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卞祥的推測,柴進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卞祥了然,嘿嘿傻笑,將目光轉到街上兩旁的吃食上去。 柴進知道,這幾人遇到自己之前,除了時遷可能吃過好的,其他人的生活,過得都很拮據。 他當場叫金大堅取錢出來,一路沿街走去,無論甜的鹹的,也不管貴的賤的,但凡有興趣,全買來嘗嘗。 這幫好漢都是灑脫的性子,跟柴進也不客氣,還沒走到客棧,個個吃了七分肚飽。 “不知大官人讓劉通兄弟去做甚,進城就溜個沒影,其他吃食還好,可這旋煎羊白腸和熝肉卻得趁熱的……”卞祥一邊說話,一邊盯著車廂蓋鬥下麵掛著的那兩個油紙包。 眾人忍俊不禁,心知這個漢子還沒吃夠。 可這份東西,乃是柴進吩咐時遷專門給劉通留的,誰敢答應與他吃? “既然要趁熱,兄弟就先吃了罷。”柴進曬笑一聲,對著駕車的時遷說道:“前麵路口的批切羊頭與麻腐雞皮,等下多買幾份,免得又不夠吃。” 時遷應聲摘下油紙包,卞祥嘿嘿接過來撕開,轉身就吃得滿嘴流油。 恰好這個時候,前麵虹橋下,一道人影迅速避開街上往來的人群,幾個閃身就來到馬車旁邊。 “兄弟好腳力,難怪被人稱做飛毛腿。”武鬆解下水囊,遞給匆匆趕來的劉通。 劉通謝過武鬆,抓著水囊跳上時遷讓出來空位:“大官人,果然不出您所料,俺打聽出來了。 林教頭被開封滕府尹,判了刺配滄州,明日就要發配起行。 張教頭自從女婿出事,他就搬到林家保護林娘子。 眼下林家屋前房後,左街右巷,攏共有四個鳥男女盯著。 俺擔心打草驚蛇,隻認清周圍道路就回來了,沒與張教頭接頭。” “好!小心為上,兄弟做得不錯。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柴進拍了拍劉通肩膀,指著埋頭走路的卞祥打趣道:“可惜來遲一步,留給你的兩個熱菜,全進你老鄉的肚子去了。” 眾人聞言皆笑,劉通也是一邊笑著,一邊詢問卞祥可要再來幾塊糕點。 …… 後世提起東京開封府,十有八九,繞不過一個樊樓! 事實上,開封府一共有七十二家正店,樊樓隻是其中之一。 早在一年前,柴進就派人提前過來,攜帶重金,於新門(崇明門)內,買下七十二家正店之一的會仙樓。 路上,有關各地酒店係統的布置,柴進已對時遷和盤托出。 時遷望見會仙樓門口的旗桿上,懸掛著一麵紫色酒旗,便知來到自家的地盤。 將馬車戰馬交給會仙樓的人,時遷等人簇擁著柴進走了進入,入眼就見那回型狀的酒樓下麵,搭著一座鮮花團簇的舞臺。 臺上好幾個身著輕紗的妙齡女子,應著樂師演奏的曲子翩翩起舞,陣陣酒香花香撲麵而來。 別說武鬆他們,連時遷這個經常出入高門大戶的偷兒祖宗,此時也都看呆了。 “走吧。”掃了一眼滿座的一二三樓,柴進帶著幾人從樓梯登上四樓,進入一個裝潢考究的房間。 “大家隨便坐,就當自己家裡。” “乖乖,俺家往上數個十八代,那也沒有過這麼奢遮的屋子啊。”卞祥摸著光滑如鏡的桌子,露出一個充滿自嘲的笑容。 眾人聞言皆笑,柴進也是莞爾。 片刻,酒樓送上一道道擺盤精致的菜肴,又是引得眾兄弟連連驚嘆,若非自己跟對人,哪敢奢望能夠吃上這等席麵? 前頭在街上已經吃了不知多少吃食,接下來又上八冷八熱十六道菜式,外加兩壇十斤重的玉醑美酒,終於讓這幫好漢心滿意足揉起肚子。 “好了,吃飽喝足,該談正事了。”柴進拍拍掌心。 武鬆幾人應聲放下酒杯,齊齊抱拳回道:“請大官人吩咐!” “現有三件事要辦,頭一件,明日林教頭起解,那高俅定會買通押送差人,在發配途中害他性命,須有一個兄弟沿路護送他。 卞祥兄弟,這件事,我想交給你去辦。”柴進豎起右手食指,看著卞祥說道。 卞祥起身抱拳:“大官人放心,若那鳥差人敢對林教頭不利,俺一斧頭送他們了賬,順便劫走林教頭回柴家莊等您。” “哎,兄弟錯了,以為兄對那豹子頭的了解,哪怕看到官差要害他,他也是不會輕易反的。” “甚麼?這都能忍?”卞祥等人大驚。 這是八十萬禁軍的槍棒教頭啊! 不是普通的平頭百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一路上,有關林沖如何被高俅陷害的經過,大家從柴進與金大堅口中已經陸續得知了。 在眾人看來,假如自己的婆娘被人欺辱,哪管對麵什麼身份,先打殺了再說! 可林沖一忍再忍,忍到被對方按了一個刺配充軍的罪名還要忍,甚至連人家要取他性命還想繼續忍。 尋常百姓遇到這種事還能說無力反抗,可是林沖是個有本事的,你這般憋屈忍著,眾好漢那是真的想不通了。 回想柴家莊小樓收集的有關林沖的資料,金大堅長嘆一聲:“林家三代在大宋禁軍當教頭,勉強算得上一個官宦世家了。 林教頭一直想憑本事,去那邊疆搏個封妻蔭子,他哪肯輕易舍了這清白身子投入綠林呢。” 看了一眼端著茶杯的柴進,金大堅眼露欽佩:“也就是大官人可憐這豹子頭渾身本事報國無門。 換做其他人,但凡見他這般窩囊,即便有能力撈一把,也是不屑為之的。” 卞祥聽後許久無語:“甚麼鳥世道!俺一個耕田的,投軍無門被迫落草也就算了。 一個有本事的禁軍教頭,身家清白,竟然也去害他? 依俺看,這大宋江山,遲早敗在那個鳥官家手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卞祥這番總結,讓坐在他對麵的武鬆聽得滿懷不是滋味。 連林沖這位在東京混出名頭的禁軍教頭,也被那奸臣逼得淪為階下之囚。 這種鬼世道,自己想保留清白身子與哥子安穩過活,就真的能夠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