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已經近在眼前，一行人在老人的示意下停下了腳步。 “你們從另一條路進去，” 老人不想讓小鎮人以為虎二是被他們抓回來的，他要的是融入，要的是融入後自然而然的榮辱與共！ 最後才是生死相依！ 開拓者，永遠都是先付出，先出發，先動手。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戎裝，尤其是那枚勛章，帝國將軍的勛章！ “跟我平齊。” 老人沒有解釋為什麼， 這是開拓者的傳統，並肩而行，齊頭並進。 不要落後。 順著大道，老人大步向前，虎二走在老人身邊。 那不過是簡單的邁步而已， 但一步一步的， 漸漸的，有一種力量鼓舞了他！有一種疑問，一種憤怒，一種暢快！ 我是人，為何不能光明正大！ 為何連吃個飯都不敢見人！？ 為何隻能在黑夜裡潛行！？ 何必畏懼？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抱團取暖， 文明因此而生！ 世界因此而多彩！ 孤身一人，離群索居，難倒是自願的麼？ 雲海獨賞，號令群山，難倒真的快樂？ 可望而不可及，難倒舒服？ 老人或許某種程度上強迫了他， 額， 逼迫了他， 但是僅靠自己要如何打破那道偏見的壁壘？ 大頭初見之時為何開槍？ 團子為何暈厥？ 王大小姐為何恐懼？老人說的殘忍嗜殺，暴虐，真的是毫無原因的麼？ 老人給他的，是他永遠也得不到的，那種東西叫做，信任！ 堂堂帝國將軍，著戎裝，配勛章，光明正大，並肩同行！ 這個老家夥用自己的一生來為自己擔保！ 榮辱與共，休戚相乾！ 如此強者，何至於此？ 回憶著自己當山君時的傲慢，冷酷， 回憶著自己與小鎮人的點點滴滴， 回想著王家姐弟麵對自己時的苦苦掙紮，連哀求都顯得那麼奢侈。 自己真的有把自己當做人過麼？ 流浪者的恩賜自己真的善待了麼？ 強者的傲慢冷酷真的是應該的麼？ 弱者的無助哀求真的是自找的麼？ 我真的配得上這份力量麼？ 有某種東西深深地埋入了土壤，靜靜等待生根發芽，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虎二心裡想著老人， 將軍！？ 匹夫而已。 我亦然。 虎二第一次看著陽光下的小鎮， 腳下的土路越靠近中心，就越整齊，青石板逐漸取代灰撲撲的泥土路，陽光明媚， 微小的塵埃漂浮， 那些泥土黃泥土房在高處看時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 走近了， 那些微微露出的草根，微風裡搖曳著。 簡易的木窗子上灰塵遍布，透過這小小的窗口，陽光化作一柄柄利劍刺破了屋內的昏暗。 墻上掛著的乾菜，竹器， 桌子上用細密的竹篾罩著的飯菜。 那麼真實， 又那麼迷幻。 逐漸增多的人群裡， 老人，小孩，少女，青年，懶漢...... 爺爺，兒子，女兒，哥哥，姐姐...... 那麼多，那麼多的人， 當他們看到自己龐大的軀體時，眼裡總是先閃過恐懼， 但是身邊的那位身穿帝國將軍戎裝的老人總會讓他們遏製住，默契的讓開道路，默默注視， 人群逐漸圍了過來， 無他， 太過於少見！ 那身黑色戎裝，那枚鮮血開新路，代表著帝國的威嚴！ 帝國的強大早已刻入他們的血脈之中！ 一位威嚴的老將軍， 白發的長者， 光明正大的姿態， 並肩而行的信任， 將黑虎身上的陰森恐怖消融， 神秘褪去， 原來是一隻很漂亮的大老虎！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一隻小小的傑瑞悄悄趴在虎二腦袋的兩個鼓起之間，安靜的觀察著陽光下的小鎮。褐色油量的皮毛幾乎融化進虎二的腦袋裡。 遠遠的一個推著一輛大號平板車的老漢看到虎二這攝人的模樣，慌忙便要掉頭， 穿著草鞋的乾瘦腳板使勁摩擦著地麵，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裸露的黑瘦有力的手臂青筋暴起，額頭上滿是汗水，整個人幾乎傾斜著推動自己的板車。 