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伸出布滿青筋的右手,四處摸索抓到根鐵棍,感受著上麵銹跡斑駁的粗糙觸感。 像溺水許久,快要窒息時意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上麵的冰冷涼意順著手臂鉆入身體。 緊緊將其握在手中才有了一絲安全感,在被絕望和無邊無際的孤寂充斥中帶來一絲希望。 腦子裡幻覺若影若現,渾身緊繃,整個身子弓成一個蝦米。 突然又一陣酸脹感襲來,痛感更甚了三分,差點昏厥過去,僅剩一絲清明還在苦苦堅持,一團信息直擊腦袋深處。 “槽......太...難...受...了”。 心底發出淒慘的歇斯底裡。 一切過後,大腦的思考能力也從電擊般的酥麻中逐漸恢復了,緩緩吐出一口熱氣,眼簾抖動幾下後,雙眼慢慢睜開。 王平梳理完湧入的信息,明白了幾分現在的處境。 18年7月。 316次列車上。 7號車廂22號下鋪。 我重生了? 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皺成了一團廢紙,情況不對啊!與重生大軍截然不同,現在發展軌跡和前身完全不沾邊。 從黃袍加身,裝備齊全的外賣員,變成了公務員? 思來想去毫無頭緒,疑竇重重。 現在這起步完全碾壓另一時空的自己,沒想到一場意外,翻開了人生的另外一頁。 王平翻看著現在的這幅身體的境遇......畢業前夕投遞簡歷無數次,無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幸運女神這次沒有放棄自己,柳暗花明下,遇到了一場改變人生軌跡的校招,端起了公家飯碗。 當官發財兩條道,當官別想發財,要發財不當官,都重生了,我隻想搞錢啊!好像上錯了重生的馬車,還能再選一次嗎? 這是到了平行世界,還是? 王平靜靜打量著四周,目光隨著眼球轉動,映入眼簾的是,上中下標準的硬臥架子床,逼仄的空間,離腦門隻有三十公分。 抬頭望著床底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不太新的車廂配套設施,自已剛才握著的就是床鋪的掉皮護欄。 也明白了幾分剛才的遭遇,列車發生劇烈晃動,睡夢中腦袋撞到了臥鋪護欄。 腦袋外側沒什麼感覺,裡麵卻像點燃了火藥桶般,瞬間炸開,周圍神經如被電擊一樣。 現在情況穩定了,冷靜思考後,心中也是摸不著頭腦,不過那恐怖感再也不想體會了,汗毛倒豎的感覺連回憶都疼。 緊張又嘈雜的聲音也零散的傳到了耳朵裡,四周顯得有些雜亂。 旁邊傳來一道關切的問詢聲。 “平子,怎麼了?你這臉色看著不太好”。 “剛急剎的時候,頭碰了一下,這會好多了”。 這聲音來自上鋪燕川,兼同窗好友,此時正側身半起,掛在床沿上好奇看著下麵。 燕川和自己一樣,同樣是放縱了四年,除了學習啥都乾,大一貪玩埋的雷,在大四的時候把自己炸的暈頭轉向。 被一次次HR拒絕後,化身狂戰士,怒噴其有眼不識金鑲玉,給公司造成五百萬損失。 心灰意冷下都不想再掙紮了,準備回家躺平繼承老爹的養豬場,當個悠閑的農場主,跟幾十頭母豬作伴。 想打哪個打哪個,想吃哪個吃哪個。 卻被王平拉去參加了臨近回家的校招,機緣巧合下,兩人順利通過,慶幸沒有放棄最後的掙紮,緊密的關係也得以延續,一起坐上現在的火車。 半分鐘前列車出現劇烈的顛簸,連帶車上身影大幅搖晃,氣氛有些躁動。 “剛剛火車緊急製動,不要慌,我問一下情況。”一道鎮定自若的聲音在大家耳邊響起。 陳文靜,7號車廂聯絡員。 聽到這自帶冷靜技能的聲音,車廂裡逐漸安定下來,慢慢恢復平靜。 王平腦子裡冒出一個自信威嚴的身影。 五官精致,鵝蛋臉上透著幾分精明睿智,淺色圓領針織衫,外麵披著一件棕色外套,窄口牛仔褲包裹著兩條曲線完美的大長腿,顯得圓潤有型,收束的褲腳埋在黑色馬丁靴裡。 簡約風格的裝扮配著淡淡的妝,看起來明艷動人,乾練不失溫婉。 路上也一直提醒大家看管好自己帶的物品,有問題都是由她來解決。 陳聯絡員的聲音又從車廂一頭傳來:“聯係了列車長,前麵軌道被洪水沖斷了,正在搶修,火車馬上停靠了”。 大家聽到後鎮定許多,隨著火車慢慢的減速,車廂裡也逐漸恢復了之前的聊天打屁。 氣氛漸入喧囂。 ...... 王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又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和時間。 這特麼是真的,重生到了六年前。 