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奇跡,沒有英雄,隻有強者。 王二狗曾經試圖阻止過家族的購槍行為,也試圖阻止對自己喜歡女孩的壓迫,但他始終沒有真正的站出來, 說,你錯了,我才是對的。 他一直都在退縮,沒有違背大家的意願。但為了她最後的尊嚴,這個乖乖公子可以動家族的命根子;為了姐姐的安全,他願意去進行這注定失敗的交涉。 這是一個自相矛盾的人,從不違抗家族的意誌,又無法對抗自己的意誌。 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保護不了。 一個真實的人,一個戀艾的少年,一個小小的男人。 悲慘的命運即將吞噬他和姐姐,宛如洪水中的浮木,永遠沒有選擇的權利。 但他絕不願意屈服,死亡無法折服他,怒火愈發熾盛! 但憤怒沒有意義,他滿腔悲憤,化作苦苦的哀求。 偉大的山神,如果我能有明天,那麼我不會再後退,不會再讓自己後悔...... 他選錯了祈禱的對象。 哪裡有山神,這裡隻有山君。 他充滿血絲的雙眼發現一切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大當家狼牙的淫笑,酒桌上行到一半的酒令,勸酒的,喝大了的,歡呼的,起哄的, 聲音似乎短暫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股無聲的恐懼抓住了王二狗,同時也抓住了所有的活著的東西。 蟲鳴驟然停止,空氣似乎凝固,再也感受不到風的存在。 世界變成了淡淡的紅色,有什麼東西來了, 他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這簡單的動作現在卻幾乎讓他精疲力盡,但是也讓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那咚咚咚的心跳還在。 我還活著。 時間突然變得漫長,這片空曠的山洞裡顯得很豪奢的大宴因為一個意外的客人落下了帷幕。 八張桌子排成兩行,剛剛還鬧騰的,不羈的狼牙們則整整齊齊的跪成兩排。 桌子上碗筷擺放胡亂,卻沒有一雙筷子,一隻碟子落下,沒有任何額外的聲音發出。 大家的想法格外同意,都在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在寂靜中,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 這仿佛是這個淡紅色的世界唯一的聲音。 大當家的牙關咬死,渾身顫抖著,一點一點的抬起了頭,瞬間瞳孔收縮成針尖, 他略顯混濁的眼睛裡倒映著一隻巨大宛若魔鬼的臉龐,那雙血眸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靈魂裡。 嘴皮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一下一下的磕頭。不敢發出聲音,隻能輕輕的碰一下地麵就趕緊抬頭。 無他,山君不喜歡吵。 弱小即是原罪,他狼頭有罪! 隻能贖罪,磕頭,雖然不知道為何山君突然親至,但有一點是不會出錯的,那就是山君不會錯! 虎二緩緩的掃視了一圈,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麼,他不是傻子,這群強盜在乾啥一目了然。 有點意外,自己剛剛決定再來教教他們規矩,上好的教材就送上門了。好運氣。 不過虎二可沒有那麼爛好人,教材而已, 我不認識。 他們甚至沒有求救,那為什麼要救? 直立人是復雜的,很亂,虎二不會做自己搞不懂的事情。 跪成整整齊齊兩排的狼牙一夥都微微抬頭聆聽山君的指示,他們敬畏的注意著山君的手勢。 他們知道山君聽得懂自己的話,自己卻沒資格聽山君的聲音。 隻能意會。 一縷血氣離體凝實,輕輕的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 好美的一張臉,梨花帶雨,嬌艷異常,但虎二不喜歡哭泣的美人。沒有明媚的笑容點綴,這代表著不快樂,太可惜了。 王小花,王大小姐,渾身顫抖,戰栗,恐懼的雙眼死死的閉著, 牙關咬死! 不要看,不要出聲,不要呼吸,不要動...... 虎二感覺很無趣, 既然沒有溝通的欲望,那就換一個,要是兩個都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無聲無息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二狗的身上, 王二狗無法克製自己的恐懼,那不是自己能接觸的存在,高高在上,宛若神明。 那不是救人為樂的話本英雄,而是殺戮無算的黑暗生物,行走的天災,災禍的使者。 不可窺視,不可逾越,不可交流。 恐懼是那麼的甜美,因為隻要順應他,就一切安好。 但是, 恐懼愈發強烈,怒火愈發炕盛。如果不試一試,如果不發出自己的聲音,自己居然能夠麵對自己麼? 麵對家族和心心念念的女孩,自己做了縮頭烏龜,愧疚幾乎殺了自己。落了個裡外不是人,自己沒能幫她度過難關,反而是讓她更厭惡自己。 我就在這裡。 沉默的終究會爆發, 沒有如果! 不甘!!!憤怒,暴虐! 來讓我瘋狂!恐懼化為柴薪,徹底點燃了少年多年的抑鬱。 