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孟紅影 紹興位光明 3983 字 2024-03-23

1996年,東莞長安鎮廈崗村,佐丹奴服裝製造廠,是一家非常出名的港資企業。工廠有好幾個車間。主要生產T恤衫。   孟紅影應聘到這家企業當財務會計,她畢業於南京大學。以前在東莞厚街鎮的一家鞋材廠當會計師。過了春節,來到了長安鎮。   孟紅影介紹我到這家工廠做倉庫管理,佐丹奴服裝廠的辦公樓,和生產車間隔著一條馬路,是一個3層的辦公樓。很普通的老式樓房。但是薪水還不錯。孟紅影一個月有將近三千塊的月薪。作為一個白領,也算是比較高的收入了。   但是那時候的服裝設計師每個月卻有六七千塊錢的月薪。這個收入應該屬於金領。孟紅影每次跟我聊起這些事,就特別的羨慕。總是說我讀大學時為什麼不去學美術設計?   我總是笑嘻嘻的說:“天下好事哪能都輪到你呢?當會計也不錯的。你一個月兩千七八百塊錢。我一個月卻隻有六七百。算上加班也不到九百。跟你在一起,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孟紅影抿著嘴笑著說:“木瓜,你這個榆木疙瘩腦袋裡一天到晚總是想的什麼?你以前在順德可是當過老板的人,雖然現在落魄了,也別這麼看不起自己。”   孟紅影在廈崗村一個老居民小區租了一個80多平米的房子,據說這個老小區以前屬於工人文化宮的,現在全部用來出租了。租住在裡麵的人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做舞女的,算命的,賣菜的,擺攤賣服裝的,平時戴著金項鏈,手拿大哥大。人五人六。裝的跟個大老板似的。晚上回來卻租住在一個不足10平米的小屋子裡,吃著泡麵的。孟紅影偷偷的告訴我說:“這些人都是拆百黨,皮包公司。咱們盡量別搭理他們。”我笑著說:“我知道我見的多了。”   在東莞租房,最擔心的就是查暫住證。96年沒有暫住證,被查到。那可是毫不客氣的送到收容所去的。每次查暫住證總是深更半夜。警車堵住小區的門,一大群穿迷彩服的治安仔,手拿警棍。挨家挨戶的敲門。沒有暫住證的。一個個就像老鼠一樣到處亂跑。有藏在垃圾桶裡的。有躲在下水道裡的。又趴在樓頂的天窗裡。有躲在廁所裡的。有的甚至拉開汙水井蓋,躲在井蓋下。但是隻要被治安仔抓出來。那可揍的老慘了。   辦理暫住證,280塊錢一年,但是得有工廠的廠牌。做生意的得有營業執照。租房子的得有租房合同。和房東的擔保書。沒有這些是辦不到暫住證的。有很多都是投親靠友,工作還沒找到呢。哪來的暫住證?被查的時候就到處躲。躲不掉,被抓到了就一頓打。看到可揪心了。   每次查暫住證,孟紅影總是嘆息著對我說:“都是出來打工的,又不是做賊。沒有證乾嘛打人?”   正當我和孟紅影看著治安仔在查別人暫住證的時候,已經有兩個穿著迷彩服的治安仔來到了我們的出租屋,兩名治安仔讓我們拿出暫住證。   孟紅影把她的暫住證和我的暫住證遞給了治安仔,兩名治安在冷冷的看著我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查看完暫住證,其中一個人冷冷的說:“你們兩人什麼關係?”   孟紅影一把拉過我,將頭貼在我的胸口。笑盈盈的說:“兩位大哥看不出來嗎?”那名治安仔麵無表情,冷冷的說:“有沒有結婚證?”孟紅影搖了搖頭,治安仔說:“那就是非法同居嘍。”孟紅影趕緊打開他的女士挎包,抽出幾張,塞在了治安仔的口袋裡。嫣然一笑,說:“有空請大哥喝茶。”   兩名治安仔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你們倆是情侶吧?在佐丹樓上班的。情侶也要辦理結婚證,抓緊時間去辦。我們也很難做的。”孟紅影笑著點點頭。說:“下個月就辦好了下個月就辦好了。”   兩名治安仔轉身走了,我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你又給了多少錢?”孟紅影用手輕輕的撩了一下自己的頭。癡癡的看著我說:“你別管了,也沒多少錢。”   我喝了一口茶。說:“好幾張呢,都快夠我一個月工資了。要不然咱們去外麵那個墻上有做假證的廣告。打個電話。讓別人幫忙搞一個。”   孟紅影搖了搖頭,說:“我不去,搞那些假證的都是混社會的。再說了,也不可能月月查。你別跟個驚弓之鳥似的。”   我說:“還是做生意好啊,我都不太喜歡打工。”