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呈宥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對著趙長河的麵門揮出一拳,一口鮮血伴著幾顆牙齒脫口飛出,趙長河終究是應聲倒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他現在的雙眼已經是基本看不到東西了,整張臉比之之前腫了整整一圈,兩個眼眶腫得像頂著兩個碩大的饅頭,鼻梁已經徹底的與麵齊平了,兩側的腮幫子就像十二月裡的凍梨,圓潤且黝黑。 他看上去比起徐鯤沒好到哪裡,李呈宥可不是秦子安,會實誠的跟你對拳,他是哪兒硬用哪兒,什麼膝蓋肘子照臉一通猛磕,趙長河沒有被他自己的牙齒嗆死就已經算是福大命大了,好好的一口牙齒,如今也就隻剩幾顆後槽牙還相對完整…… “唔……啊……唔……啊!” 不得不說,此人的體質真是過硬,被揍成這樣還能嘰裡呱啦的說個不停,雖然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沒有再理趙長河,李呈宥剛才也挨了不少拳,好在臉上沒挨幾下,除了鼻血有些控製不住,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大礙。 剩下的兩名衛軍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該如何應對,長官已經被乾趴了,而且對麵那人好像還沒什麼事,究竟要不要跟他拚命呢? 一邊被五花大綁的關四海和徐鯤倆人正在閉目養神,像是認命了一般,總之隻要是秦子安他們沒死,自己就不會出事,與其在這兒乾巴巴的等著,還不如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他現在真的感覺疲乏至極。 這樣的結局談不上戲謔,這次以趙長河為首的衛軍叛亂,最終在日出之前被徹底的平息。 因此受到波及的桂月樓也在其後被推倒重建,據說重建所需之銀錢是由靜海寺獨家贊助。 對於平復叛亂,鄞州港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但同時又對靜海寺的行為表示琢磨不透,好好的一家寺廟為何要出資贊助勾欄,這兩者之間好像並不存在直接的關聯吧?!還是說現在的和尚也喜歡聽曲兒了? 於是,在靜海寺此番慷慨解囊的操作之後,竟又神奇的贏得了大部分百姓的青睞,一時前來供奉香火的人們絡繹不絕。 一開始僧人們並不能理解為何要捐獻銀錢給桂月樓,是不是風月場所暫且不提,問題是就連他們都不知道這靜海寺裡哪兒來的那麼多銀錢,平日裡省衣節食的尚且隻能一日兩餐,為何郡守大人能從這寺院中變出銀錢來?銀錢何來?這個問題目前恐怕有且隻有一人能夠回答了…… 一連七日,丁順常就一直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內度過,原本年入古稀的老頭現在看來則是更顯得蒼老了一些。 他原本就顯白凈,這些日子以來又寸光未見,則更是白的瘮人,整個人乾瘦乾瘦的,又因為多日以來缺水少食,導致他全身的皮膚都皺皺巴巴的,臉上更為甚之,除了頭上依然光潔之外,其餘的哪兒哪兒看來都不像是個出家之人。 “嘿!禿驢!開飯了!” 獄卒從牢門的下方隨手扔進來兩個硬的堪比石頭的麵疙瘩,隨後又遞進來一碗水,隻不過手法比較粗暴,一碗水隻剩不到半碗而已,並說是少吃少喝,就能少排泄,現在的地牢裡都快臭死了…… 無奈,這是目前關四海提供給他唯一的食物,如果不吃,就隻能餓死。 說來倒也奇怪,令他無法理解是,為何隔壁那間就有大魚大肉,為何自己就整日吃著這些狗都不吃的東西?難道這牢飯不是統一規格的?! 