這火焰焚毀了一切, 後果,我去尼瑪的!!! 勞資就是要!勞資就是不! 茍雜種們,要是這次弄不死我,勞資以後一定好好報答! 一股力量突破了恐懼的束縛,劇烈的掙紮了起來,緩緩的,沸水頂起千斤重蓋,有某種壓製被一點一點的挪開。 唔唔唔.......肌肉正在撕裂,爆炸的氣血肆意沖刷。 高背椅顫動了起來。 噠噠噠的聲音一下一下的響起, 瞬間打破了大廳的寂靜,這是第二個響起的聲音,屬於他王家小少爺的聲音。 狼牙的手下綁的很死,即使是渾身的肌肉都快被撕裂了,嘴角都快破裂了,他依然無法說出一個字,無法動彈一下。 但那時間久遠以至於微微不平的高背椅給了他機會,他死死的盯著那巨大的黑影,注視著那血光洋溢的眼眸。 渾身一抖一抖的,顫抖著憤怒,發出邀請,渴望交流。 與那惡魔交易! 與禁忌交易! 那倔強的聲音,他的聲音! 在說,救救我姐姐,什麼都可以! 噠噠噠! 虎二裂開嘴角,血氣在他身後凝成了一隻獰笑的巨獸。 一個惡魔的微笑。 一股冰寒凍結了在場所有的人,絕望的模樣原來是微笑。大當家幾乎要被嚇死,癱軟的趴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完了,被害死了! 被恐怖的殺意凝視,被祂所關注,王二狗終於垮了。 再也忍不住淚水, 恐懼的淚水, 嘩嘩的流淌, 但是,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噠噠噠! 即使是哀求,即使是這樣,也還要繼續說, 一下又一下, 敲擊著所有人的心臟, 不知不覺的,嘴裡的紅布被一根血紅的絲線拉了出去, 那是多麼致命又美麗的血色,輕輕一劃,所有的繩索斷裂, 束縛盡消。 虎二走到了他麵前,低垂下腦袋,一座山壓了過來,心臟停跳了一瞬間,血液似乎都被凍結。 當祂忽視你時,螻蟻尚且可以張目,一旦被注視,祂的目光就可以殺死不自量力的家夥。 凝視, 虎二慢慢的伸出了一根爪子,指了指王小花驚恐的小臉。 靜靜地看著這個有趣的少年,那股直麵生死的勇氣,決不屈服的意誌贏得了尊重。 虎二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如果他能懂自己的意思的話, 如果的話。 他不想和這些人說哪怕一個字。 更懶得做第二遍手勢。 機會隻有一次, 如此的殘酷。如此的現實。 一切就看這少年的下一句話了。 虎二有足夠的耐心去等,等這對姐弟命運的轉折。 “銀幣,” 沙啞而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 “一……千” 王二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直麵這惡魔幾乎要了他的命,現在他隨時會崩潰。尖叫幾乎已經填滿了喉嚨。 那龐大的血氣巨獸緩緩散去。 密碼正確! 壓迫一瞬間散去,王二狗開始忍不住小聲的喘息,一顆一顆的眼淚珠子砸下來, 他不敢再直視那雙冰冷死寂,宛若刀劍的血眸,他所有的不甘,怒火都被那平淡的凝視擊碎。熱血,勇氣隻能有一時之力,過去了,就永遠過去了。 祂不可直視! 叮當一聲, 一塊護心鏡掉落在了他麵前, 淡淡的血霧飄散, 他顫抖的雙手抓了一次,叮當! 脫手了, 滿頭的冷汗, 趕緊抖了抖手,死死的抓住了這救命稻草。 那鐵製的護心鏡中央被利爪撕裂, 是一個數字, 1000! 狂喜,不敢置信, 人生的大起大落讓他感到恍惚,失措,不安,茫然 他的手心溢出了鮮血,這鐵片幾乎要陷進肉裡, 他現在才能,才敢動彈自己的身體, 軟軟的跪了下來,如同一灘爛泥。頭顱幾乎是砸到了地上。 咚! “謝山君不殺之恩” 咚!額頭上鮮血肆意流淌。 “謝山君救我兄妹於苦海” 咚!眼淚沖淡了鮮血, “山君大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子王二狗願月月年年獻貢,子子孫孫供奉不歇,尚且不能稍答,日後但有所命,赴湯蹈火,莫敢不從!” 虎二又一次笑了,好家夥,這麼聰明!很少碰得到這麼有趣的家夥。 為智慧,為自知之明賀! 叮當! 又是一塊鐵片落下 那是槍托被巨力擠壓而成的鐵餅, 上麵有兩個字, 透著森寒,鋒利。 二爺。 嫉妒,極致的嫉妒,所有狼牙的眼裡都是要溢出的嫉妒! 山君的名諱!!! 山君信物!!! “謝謝二爺!謝謝二爺!” 咚咚咚的三個響頭,一跪不起。 虎二讓開了道路,指了指小鎮的方向,示意他從跪成一條通道的狼牙中間回去。 依舊一言不發。 王二狗最後看了姐姐一眼就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山洞,手心裡死死的抓著兩塊鐵片,跑的虛浮,跑的踉踉蹌蹌。 汗流浹背,大口喘息,死裡逃生!! 已經看不見那座洞府了, 自己活著出來了!!! 我還活著, 我做到了!!! 嘴角忍不住咧開, 跑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穩健, 哈,哈哈,哈哈啊哈!!! 少年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 少年肆意的奔跑, 揮舞攥死的拳頭,鮮血一滴一滴落下, 少年肆意! 棄衣亂發,尖叫悲哭! 今日, 我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