這位老人叫黑牛， 年輕時有把子力氣，在鎮子裡給大戶人家做工，老了就靠賣點山裡的水果維持生活。 兒子成家了，媳婦嘴巴厲害，黑牛不願意在家裡閑著。 山裡是有好水果的！ 夠他用了！ 滿滿一車的黑麻果，是他好幾天的收獲，寧可自己摔了，也不肯讓果子蹭破皮的！ 給小孫子的零嘴就靠這個！ 死死的頂著板車，平日裡聽話的，如臂指使的板車突然就犯倔了，那年老的車輪對於這麼大幅度的轉向是如此抗拒！ 吱吱呀呀的就是不願意扭頭， 這下好了， 兩頭倔的，杠上了！ 路就這麼堵上了。 後麵的人開始後退，前麵的人又圍過來看熱鬧。 就是沒人搭把手，大家似乎都有某種心思，某種質疑，某種猜測。 都在等著那位將軍，那隻巨獸，做反應。 是友善？ 是蠻橫？ 是漠視？ 所有人都在看，都在等待，等待一個結果。 越來越近了，黑牛那臟紅的臉上的傷疤，額頭的裂紋，嘴角的涎液，如同小蛇一般的青筋， 虎二看的清清楚楚。 身邊的老人沉默著，注視著，等待著。 虎二眨了眨眼睛，上前一步，人群退後一步。 空出了那位正在和自己愛車較量的黑牛， 看著那隻黑虎越來越近，恐懼壓迫著黑牛，追逐著，驅趕著，就好像有一雙手在推著他，不讓他停下。 突然間，渾身的力量失去了作用的對象， 自己那張倔強的板車被一隻巨大，厚實，鋒利內斂的獸掌托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繩索軟軟的垂下， 板車在這手掌麵前溫順的就好像是一隻綿羊。 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 那麼近，仿佛就在耳邊！ “老人家，需要掉頭麼？堵路了，我幫你......” 黑牛聽見這聲音一回頭，發現一個碩大，恐怖的頭顱低垂， 那雙幽深的豎瞳注視著自己， 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仿佛被施展了定身術，每一根手指，每一條腿都想跑，心臟幾乎停跳， 祂，會說話！！！？ “唔......哇不......” 沙啞的聲音稀稀疏疏，就好像石子摩擦石子，無法分辨。 啪！ 那位老將軍的手閃電般伸出，照著虎二的大腦瓜子就是一下， 虎二頭暈眼花！ 老東西又下黑手！！ 吱！ 那之黑手剛剛離傑瑞隻有一厘米！可憐的小家夥嚇壞了~ 虎二眼睛裡滿是委屈，不解，悲憤， 仿佛在問， “為什麼打我！” 老頭！ 老家夥！ 老匹夫！ 壯則有變！！！ 黑爺散漫的聲音響起， 打破了周圍的沉默，製止了那些竊竊私語， “你瞎啊！！人家這是要給我們讓路！腦袋不好使是吧？我再幫你敲敲？” 虎二一個激靈， “不用不用，好使，好使的很！” 虎二趕緊輕輕的把車頭轉回來，對黑牛點了一下頭表示感謝， 前肢抬起，後肢撐地，經過進化的手掌，雙臂，健碩的胸脯，好一個獸人模樣！ 近乎四米的身高，遮住了陽光，一片陰影投下， 圍觀的眾人看著這隻兇獸口吐人言， 看著祂幫了倒忙， 看著他直立而起， 輕巧的側身而過， 順便還幫老人把車移動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 圍觀的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這是什麼東西？ 會說話，會直立行走，會幫忙搬東西，還跟在一位老將軍身邊！ 嘰嘰喳喳的聲音此起彼伏，虎二淪為了一隻賣藝的猴子！ 山君走出了大山，以善意直麵世界，當他身上的血氣收斂，尖牙利爪隱沒，變的願意交流， 即使隻是一位買菜的大媽也敢於直麵祂的威嚴！ “媽媽，那隻大老虎好厲害啊！他會說......” 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抓著懷裡的木劍，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虎二的一舉一動， 此時忍不住要和自己的“慈母”匯報一下自己的成果，臉色紅彤彤的，好像自己發現了新大陸！歐不，應該是新的玩具店，小吃攤，唐果脯之類的東西。 “唔......” 