住在他隔壁的正是趙佑良,他的日子比起丁順常來就好受許多了,一日三餐不說,每日晌午還有固定的放風時間,他這般待遇直看的其他獄友一陣陣的眼紅,有的甚至為了能討得趙佑良開心從而分得半杯羹,竟不惜在這牢獄之中表演起雜耍節目…… 一晃又過了七日,就在丁順常的眼前開始不時閃過人生跑馬燈的時候,獄卒前來提人了,與之一同被提走的還有隔壁的那名壯漢。 此次不同於往日,關四海經過近半月時間的休養之後,身上的傷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提審丁順常乃是直接設在了郡守府衙之中,而且提審當日還下放了告示,要將前些日子的叛軍魁首以及一應人等公開提審,歡迎廣大群眾屆時前來旁聽。 罪囚還沒到,府衙門前卻已是人滿為患,不是百姓喜歡看熱鬧,而是距離上次郡守府公開提審犯人已經過了好久,可能得追溯到關四海正式上任的那一年。 眾所周知,鄞州被稱為人間樂土,所以一般雞毛蒜皮的違法事件根本就入不得官衙,搶劫偷盜什麼的,基本能私了的都私了,報官也最多隻能告到港務,港務能辦的就辦,辦不了的還是一樣要求雙方私下解決,至於郡守府,壓根就不會理睬這種事情。 盡管鄞州的法度如此鬆散,但卻也算不上是法外之地,亦不像沙陵那邊,殺個人隻需要躲個十天半月,這裡不行。 鄞州的律法雖然與朝廷不同,但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殺人是需要償命的,所以在這兒最為混亂的時候,殺人犯也是要被絞死的,當然,兇手若能將案件偽裝成一起意外死亡的話,那便算不上謀殺了…… 所以,仵作這一職業在鄞州港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午時已至,隨著堂鼓三響,位列於大堂兩側的衙役齊聲高叫:“升堂!” 關四海罕見的穿上了官服,但手中的酒壺卻依舊不曾放下過,在徐鯤的陪同下自後堂現身。 待到郡守老爺坐定,堂役緊接著朗聲叫道:“帶罪囚!”衙役們亦附聲和之。 由於不分原告被告,所以當趙長河、丁順常以及趙佑良三人被帶上來的時候,隻需橫列跪於堂前即可。 此時聚集於門外的百姓們各個都是滿臉的興奮,每個人手裡都或多或少的拿了些什麼,就等著郡守老爺審完罪囚之後丟過去湊個熱鬧。 鄞州沒有郡丞,所以堂上隻有關四海和徐鯤二人,負責隨堂記錄的師爺也沒有,為了不顯得那麼寒酸,所以徐鯤按照關四海的意思將李呈宥給拽了過來,畢竟他曾在廷尉府任職,這一套流程都熟門熟路,簡直省心又省力…… 李呈宥見到趙長河的時候整個人驚呆了,他不知道這半月以來他都經歷了些什麼,竟能將一個如此魁梧雄壯的英武將軍折磨成了個神似街邊乞丐的垂暮老者。 胡子邋遢,雙目無神,體態佝僂,除了少去的半邊耳,任誰也分辨不出此人便是趙長河。 關四海全程隻字不提玉璽之事,經審理,最終落在趙長河頭上的罪名即是叛亂,而丁順常,則是被冠以淫僧的罪名繼續囚禁在牢獄,趙佑良作為檢舉之人,不但毫無罪責,還被郡守府頒發了一枚良好居民的獎章…… 至於他一開始被關進大牢,那也全都是因為丁順常的栽贓陷害而已,此番沉冤得以昭雪也都多虧了徐鯤將軍的無畏付出,於是,徐鯤在之後又被正式的從郡守府尉官提拔成為鄞州郡都尉。 要知道鄞州郡的都尉一職可不比府中的尉官,按理說關四海本人是沒有職權去任命一位正四品官員的,但他不在乎,尤其是對於此次趙長河的背叛行為,完全就是朝廷借他之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這口氣關四海可咽不下去。 如今也算是拔除了景帝埋在自己身邊的一顆大釘子,隻是不知道過些日子當他擺駕鄞州的時候會做何感想…… 午時三刻已至,城南菜市口,隨著劊子手的大刀斬下,一位大漢國正四品武官的頭顱滾滾落地,與人頭一並掉在地上的,還有當今朝廷那稀薄如紙的臉麵。 關四海如今私自斬殺趙長河的行為便是擺明了跟景帝鬧翻臉,而且景帝南巡一行恐不日便會到達鄞州地界,屆時關四海要以怎樣的身份去麵對景帝?朝廷的封疆大吏?或是自立為王的一國之君? 