。 “花生油?紅糖!你不過日子了,這也叫家裡有得多,不值錢。”丁銀龍聞了下打開蓋的水壺,不確定地叫道。 “二爺爺,這些都是我爸媽這幾個月給我郵寄的全國糧票,我拿去換的油,不是用油票買的,孝敬您二老的,您就留下吧。紅糖(打的就是信息差,60年市麵上不供應紅糖了),我也不愛喝,過去買的都放好久了。我也知道最近一年農村也不容易,什麼都缺,侄子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們可以不吃,可侄子需要呀。這個裝油的水壺,你們也留著,以後給孩子裝水喝,帶著方便。”丁一鳴掰開了對著二老細道。 “你這孩子,那我代替你的侄子衛國謝謝你了。”作為太奶奶,還是疼自己的曾孫子的,一口應了下來。丁銀龍想了想也沒說什麼,不過叫常峰他媽趕緊去把雞殺了,燒鍋開水燙燙毛。 乘著房裡沒其他人,丁銀龍問道:“孩子,你怎麼不乾鉗工,換成采購員這個工種了,這鬧著饑荒,這吃食可不好買呀。雖說今年開始每家還允許養不超過5隻雞,我們這片都歸屬於菜農,還能養得活雞。但這幾個月拿錢可不太容易買到雞和雞蛋,飯都吃不飽,下麵的人更指望著雞能下下蛋,拿著不下蛋的雞或雞蛋,換點糧食回來給孩子補補。我們這片也沒啥山,十裡八村的也就偶爾能發現個野雞、野鴨之類的。想搞野味,你還得下去二十多裡,可這路不好走,而且最近聽說山裡也不太平,從西麵、麵兩省逃荒來的人不少。” “二爺爺,我是這樣考慮的,我年級小,你看我這身板,做鉗工也乾不動這活,到時候還得換崗。這不我爸媽在市裡工作了那麼多年,我也認識了些有門路的叔叔、阿姨,還能搞到些不要票的米、麵,就是價格貴點,甚至肉罐頭、豬腳、下水等都能搞點。但廠裡對於米、麵這些不看中,他們更需要的肉食,我可以把糧食拿來換雞或者雞蛋,如果能幸運抓到野味,野雞、野鴨、野兔子之類的,我也換了,對了,還有好吃的土特產。” “孩子,你可不能乾投機倒把的事呀,抓到工作可就沒了。米、麵換雞和雞蛋,肯定是沒問題的,現在雖然是吃大鍋飯,但這點湯湯水水,天天不見乾飯,活都乾不動了,各家都偷偷搞點吃食,隻是不明說。” “二爺爺,我連黑市在哪都不知道,怎麼會乾投機倒把的事呢,其他采購員也是靠門路才能完成采購任務的。大不了,以後弄到好東西給叔叔、阿姨送點去。米、麵換雞、雞蛋的事,二爺爺可要幫幫我呀。” “這個沒問題,隻要不搞投機倒把,這點事,在生產小隊裡,我這個做隊長的還是能做得了主的。米麵換肉食,按你們那的價目表走軋鋼廠采購這個流程還是沒問題的。其他地方,你就別去搞了,說是說都靠本事,但有人眼紅萬一把你告了,可不好,雖說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但也別麻痹大意,被人抓了把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銀龍聽後善意的提醒了。 “嗯,嗯。”丁一鳴忙點頭應道,並從口袋裡掏出了這個月的價格表,看了眼價格,接著說道:“這個月細糧票又漲價了,沒有糧票買,細糧要一塊多一斤。按表裡的價格一斤雞可以換到3斤標粉或粳米,一斤雞蛋換2斤標粉或粳米,一斤山裡跑的、天上飛的野味也可以換個2斤標粉或粳米。我打算從下周開始采購,每周來一次,每次控製在一袋細糧,大約15公斤到20公斤的樣子,這還得看叔叔、阿姨給我量了。二爺爺,你看能行嗎?” “這怎麼不行,你別看一斤雞換三斤細糧聽上去比例不高,不過的土雞肉少,拆骨,雞肉也就占一半重量,我們這的跑地雞一般都2斤不到,不過一隻雞可以換個5、6斤細糧,這些細糧都又可以換到快十多斤棒子麵了。要說前幾年可能沒人願意換,但這年景都鬧饑荒了,公社下撥的糧食也越來越少了,還基本都是粗糧,你這細糧願意換的人大把,都偷和著樂吧,這我可得合計合計,選點口實緊的。你這一袋的量也控製的剛剛好,外城白天的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如遇到檢查,也可以說給家裡窮親戚送的吃食。 爺孫倆正聊著價格,喝口水的空檔,就聽到外院傳來孩童的叫聲:“爺爺、奶奶,雞、雞死了。” “媽,你怎麼把下蛋的雞殺了,”緊接著,一個粗獷的中年男聲傳來。 “別吵吵,這大冬天的雞都不下蛋了,留著也不中用,等下個月天暖和點再弄點雞苗養養,今天你侄子一鳴來家做客呢。”二奶奶的聲音,傳了進來。 “是城裡那個鼓樓巷裡住的丁一鳴侄子?”一個嗓音有點啞的中年女聲傳來。 “是南鑼鼓巷。”二奶奶大聲糾正道。 