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昭獄的變故終究還是起了波瀾。 五城兵馬司聞訊而動,確認了京城各門宵禁以來並無人員出入,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加派了人手,並要求天亮後城門即便開啟,也要對出入人員嚴查不待。 錦衣衛大肆出動,整個應天府的夜晚到處充斥著喧囂。 次日天光微亮,宮門開啟後第一時間,禦書房傳來瘋狂的咆哮,並伴隨著好一陣子砸東西的響動。 ‘蘇某若有1分爭霸天下之心,早就去做,也早該成功了!’ 蘇青的這句話像夢魘般反復回蕩在朱元璋的耳畔,登基以來第一次心裡隱隱有了一絲後怕與懊悔。 當蘇青走脫的消息傳到東宮,一臉憔悴的朱標仰天大笑,神清氣爽的同時胃口大開,連帶整個東宮下人紛紛喜笑顏開。 ………………………… 不該茍的日子,每日都是辛勞趕路。 時光如梭,離開應天府已有半月,蘇青一路向北,已過了淮安府。 今日太陽剛落山,蘇青已在臨近官道的一座破敗寺廟早早歇下了。 此刻正擺弄著下午路過村莊與村民買了2隻雞,背包裡又有一些調料。 這大冬天,烤著火,來隻叫花雞,別提有多愜意。 若說一隻不夠,還有什麼比兩隻更美? 蘇青扒開一隻雞,香味瞬間彌漫整個破廟,吞咽了一口口水,看著手中秀氣的雞,蘇青忍不住又瞥了瞥還在柴火堆裡的另一隻, “特喵的,這年頭大多數人都吃不飽,也不怪雞都這般苗條!” “嘿嘿,我說老柴,待會我吃完了你還沒動,休怪少爺我勉為其難替你解決咯!” 撕下一隻黃澄澄的雞腿,蘇青剛要朝嘴裡送,耳邊便傳來由遠及近的喧囂聲, “特娘的,真香啊~老子口水都出來了,這還能走得動道才怪!” “頭,就是那破廟裡頭飄出來的香味,可真是叫咱趕上咯!” “都安分些,這荒郊野嶺的,咱們是官也得盤著,莫要節外生枝!” 最後這道聲音是個老成持重的,應該是這群人馬的主心骨,果然越來越近的對話,驗證了蘇青的判斷。 “大人教訓的是,小的們第一次往北走,錯估了路程,害大人不能夜宿驛站,這不聞了這香味兒,想著能否花些銀錢買下來,也是給大人您賠罪不是!” 蘇青趕緊咬上一口雞腿壓壓驚, ‘特喵的,居然打起小爺叫花雞的主意了,還真是嚇人!’ 嘴裡的雞腿還沒咽下,雙方就在這不足30平的破廟裡外對上了眼。 盡管天色昏暗,但蘇青的眼神多好,一下子透過擋了廟門三人的縫隙看到了外麵的情況。 廟門這三人,當中的身著青色官袍,以身上的繡花圖案來看,應該是個從七品的知縣。 明朝以稅收定額將縣分為上、中、下縣,稅收在3萬石以下的就是下縣,所以這人大概率是個窮鄉僻壤的下縣縣令。 左右兩人是兩個腰配跨刀的衙役,區分又有不同,左側的這個大概率是縣令身邊的跋從,右側這個結合外麵還有幾個兩色差役袍服,並有一對年輕男女頭戴木枷身著囚服來看,大抵是負責充軍發配的。 蘇青旁若無人,繼續細嚼慢咽。 隨著外麵將馬車安頓好,連同兩個囚犯,眾人齊齊擠進了破廟。 有衙役殷勤地從馬車裡拿出墊子,又有人開始生火,並張羅起了各種乾糧。 待伺中年知縣靠火堆坐下後,那衙役頭領滿臉不悅道, “嘿,我說小子,你還有沒有點眼力見?” “我們張大人當麵,你一介平民難道不該恭恭敬敬來拜?” 蘇青又撕下一塊油膩膩的翅膀,繼續細嚼慢咽。 確實是香味太誘人,所以蘇青的一舉一動在眾人眼裡都是讓人生厭的,何況他對頭兒的話充耳不聞,一衙役當即怒喝, “大膽,頭兒問你話呢,你聾了不成?” 這位張縣令心中也是萬分惱火,本來錯過了驛站,要露宿荒野已是憋屈的慌,如今還要受這等輕視怠慢,壓製煩躁道, “本官赴外地上任又兼押送罪犯家屬去遼東服役,路途不熟錯過了驛站,天寒地凍又不著村落,眼見方圓隻有此間破廟,不曾想竟叫小兄弟先占了去,倒是我們叨擾了!” 蘇青輕輕點頭, “各自安好就是!” 這分明是不打算繼續溝通了?! 張大人吃了個憋,臉色在柴火後頭更紅幾分,眼睛朝蘇青那堆柴火裡的一隻完整叫花雞瞟了瞟,硬著頭皮道, “天寒地凍的,也是苦了我這一幫下人,小兄弟這雞做的著實一絕,不知可能分潤一隻出來,也好讓本官安撫一下他們?” “放心,少不了你的銀錢!” 蘇青不語,隻當是一陣風。 氣氛一下子就詭異起來。 張大人遲遲等不到回應,耐心耗盡,騰地起身嗬斥道, “看看他們,冒著嚴寒陪本官赴任,隻為早日到達遼東,一解當地百姓疾苦,哼,怎就吃不得你一隻雞?” 一方押解4人,一方縣令跋從3人,紛紛怒目相向。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 “跟他說什麼廢話,此人藐視朝廷,論罪當誅!” “這荒郊野嶺的,死個把人恰是便宜了山貓野狗!” “乖乖為張大人雙手奉上,否則某家手裡不介意多添一條性命!” 說話的這位正是張大人手下的衙役頭目。 此人之言當即引起了蘇青的關注,抬頭朝此人咧嘴一笑, “哦?” “這麼說你手上已經有了無辜人命?” 頭目對上蘇青的眼神,心中瞬間有了一絲不好的感覺,還來不及回復,已有手下搶先傲然道, “小子,說出來嚇死你,我們馬老大尊奉張大人之前,那可是洞庭湖響當當的二當家!” 另一個衙役叫囂道, “常三,與他廢話作甚,丟出去喂野狗就是,免得礙了咱大人的眼!” 