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盛大的暴雪似乎是在秉著不將這座城市淹沒掉就不會停的架勢,街道上很快就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模糊的紅日在張牙舞爪的暴雨中顯得格外倔強。 季良站在十字路口旁的路燈下,不禁打了個寒噤,他已經不記得外套落在哪裡了,但他知道,自己出門時一定是帶了外套的,這個季節穿個單薄襯衣就出門的人一定是腦子壞掉了。 他深一口冷氣,回撥了剛才掛掉的那個電話。 “喂,周阿姨,房租我已經快…” “阿良啊,你還知道回電話啊,我跟你講啊,我已經將你的行李都放在樓道裡了,別說我沒有提前通知你啊,你欠我的房租就算了,就這樣吧。”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音,那家夥說完後果斷掛掉了。 季良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抹無奈地笑容,現在徹底沒有去找外套的心思了,因為他還得重新找住的地方,這大冬天露宿街頭說不定要被凍死的。 他翻了翻通訊錄,最終將手指停留在一個備注‘死女人’的號碼上。 隨著兩聲“嘟…嘟…”,電話接通了。 “蘇伶,我找你有點事。” “小良子,你竟然舍得主動跟我打電話?我還以為電話已經被你拉黑了呢。”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調侃聲。 “怎麼會。”季良尷尬地說。 “抱歉,昨晚是我約的你,最後還放你鴿子了,你跟小薑還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那顆八卦的心開始作祟了,女人的語氣貌似跟‘抱歉’兩個字毫不相乾,她倒是特好奇昨晚兩個醉鬼發生了什麼。 “小薑?”季良一愣。 “薑羽桐啊,你不會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吧。”蘇伶說這話的時候不怒反笑。 “不太好。”季良攤開左手,看著手掌中間那條鮮紅明媚的傷口。 “怎麼回事快跟我講講。” “說來話長。”季良嘆氣。 “那就長話短說,你們那個沒?”蘇伶繼續眉飛色舞地說。 “那個呀?”季良自然知道蘇伶這個八卦之王是指什麼,他幽幽地說,“你想聽實話?” “廢話。” “實話就是,我不知道,喝大了,你得去問那個小屁孩。” “小屁孩?你這外號取得,再說人家也就比你小三歲,京都大金融係畢業,你這個輟學的跟人家比差遠了,還說人家是小屁孩。”蘇伶滿臉不屑。 “我知道。” “你知道個毛線!那個小丫頭跟你一樣,一喝就斷片,問她我還不如去問她屋子裡的燈呢,燈都比你倆記得清…” “我就想問你,有沒有多餘的房子。”季良打斷了蘇伶的喋喋不休。 “沒有,你以為老娘是誰啊?還多的房子,你知道蘇北的房價漲成什麼樣了嗎?”蘇伶忍不住吐槽,隨後她沉吟了一會兒,“不過多的房間倒是有,溪南路131號,2-01。” “謝了。”季良說。 “謝了?”蘇伶挑了挑眉,“看來那件事對你打擊挺大的,居然還學會說謝了,我讓小薑給你的東西你打開了嗎?” “東西?”季良突然想起來了,昨天晚上那個小屁孩確實抱了個紙箱子,但是紙箱後來去哪裡了? “你弄丟了?”蘇伶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個分貝。 季良揉了揉太陽穴,頭疼地說:“怎麼會,還沒打開呢,不說了,我先去搬行李了。” “去吧,那個房子我租給別人了,你敲門記得報我的名字。” “不是姐們,你都租給別人了我怎麼住進去啊。”季良苦笑。 “我隻租出去了一間,剩下兩間你隨便挑,記得帶好被子就行了,看新聞說蘇北下雪了,二十年難得一遇的特大暴雪,路上當心點。”蘇伶像個大媽一樣語重心長地叮囑。 “知道了。” “我三天之後就回來了…” “好的!”季良將電話掛掉了,他掏了掏耳朵,感覺如果不掛掉電話這個死女人會一直有話講的。 季良從口袋掏出一個癟掉的藍樓煙盒,摳出了最後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叼在嘴邊,然後繼續在口袋摸索,果然打火機也掉了。 這時一個燙染著黃色卷毛的青年雙手插兜,步伐囂張地朝季良走來。 “小子,你在這裡裝什麼熊貓人呢?” “我們認識?”季良蹙眉。 “不認識,還有煙嗎?”黃毛兇狠的目光瞥向季良手裡的煙盒。 “你有火?”季良狐疑地看著黃毛。 “當然了,男人出門哪有不帶火的。”黃毛掏出打火機遞給季良,“你煙呢?” “就一根了。” 季良緩緩將香煙捋直,然後避著風點燃,裊裊騰起的煙霧瞬間被冽風吹散。 “一根就一根吧,趕緊拿來。”黃毛不耐煩地伸出手。 “等會兒,我再抽兩口。”季良將手裡的煙盒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你說的一根是這個?你耍老…”黃毛的心態炸了,他猛然揚起手臂,但下一秒,他被季良手臂上的紋身嚇得臉色鐵青。 黃毛的喉結緩緩蠕動,一陣清晰的吞咽唾沫的聲音響起,“您真帥!” “你說什麼?沒聽清。”季良輕撚煙嘴,彈掉了煙灰。 “良爺,還別說,您這眼妝真時髦,差點沒認出來。”黃毛神色復雜地看著季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什麼眼妝?” 季良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黃毛,然後將還剩下半截香煙的煙嘴塞進黃毛嘴裡,他打開手機的自拍功能,裡麵那張清秀的臉左邊眼眶呈現出的那圈不規則的黑紫色確實有種出人意料的滑稽感。 “你慢慢享用,抽完記得把煙頭掐滅。”季良手抖地收起手機,將打火機丟給黃毛之後就離開了。 大概過了一刻鐘,季良捂著左眼半低著頭出現在一個小區門口,這些樓房不知歷經了多少年的風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顯得破舊不堪,磚石結構的墻體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斑駁的墻麵上裂痕隨處可見,甚至有的房子就隻剩下一麵墻了,路邊停留著幾輛虎視眈眈的挖掘機。 昏暗的樓道裡電燈忽明忽暗,其實行李也不多,就一個行李箱和床單被褥, 季良一手抱著床單被褥,一手拎著行李箱走出了蝸居半年的小區。 “小夥子。” 一陣慈祥和藹的呼喚聲叫停了季良。 季良一臉茫然地朝墻角衣衫襤褸的老人看去,“您…叫我?”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實在是想不出他能和這個撿垃圾的老頭聊些什麼。 老人喘著霜氣朝季良走來,然後將那頭打了結的花白長發往後捋了捋,“這被子扔掉了多可惜啊。” “啊?”季良愣了愣。 “我是說扔到垃圾堆裡會臟的,直接給我吧。” 季良看著老頭伸過來的那雙皮膚鬆弛的手,下意識將床單被褥都給老頭了。 他想不出能說些什麼去拒絕老頭,總不能說這是我最後的家當了吧。 “小夥子,你有錢嗎?”老人冷不丁來一句。 季良下意識捂住口袋最後那兩個硬幣,趕緊搖頭。 “哎,看你的樣子也沒錢,連衣服都買不起,這點錢拿著吧,去學個手藝,別將來跟我一樣,好吃懶做就是我這樣的結局。”老頭將兩張破舊的十塊錢塞在季良手裡,然後嘆息一聲,搖搖頭回到了他的家徒三壁的窩裡。 季良在風中淩亂了,“我竟然被一個撿破爛的施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