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後半晌，楊家母親正準備去做晚飯，老三楊興業從光華門回到了洋珠巷。“好長時間都沒回來了吧。”楊家母親笑著說。“哪講的，上上個禮拜才回來過的嘛。”“哦，就是，你看我這腦子。”“嘿嘿。”“有空就回來看看，你爸在家裡憋屈的。”“知道。這不是忙嘛。”說著話，楊興業走進裡屋。 “爸。”“哦，回來啦。”“聽見娃回來了，也不出來。”楊家母親笑著對老頭子說。“啊，哈哈，我是在適應嘛。。”“大哥、二哥不在？”“都忙。”楊家母親說。“怎麼樣？情況。”楊家父親問。“在加強城防哩。從南麵撤回來的，都來不及休整，就投入戰備了。”“都啥時候了還休整呢，唉。” “這幾天，我們正在組織民兵呢。”“民兵？”“啊，把沒走的老百姓組織起來，裝沙包。曹家老大也參加了。”“曹景行？”“嗯。”“他不是去鄉下了嗎？”“我也沒顧上問，反正是還沒走。”“哎呀，還等啥呢？碼頭、車站都吃緊，再不走，就走不了。”“你猜還看到了什麼？”“我哪知道呢。”“王家把廠子裡的設備，拆得埋到箍桶巷，都埋起來了。”“啊，人家在那裡買了塊地。”“你咋知道的？”“老早就聽說了，燈泡廠，他要搬過去。”“哦。” “啊，也不知道老二他們怎麼樣啦。”興業說。“他們就不要掛念了，你大哥也去了。我和你媽最擔心的就是你和曹景橋。”“哦。”“可不，你倆都在陣地上，小鬼子雖然還沒到，可飛機不時扔炸彈。”“不要緊。”“這孩子，沒經歷過戰爭，就不曉得害怕。”“你敢經歷過？”“哎呀，我沒經歷過大的，也經歷過小的。” “是嗎？”“當年北伐軍攻打南京的時候，就是先從正陽門打進來的。那個時候，我也憨，不知道害怕，還跑到那邊收貨款去了。哎呀，現在想想都後怕，炮彈就在隔壁爆炸了，死了好幾個呢。”“嘿嘿，真的？”“那還有假呀，這孩子。”“嘿嘿，那正陽門什麼時候改名字的？”“具體記不清了，就是民國了才改的。” “聽說現在是唐將軍坐鎮？”“嗯，你還甭說，這唐還有點大將風度呢，讓部下都去鐵道部地下室了，自己卻坐坐鎮百子亭。”“哦，那不簡單。”父子倆聊天中，興業還悄悄透露說：雨花臺、高橋門、大校場、石門坎都布防了。一則是作為一道防線，二則也能包抄攻城的鬼子。楊家父親叮囑說千萬不能說出去。 不一會兒，楊家母親的小煮麵做好了。興業吃了一大碗，臨走時問他父親說：“你覺得這能守住嗎？”“守不住也要拚。”一聽這話，楊家母親急了，趕緊對小兒子說：“甭聽你爸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命要緊。”“嗯，知道了。”楊興業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出了院門，回他標營去了。 十一月下旬的南京，已經是深秋季節。這天一早，天氣晴好，太陽已升起，大街小巷三三兩兩走動的人影，到處一片寧靜而祥和。偶爾，一陣北風刮過，路上揚起一股落葉，讓人感覺到有點兒清冷。不一會兒，幾輛吉普和轎車從雪鬆夾道的禦道街急駛而來，進了光華門甕城。荷槍的士兵，早已在那裡列隊等待了。 “長官好！”車門一開，首長走過來，列隊士兵們便齊聲喊道並敬禮。“弟兄們辛苦了！”長官在隨從簇擁下，也敬了個禮，揮了揮戴著雪白手套的手，然後破例親切地走到團長跟前說：“走，帶我去察看察看。”“是，長官。”團長招了下手，楊興業過來帶路。“好了，你們都各就各位吧。”長官對列隊士兵道。“是。”士兵們迅速散開，快速到達各自戰位。 團長和楊興業陪著長官一邊走，一邊匯報。“長官，你看，我們都準備好了土包和沙袋，屆時，封堵城門。”“好。”接著，團長又領著長官從洞口進入城墻內部的狹長巷道。“我們在城墻上，都打了洞眼，做了工事，可以用機槍對外掃射，進行火力封鎖。”“好。”“看，這底下還做了幾個戰防炮炮位。”“哦，不僅要準備充足的彈藥，食品和水也要準備好，沒吃沒喝可不行。”“是，長官。”“要隨時準備迎戰。”“好。” 從城墻內巷道出來，長官站在翁城又環顧了一下四周說：“要依托翁城，居高臨下，打殲滅戰，四周射位都要到位。”“是，長官，現在光華門城堡對外，從上到下共設了至少二十八處射擊位，除了城墻底部的戰防炮炮位和墻內的機槍工事，在城墻頂上依托墻垛，也安排了一排捷克機槍射位。”“很好，還有，這第二道城門也要增加射位，這是朱元璋留下來的，一定要用好、用到位。城門這裡肯定是一場惡戰。” “是，長官。請到上麵看。”“哦，找書苑 wwｗ.zｈaｏshuyuan.com 下次看，我馬上要走。有一點我要強調，城外距離城墻比較近的製高點都要統統拆除或炸掉，但不能傷及城墻。”“是，長官，保證完成任務。” “要迅速組織更多的人力，等命令一到，立即在城門外的大道上，挖反坦克壕，至少要挖兩三道。”“是，長官。”“還要布置帶電鐵絲網，拉在長堤上，至少五六道，一直延伸到護城河裡。”“是，長官。”“地雷和路障都準備了嗎？”“準備好了。”“反坦克壕、鐵絲網、路障、地雷，都至關重要，不得馬虎。”“是，長官，保證完成任務。” “好了，趕快準備去，形勢一會兒一個變化，戰事吃緊，不得鬆懈，要迅速落實到位。”“是，長官。”首長一走，團長立刻開會布置任務，把組織人力的事，又布置給了楊興業。 於是，他又立即去柳樹灣挨家挨戶動員，擴大民工隊伍了。同時，他又想，按長官視察時的意思，還要在大街小巷布置的沙包，不是嗎？萬一打起巷戰，沒有沙包掩護，那就抓瞎了。想到這些，他和同伴立即行動，到各家各戶再動員，準備好沙包，放在院門口墻根上，以備急用。 也是在走家串戶的過程中，楊興業他們發現一個矮個子的陌生人，一連兩天在光華門、柳樹灣一帶轉悠。上前一盤問，那人支支吾吾的，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形跡可疑，就押到了治安處。 經過一番審訊，從這人身上搜出一張他還沒來得及吃掉的圖，分明就是日本間諜。事態嚴重，光華門守軍馬上上報了這個情況。當天，南京城就宣布全城戒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