在大漢國的歷史上,還不曾有過這類人物的出現,或許有人會提及三十年前的嘉平王,兵起秦川直逼朔陽,說到底,嘉平王乃是隆帝的親兄弟,縱使是謀國篡位那也是王室相爭,即便是嘉平王勝了,那國朝也是劉姓人的天下。 可如今關四海這樣的人卻也走上了嘉平王的老路,先是不服從朝廷的指派,其後又幾次三番的謀害朝廷命官,再然後直接自行任職入主鄞州,這一樁樁的事情不論哪一件拿出來都是欺君的大罪,如果不是打算自立為王,那他是意欲何為…… 秦子安與無數的百姓共同的見證了這一刻,李呈宥則是滿懷忐忑的端坐在徐鯤的一側,徐鯤作為這次行刑的監斬官,“斬”字說的那是無比的暢快,像是絲毫都沒有考慮到此事所能帶來的後果。 與臺下無數觀禮的百姓一樣,不論是徐鯤還是關四海,他們都在趙長河人頭落地的一瞬間歡呼著、雀躍著,都為了鄞州港能平息叛亂而感到興高采烈。 傍晚的郡守府中燈火通明,關四海大盤宴宴,一是慶賊人伏誅,二是賀徐鯤高升,三是宴請在平叛中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秦子安和趙佑良兩兄弟。 一時間堂內觥籌交錯,道賀之聲不絕於耳,就連往日裡不曾蒙麵的鄞州各級官員都在熱情的與秦子安二人推杯換盞、稱兄道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隨著一陣陣香風掠過,年輕的舞娘們搖曳著曼妙的身姿為人們帶來了另一場盛宴,纖嫩的玉手拂過微醺滾燙的臉頰,李呈宥不自覺的醉倒在美人們飄舞的裙帶之間,燦笑著,雙手撫上了如玉般光潔的腰枝…… 隨著樂師的離去,席間頃刻便橫滿玉體,一個個笑靨如花般的瓷娃娃被一眾官員上下其手,一陣陣淫聲浪語婉轉回蕩在耳邊,輕紗布幔早已難掩堂間春色。 秦子安強壓著腹中的邪火飲下佳人呈來的玉液,隨後便醉倒在粉花浪蝶之中,難以自拔…… 李呈宥再次醒來的時候,懷中還依偎著佳人,回憶起昨夜的荒唐不由得意猶未盡,於是又戰過三百回合之後,他這才在美人的侍奉之下穿戴齊整走出了房門。 隻是不知為何,當他發現秦子安的時候,他正全身赤裸的躺在花圃之中,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其狼狽程度就像是被人揍了一宿……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事後他通過徐鯤的講述這才知曉…… 昨夜秦子安徹底的喝大了,前一刻還在跟舞女你儂我儂好好的,但下一刻卻像吃錯了藥一樣跑到關四海的麵前開始脫衣服。 可誰知道他脫光之後竟開始在我等麵前學著舞女的樣子大跳艷舞,關四海惡心不過,就叫人揍了他一頓,然後扔到花圃裡醒酒去了。 “噗……”李呈宥聽後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猜想到昨晚肯定發生了什麼,但沒想到竟是這麼離譜。 最終,這件事情還是被大家瞞了下來,畢竟他們也不想看到秦子安因過度羞憤而選擇投崖自盡。 “子安吶!以後喝不了就不要喝那麼多!”關四海強忍著笑意對著秦子安說道。 秦子安狀態很差,滿臉淤青的同時腦袋還像是要炸開一樣,他揉了揉腫脹的腮幫子說道:“好家夥!這酒後勁太猛,以後可得少飲!” “嗬嗬好!本府剛剛收到消息,說是景帝最多三日便會抵達鄞州,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關四海輕笑一聲,隨即安排下人給秦子安端來一碗醒酒湯。 “嗯?”秦子安聞言一愣,然後端起湯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這才緩緩說道:“關大哥,比起景帝是否來此,我更關心的是這玉璽與家父之死到底有何關聯,可否請您告知?” 此時徐鯤掃視四周,一眾仆役侍女紛紛告退,關四海這才清了清嗓子,一臉鄭重的看著秦子安。 “不瞞你說,那傳國玉璽,是真的,景帝的那個……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