孟紅影略顯哀怨的看著我,說:“你又想阿蓮了是不是?那你去找她呀。”   我打開窗子,望著窗外,說:“我和她在順德做生意被人騙了。錢騙光了。還欠了別人幾萬塊錢的貴利,我讓她躲去香港,她親戚那了。估計那幫爛仔一天到晚在找我呢。我現在沒辦法,隻好躲在工廠裡打工。哪都不敢去。再說了,我現在哪有本錢做生意?”   孟紅影陪著我站在窗口,說:“你陪著我在工廠裡好好的乾一年,我再問家裡借點。咱們開一個旗袍店。我會做旗袍。如果你不想做旗袍的生意,你也可以做別的生意。你做什麼生意我都陪著你。”   我說:“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哪敢想那麼多。”   孟紅影從後麵攔住我的腰。說:“阿蓮叫你位光明。你卻天天讓我叫你周恩銘。位光明那個名字是不是隻屬於阿蓮一個人?”   我轉過身來,輕輕的撫摸著孟紅影的頭發。說:“你這個小腦瓜子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些什麼呀?不是跟你解釋過無數遍了嗎?我在順德欠別人的貴利債。不敢用那張身份證。順德到東莞又不遠。萬一被別人找到。那我就慘了。”   孟紅影笑瞇瞇的看著我,說:“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你那麼想念阿蓮,還有三天就是元宵節。工廠會放假一天,我陪著你去一趟順德大良鎮,去看一看阿蓮有沒有從香港回來?”   我略顯遲疑著說:“不行的。我們欠了別人8萬多塊錢的貴利債,現在已經滾到十幾萬了。如果按照他們的利息計算,可能20萬都不止了。阿蓮怎麼可能回來呢?你不知道欠貴利有多可怕。每天大門上被人潑油漆。我們養的兩隻大狼狗也被人毒死了。屋子所有的玻璃都被人打爛,報警都沒辦法。說是民間借貸糾紛,唉,我哪敢回去?阿蓮有親戚在香港,她親戚接他過去了。我契爺也接過去了,這才短短半年多。怎麼可能回來呢?”   孟紅影雲破月來花弄影,斬釘截鐵的說:“你戴上口罩,我再給你買一個帽子。帶上圍脖。我陪著你。挎著你的胳膊。別人不會想到是你的。咱們偷偷的去大良看一眼,看看你以前住的房子。就算阿蓮沒有回來,也可以睹物思人。你說是不是?”   我望著窗外的月色,點點頭。說:“好,大不了被人家抓住打一頓。反正他們不會打死我。打死我了,誰去還他們的債?但是萬一被那幫爛仔認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也走不了了。”   孟紅影笑盈盈的說:“我不怕。”   我轉身望著孟紅影,激動的摟著她,說:“謝謝你。”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到了正月十四。下午5:00就提前下班了。孟紅影和我走出佐丹奴服裝製造廠,也不回家。去附近商場買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買了一件鴨舌帽。買了一個很厚的口罩。我戴在臉上。   孟紅影攔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順德大良。”   孟紅影是高乾子弟,家裡不缺錢。她到東莞長安鎮打工,就是體驗生活。那個時候流行詞叫下海,孟紅影老家江西上饒的,以前在上饒的稅務局裡麵上班。她嫌無聊,說每天就是看報紙喝茶。跟別人閑聊天。   在機關裡上班是多少人的夢想?多少人走後門都去不了。孟紅影居然說無聊。非要辦個停薪留職去廣東闖蕩闖蕩。   她的父母都快被他氣死了,但是他父母隻有他這麼一個女兒。拗不過她。隻好隨她去了。   孟紅影的媽媽是贛劇團的演員,年輕的時候是著名的花旦。現在年齡大了,隻能飾演一些刀馬旦的角色。   孟紅影的媽媽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也能成為一名戲劇演員。但是孟紅影最討厭的就是唱戲。她一個人來到東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躲開她的媽媽。   孟紅影雖然是南京大學的大學生,在公司裡又是白領。但是因為說普通話,走在大街上,別人仍然叫她撈妹或者北姑。   孟紅影心裡非常不喜歡別人這麼稱呼她,就努力學習粵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