一個穿著灰色上衫，麻布紮腿褲的年輕婦人急忙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巴， 滿頭大汗， 眉頭緊緊的攪在一起， 看著這對母子， 調皮的孩子，緊張的母親， 虎二感覺到一股久違的酸澀，他決定送點什麼給這個小家夥！ 他轉頭， “老人家，這水果怎麼賣？” 黑牛喉頭滾動，不停的咽著口水，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一個銅幣......可以......吃到......飽，” 似乎是感覺自己說的好像有點問題，他趕緊補救 “這是山裡的黑麻果，可以放......很，很久的” “吃夠了，可以再，再裝一袋子回去” “冷水泡一泡，解......解饞” 一枚銅幣輕輕的落到了老人車上的木盤裡， 乒乓！ 和裡麵那固定用的鐵片碰撞著， 老人用了一輩子的銅幣， 落在盤子裡是什麼聲音，是脆響，還是悶響，聲音多大。 老人門清！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仿佛無論這隻兇獸做甚麼都不如他買自己的果子，老老實實的付錢來的實在！ 能夠交流，能夠交易， 關鍵還有錢！ 這哪裡是兇獸！？ 分明是祥瑞！！ 祥瑞都饞的果子！！ 自己的春天要來了！！ 黑牛心花怒放！！ 嘴角忍不住的咧開，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趕緊把車子停下，取出兩個小小的木凳子，就要請大主顧坐下享用水果， 尷尬了， 虎二的屁股太大！ 坐不下。 黑牛撓了撓頭，咋辦呢？ “老弟，他叫虎二，沒這麼嬌貴，站著吃就好，” 老人接過了黑牛手裡的板凳， 拍了拍， “我年紀大，我坐！來，你也別站著了，大太陽的，歇歇！” 這位威武的將軍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架子，身份，直接就和黑牛勾肩搭背的找了個陰涼的屋簷下，吃著果子，一來二去，吹上了牛。 黑牛是蒙圈的， 人家多大的人物啊！！！ 將軍！！！ 可是架不住老人嘿嘿嘿的笑聲，勾肩搭背的放縱，對自己身上的汗水，灰塵視若無睹！ 一口一個老弟， 這位白發白眉的老大哥就打破了黑牛心裡的別扭， 這是將軍， 也是老大哥！ 年紀在這裡哪！ 多給麵子啊！ 黑牛直接就認了這位乍一眼看去生人莫近的老哥！ 那猙獰的傷疤，轉動不靈的左眼， 隻要那一張大大的笑臉一蓋，就全都是和藹可親了！ 黑牛心裡很得意，這是看得起自己啊！也不在畏畏縮縮的，就和新認的老哥聊了起來！ 看著周圍那幫滿滿的羨慕眼光，他挺直了腰桿， 自己，黑牛， 也算一個人物！ 沒看到人家堂堂帝國將軍都賞臉麼！？ 虎二很無語，找書苑 www.ｚhaoshｕｙuan．coｍ 我怎麼就不用坐了！？ 得得得， 您年紀大了，已經不能隨隨便便就收拾好幾百個我了！ 倚老賣老的壞東西！ 壞人老了， 那也叫老人！？ 那叫老不死！ 虎二不屑！ 抓起一把果子，大約有七八個的樣子，嘿！ 這水果個頭不小！ “小子，歸你了！別客氣！二爺給的！” 虎二揚眉吐氣！ “娘！~~” 酒娘看著在一旁聊天的“野生兄弟” 在看看那頭轉眼就變得威武漂亮起來的大老虎， 說實話， 居然還有點憨憨的！ 錯覺，肯定是錯覺！ 酒娘不停的提醒自己，看著不爭氣的兒子那苦苦哀求的模樣， 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玩意兒！？ 鬆開了手。 小崽子嗷嗷嗷的就跑了上去， 一點不怕， 接過果子， 衣服下擺一兜，手裡抄起一個就是一口！皮都不帶剝的！ 主打的就是牙口好！吃嘛嘛香！！ 這下子周圍的那些“孝子”們可坐不住了， 開始瘋狂的跟自己的爹媽打拉鋸戰，甚至還有哇哇哇就開始嚎的！ 在這片亂象裡， 虎二正式進入了小鎮人的視野裡。 正式進入了一個直立人聚居的小鎮子。 正式開啟了新的生活。 老人引路，並肩而行， 一步踏出， 世界換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