道心崩潰了啊,前世也經常熬夜看一些重生小說,可裡麵主角都是直接回到高中大學的黃金時代,遍地機會,鈔票是閉著眼都一抓一大把,隨便往風口一站就飛上天。 看的時候,興奮之餘還做過許多重生攻略,做夢都想著回到91、94年大牛市直接抄底萬科、梅林和之後的上海船舶、滬東重機積累原始財富,資金翻番爽到飛起。 97年投資網易、搜狐,99年互聯網時代井噴前,踏騰雲,截二馬,左拎胖企鵝右揣黃桃飽,走上人生巔峰,製霸互聯網,做那個時代的王,想想就一個字~~爽。 隨便回去哪一年都是輕鬆一個小目標。 這個時間點比重生前早不了幾年,憑著前世記憶也能彌補些上輩子留下的遺憾,可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快速搞錢的機會...... 重生了個寂寞,這個點,野性時代已經是過去式了,回來隻能繼續吃鹹菜。 這樣重生是吧? 王平在下鋪無聊的躺著,思緒逐漸放空,腦子裡放電影般的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突如其來的頭疼印象太深刻了,腦袋被床鋪護欄磕出內傷了? 自己這思考、反應能力沒半點延遲,毛的後遺癥沒有,醒來後還第一時間摸了摸頭也沒起包開裂變形。 還是圓中帶方的南瓜頭,就是剛碰了那會兒疼的厲害,過去了也感覺跟平時沒啥差別。 看著窗外,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已經不見蹤影,周圍的環境也失去了熟悉感,早上換乘後感到離家越來越遠了。 灰蒙蒙的天空,低空浮動的烏雲正在慢慢散去,還伴隨著低沉的轟隆聲,看上去像暈開了的水墨,放眼遠眺,是一望無際的戈壁,單調,蒼涼。 千篇一律的景色,在經歷了一天的視覺欣賞,沒了開始的新奇和驚嘆。 目的地還剩一天的路程,心裡更多是對目的地的好奇和隱隱期盼。 “哐當,哐當......”,聲音逐漸消失,隨之大家身體幅度不大的晃動了下。 列車徹底停下了,車廂裡的氣氛變得活泛起來,這是上車後第一次在站點外停下。 心裡不免有些活泛,在行進的車上待了一天,身體裡的細胞都忘記運動的感覺了。 想要站起來踢踢腿,甩甩胳膊,就是起來隨便走走也不錯,久坐思動。 王平看著外麵陰沉的天空和隱約傳來的悶雷聲,難道是上空雲層和空氣摩擦產生的靜電,傳到車廂刺激了腦袋? 感覺這個更有點扯,車廂裡其他人都沒好好地沒啥事,靜電也不可能專逮著自己電,就算倒黴體質也還沒到那個份上,這個想法很快又被自己否決了。 王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不禁搖了搖頭,把這些冒出來的荒誕想法甩到了一邊。 陳聯絡員讓人精神一振的聲音從車廂一端傳來: “火車暫時也法啟程,大家在車上也待得挺久了,一會兒打開車門,想活動下的可以下去走走,這裡是臨時停靠點,大家不要到太遠的地方”,隨後便是大家此起彼伏的歡呼。 王平和燕川隨著稠密如織的人群湧下車後,呼吸著無拘無束的空氣,感覺格外舒適,貪婪的享受著放鬆的味道。 就這樣大家在這個幾百米長的站臺上,疏疏落落的分散著,在一天一夜的旅途中,對逼仄的車廂有了一絲厭倦了,自覺保持了段距離。 不願意擠成一鍋粥一樣,暢快的伸著胳膊踢著腿,晃著腦袋扭著腰,舒展著“生銹的零件”。 “老王大川,你倆原來在這,跑夠快的呀”。 後麵傳來帶著些許驚喜的聲音,又有他鄉遇故知後重逢時的一絲意味。 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隔壁車廂的“瘦猴”孫磐,作為一個學校一起招聘赴崗的同學,又能聊到一塊的也就那麼幾個,聽聲音就很容易分辨出來。 轉過身子,望著那滿臉堆笑,快步而來的清瘦身影,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到天上去。 “你倆咋不來找我,去了你們那邊,結果一個人沒看到,想著你們肯定下來了”。 沒等王平兩人走近,就聽到略帶埋怨的話,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怨氣。 眼前這位孫磐是一起等待麵試時認識的,一個學校的校友,之後一直有聯係。 歷史專業出身,本以為憑著愛好能混碗飯吃,結果想當個燒火的廢材都沒資格,最後走投無路,輔導員為了就業率無奈指了幾個方向,去了校招,三人因此結緣。 孫磐還真是個憑興趣活著的樂子人,愛好古物件大學選了歷史學,平時喜歡奇門數術,沒事就去圖書館看角落落灰的玄學怪談。 