此人話音剛落,蘇青動了,在眾人的視線中,隻見他輕輕放下手中半殘的雞架,緩緩起身,隨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身至其身前,無鞘木劍瞬間刺穿了此人心房。 “啊~”的慘嚎響徹四方,隨即此人癱倒在地,口鼻溢血,四肢不斷抽搐,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沒了動靜。 蘇青出手就不會停,接連輾轉騰挪,一個個不是大腿被刺穿,就是腹腔被刺出一個窟窿,眨眼倒地哀嚎一大片。 隻剩張大人,與這曾當過2當家的‘馬老大’依舊全須全影,呈目瞪口呆,全身顫抖狀。 蘇青掃視二人,冷言冷語命令。 “說說你倆曾犯下的惡行!” 張大人後知後覺,滿臉恐懼哀嚎道, “這位小~小爺,我張為棟可是個好人吶,否則怎麼會被朝廷錄用,牧守一方啊~” “呸!你算個什麼好人,真是無恥,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炸毛的正是被解除木枷男女青年中的女子,此女生的極美,約莫16-7歲的模樣,盡管此時臉蛋凍的通紅,還臟兮兮的,此刻女子正滿臉怨憤地盯著這位口稱好人的張大人叫囂。 蘇青扭頭望去,那女子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 張大人瘋狂擺手, “這位小爺,莫要聽這罪女一言之詞,本官真的是…” “閉嘴!” 蘇青喝止,好人手底下會是這等烏煙瘴氣之徒?! 轉而望向這位二當家。 這二當家當即求饒, “這位爺,馬某隻是一時嘴賤,我是當過一段時間土匪沒錯,不過那也隻是被逼的,後來尋了機會,馬某就從良了啊!還請小爺高抬貴手,此間之事您放心,我們斷不會說出去的。” “還有,我們身上多少有些浮財,小爺盡管拿了去就是!” 土匪二當家說是被逼的? 土匪二當家能給這縣令當捕快? 蘇青還等著乾飯,懶得再廢口角,盡管這位二當家想作困獸之鬥,在快到尋常人肉眼難辨的木劍前卻是徒勞,與那第一個呱噪衙役死法如出一轍。 “你一個當官的居然與土匪混在一起,還能替他謀個捕快來做,能是什麼好鳥?” 張縣令當即跪了,嚎啕大哭, “小爺,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再怎麼說我也是朝廷冊封的,殺官可是犯了大罪啊,小爺,您還年輕,切勿沖動啊!” 7個大小衙役,2死5傷,在破廟裡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血腥氣彌漫。 此刻那女罪囚哪裡還有之前的勇氣,擠在青年男子身邊瑟瑟發抖。 蘇青並不搭理張縣令的哀求,回了原本位置坐下,捧起半隻雞,繼續乾飯,扭頭對青年道, “你來說說!” 青年約莫20出頭,盡管落魄至此,細皮嫩肉的,仍有一副富家公子氣度,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好叫這位兄臺知曉,鄙人文成,這位是舍妹文靜,醫藥世家,祖祖輩輩在蘇州經營藥材和醫館。” “到了我父輩因戰亂,叔伯長輩盡去,人丁稀少,家道就此中落。” “我父去年病故,家中隻有母親與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 “但此撩卻覬覦我文家家業,還對我母親起了歹念,便與洞庭湖那裡的水匪勾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母親不堪羞辱憤而投井。” “我數次狀告無果,卻反被定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連帶著舍妹一齊發配遼東。” “在路上才從他們談話中得知,這張賊乃是時任遼東都司某位大人的外甥,而張賊本是蘇州城一潑皮胥吏,此番朝廷考核胥吏,他得了那位大人的照拂,這才謀了縣令之職,去往遼東就任。” “也是他們閑談中才知曉,他們是打算將我妹妹獻給那位大人,否則以這群畜生的品性,隻怕我妹妹早已遭了他們毒手!” 蘇青並未去看青年,但能讓一個知書達理的青年咬牙切齒,大概率不是編造的,朝一臉死誌的張大人發問, “你又為何帶上她哥哥?” “沒有實話就等著被活埋吧!” 張大人一個哆嗦,囁嚅了半晌才道, “此子對經商和藥材都有不俗的造詣,遼東那裡有高麗參以及其他內地罕有的藥材……” 蘇青微微點頭, “勾結一波土匪當護身符,拿漂亮姑娘投獻上官,再帶個好手去幫你在當地發財,還真是萬全準備,好一個心係百姓的張大人!” 蘇青回身望了望這對可憐的兄妹,將火堆那隻雞遞了過去, “吃吧,吃飽好乾活!” 文靜哭成了淚人,文成泣不成聲, “兄臺如此大恩,我兄妹…” 蘇青擺擺手,思緒已經飄遠。 要去的如今也隻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越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越是黑暗。 自己又該如何低調且有效率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