緊接著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一個小不點,顫悠悠地跑了進來,直接撲上了炕,“太爺爺,抱抱。” “丁一鳴呀,來見見你家常峰叔叔,彩霞嬸嬸,招娣堂嫂,這是你衛國侄子。”丁銀龍對著坐炕那邊的丁一鳴說道,接著頭一轉對著剛進大門一位40歲左右的粗壯大漢問道:“常峰呀,你的3個娃呢?” “老大帶著還農具去了,很快就會回家。”分家後跟著丁銀龍過日子的大兒子丁常峰答道。 “衛國,過來,叫聲叔叔,給糖吃。“丁一鳴逗著小侄子說道。 “叔叔,吃甜甜的糖糖。“小不點丁衛國奶氣地說道。 “那叔叔把糖放在桌上,可我也不知道怎麼分,怎麼辦?”丁一鳴見到小不點叫道忙從包裡把幾把散糖都抓到了桌上,並且順手拿出了包的牡丹煙遞給了丁銀龍。 “我會分,我會分。”小不點丁衛國細聲叫道:“多吃糖,牙不好,一人一天一顆糖,1、2、3、4、5……10個人,十顆糖,再給隔壁花花留一顆,剩下的,放太爺爺的櫃子裡藏著。” 稚氣的語氣把大家都逗樂了。 “丁一鳴,是牡丹呀,你這煙也太好了,剛上班,拿回去送送人情,給你同事抽吧。”丁銀龍從內包裝的煙盒裡抽出一隻煙看了下說道。 “二爺爺,牡丹包裝太礙眼,我把外包裝拆了。你看我包裡還有包拆殼牡丹,這包你們就抽了吧。” “爸,給我瞅瞅,我還沒抽過帶過濾嘴的牡丹呢。上次我看見馮副隊長耳朵上夾了一隻帶過濾嘴的,又不拿給我看,說怕我手勁大捏壞了。”丁常峰大大咧咧地說道。 “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你侄子,都那麼大個人了,連孫子都抱上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還笑。”丁銀龍笑罵道,自己的孩子,罵歸罵,煙盒直接遞了過去:“拿去,拿去,慢慢抽。注意影響,也別太得瑟了,帶個三、五支好友分一下,其他的你就留在家抽。我還是抽我的旱煙,帶勁,不過這煙絲不多了。” “煙絲……二爺爺,我家好像有一大包煙絲,放好久了,沒人抽,下周一,我給你帶來。”丁一鳴緊跟著接上了話。 “這個煙絲可以有,那些帶過濾嘴的下次就別再整了。”丁銀龍笑道。 “好的。”丁一鳴滿不在乎的答道。 彩霞嬸嬸,招娣堂嫂和丁一鳴點了下頭就出門陪二奶奶做飯去了。 …… 從大食堂盛回的飯菜已經上了桌,和中午大峪大隊的也差不多,難得豐富的是多了一大盤子土豆燒雞,一大碗沒幾塊雞肉但雞味濃鬱的雞湯。6個男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一人麵前一杯散酒,量不多,就5錢左右小酒盅,還沒有倒滿。這已是常人家非常豐盛的晚餐了。吃著飯侃著大山,更應該是侃著大山再順帶著吃口菜,嚼上一口蘸湯的窩窩頭,滿足。3個女人外加一個小不點(因為太小)沒有上桌,應該是在廚房對付了。 吃完飯,喝了點熱水,放水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被安排在了西廂房裡。房間不小,但就一個土炕,估計剛燒的火,也不是特別暖和,貼心的有個熱水瓶和一個搪瓷盆,簡單地濕了下臉,燙了下腳,把棉衣往薄被上一搭,早早的睡了。這年月鄉下除了隊裡都沒電,忘帶手電了,還得去搞個。 大喇叭響起,丁一鳴來到院裡,除了還在睡的小不點,就剩下了二奶奶,其他人都出工去了。吃了碗特意做的棒子麵粥,和二奶奶道了別,背上我心愛的黃綠色帆布挎包,丁一鳴哼著歌心情大好地來到生產小隊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除了二爺爺丁銀龍,趙會計之外還多了個40不到的精壯漢子,經趙會計介紹,是昨天不在的馮副隊長,同時也是小隊的民兵隊長。而王常林不在。 或許是三位已經商議過細糧換物的計劃,馮副隊長熱情極了,上前就握住了丁一鳴的手,晃了晃說道:“感謝丁采購員,到底是我們這隊出去的人,去了城裡還想著我們。這事我們三商量過了,都同意了,肯定不會出紕漏。不過我們生產小隊可有53戶,300多口人,一周最多40斤糧,一個月滿打滿算160斤,感覺少了點,是不是能翻個倍。” “這個真不能多了,運輸不方便,除非你們能來城裡。不過糖、油之類的,如果能弄到,我也會想著鄉親們的。不過弄來的少量的食用油,也隻能換給有小孩的人家,這個我可要和你們說好的,畢竟孩子是祖國的未來。” 聽說又有額外的份額,馮副隊長高興壞了,忙說道:“丁同誌,你的覺悟太高了。我代表相親們謝謝您。”
第10章 這就是親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