對遊戲也不感興趣,有空就上網搜懸疑,異術超能這類小說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愛看《盜墓筆記》,《宅師》這些,沒書了就回過頭再刷一遍。 “人多的跟下餃子一樣,我倆被車廂的人流擠著抬下來了”,燕川看著孫磐笑道。 “雖然還沒到站,可以下車活動,誰還願意待在上麵”孫磐聽到這話深有體會,過來和兩人一塊往前逛著。 “這裡地處戈壁腹地,草木稀疏,氣候乾燥,一年雨量少的可憐,昨天開始的大雨奇怪的很哩”。 孫磐那閑不下來的嘴一直巴拉著,發泄著一路的煩悶,接著又帶著那副神棍相,一本正經說道。 “南方小土豆不知道了吧,大西北的高山頂部可是常年冰雪覆蓋,經久不化的,瞧那邊隱約的山形,離這可不近,從輪廓看山勢不小,估計山頂積雪夠厚,現在又是什麼時節?” 聽到神神叨叨的話,燕川指著遠處的山形科普了起來,最後還反問了一句。 “七月,七月流火,三伏天中最熱的中伏”,看孫磐沒說話,王平順著接道。 七月過了一半,白天的溫度很高。 “沒錯,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雪山的積雪化了很容易引發山洪,可不是七八十年代了,洪水沖垮鐵路的橋段是老黃歷了,可曾聽過走水化龍?” “你小子別扯了,盡整那套神神在在的玩意兒,村東頭放個屁你都能腦補出個槍戰篇來,年輕人要腳踏實地,陽光正氣,現在也算基層工作人員了,要注意言行方麵”。 燕川聲音壓低一級說道。 三人一直以為經過了校招的筆試麵試,統一標準的體檢後,踏上奔赴崗位的列車就入職了。 其實不然,現在還不能算是正式人員,隻有通過了三個月的崗前培訓以及上崗半年的實習。 再提交轉正申請、評估表等領導簽字審批蓋章後入檔,才能算正式的公務員。 孫磐經燕川嚴肅的“關懷”後,也沒了胡謅謅下去的興致。 但對一個碎嘴子來說,不把心裡的話竹筒倒豆子般講出來,比洗澡洗一半停水了都難受。 王平見此主動續上剛才的話題,打開話匣子。 “神話異誌裡的走水化龍,是在水係發達的長江大河流域,妖物為了化蛟會興風作浪,行雲布雨,借雨水漫天之勢,走蛟入海,從而脫胎換骨。” “所到之處淹田毀屋,生靈塗炭,給人們帶來沉重的災難,所以民間對此也是談之色變,深惡痛絕。” “聽說古人會在人煙稠密生息之所的橋下懸掛斬龍劍,以此來阻惡蛟興風作浪,免洪澇保平安,這光禿禿的地方化個嘚兒啊”。 “磐子,以為我不上網看小說,在這胡吹大氣”,看著孫磐一副被說的上不上下不下的難受勁,王平也隨口說道,向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 “那是水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俗話說有山就有龍,那麼大的山很可能有”,聽到這話孫磐也活了過來。 指著遠處與天相接,不知逶迤連綿到何處的大山,因距離太遠,連輪廓都有些模糊。 “江河湖泊的蛟化龍要走水,高山大川的蛟屬化龍不也得走水麼”,孫磐像要為自己前麵的話補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一樣。 “什麼有山就有龍,你想表達的是龍脈吧?這都不是一回事”,旁邊的燕川悠悠的說了一句。 剛還說不要講封建迷信,卻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著,聊到了這些小時候,畫本上看的神魔異誌話題,也不由的加入進來。 “自古以來龍都存在傳說中,虛無縹緲,更是一種信仰”。 “傳說的龍脈龍氣具象後,不就是故事中的龍麼,山川逾久孕靈也能變化,不一定有血有肉實質化的生物,要更進一步蛻化不也要走水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水龍不上山,山龍不下水,多看點常識,山裡怎麼......” 燕川明顯對孫磐的解釋不太滿意,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被旁邊的聲音打斷。 “你倆要把小說畫本裡的東西杠到底?歇歇吧”,王平有些無語的說道,聽著兩人越扯越遠,爭的麵紅耳赤,及時按了暫停。 “哢嚓!” 一道劇烈的悶響突然從天空傳來,打雷了。 本來兩人還想繼續說些什麼。 顯然剛才的話題裡討論的結果,還不能讓兩人滿意。 但被接二連三的打斷,氣氛也不在了,沒了繼續下去的興致。 這雷來的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