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稚使人喚高休入帳,問其何故哭泣。高休答道:“不哭不足以渲泄胸中之憤,不哭不足以引起軍司馬大人垂青。” 元稚問道:“你胸中有何憤?” 高休答道:“身負才乾,無以施展。” 元稚遂道:“本部是小去處,如今僅有後曲輜重無人打理,你可願任其辛勞?” 高休笑道:“軍司馬大人知人善用,休願為之。” 元稚大喜,令高休為本部後曲軍侯,統率原落選二十八名兵丁。 如此整軍完畢,元稚又令童山、高休隨行,到雁門郡府拜見郡長史,略言招募義從入伍整軍,遣返部分義從回鄉耕牧之事。郡長史說道:“元承業乃匈奴中郎將腹心之人,自有便宜行事之權。” 元稚又言錢糧軍械之事。郡長史說道:“太守大人早已囑咐下官,務必全力支應貴部軍需。隻是邊郡財物窘迫,恐有勉為其難之處。”言罷,從案上抽出一冊簡牘,交與元稚。 元稚看過簡牘,乃支與元稚部的軍需清單,略記如下: 長矛百支,刀盾各百,弓箭若乾,犀甲一百,糧肉若乾,牛車二十輛,錢三百金。 元稚謝道:“承蒙厚愛,不勝感激!稚等定然視死如歸,以報太守提攜之恩。” 元稚遂令童山、高休依冊支取一應軍需,運回營中,又議定次日拔營,北上邊關。 次日卯時造飯,辰時出發,元稚率部出城,徑投平城而去。行約三十裡,駐馬稍歇。忽聞前方的林子後,人呼馬嘶,間有呼救之聲,即令衛過率隊前去探查。片刻之後,衛過押回一個濃須壯漢,說道:“此人率十餘騎,劫掠行道百姓,被我拿下,請軍司馬裁處!” 元稚問那壯漢:“你等何人,何故劫掠百姓?” 那壯漢道:“我乃董刺史帳下部曲,正在緝拿胡虜探子,並非劫掠百姓。” 休利執刀向前,罵道:“叫你胡說!” 那壯漢叫道:“我乃董刺史宗門近親,誰敢傷我?” 童山抽刀上前,大叫:“休提姓董的,看我剁了你!” 元稚問道:“這廝騎兵,適才可曾傷得百姓?” 衛過答道:“我等去得及時,他們不曾傷得百姓。” 元稚遂道:“大敵當前,內訌不祥,割去這廝的鼻子耳朵,盡收其眾馬匹兵器,放其一眾回報刺史府。” 童山手起刀落,割去那壯漢的鼻子、耳朵,哈哈大笑:“今日方解我心頭之恨!”而後又對元稚說道:“那董刺史心胸促狹,之前因向職下借兵二十人運輸家私,職下不同意,即借故免去了職下軍司馬之職,如今軍司馬傷了他的人,其必尋釁報復,還請軍司馬早作提防。” 元稚笑道:“勿需懼哉!”言畢,策馬前行,慰問受驚百姓。 百姓之中,有一老者說道:“小民等人皆本郡百姓,得聞胡人不日南侵,欲往投太原郡避亂,不想在此遭亂兵劫掠,幸得大人相救,不勝感激!” 老者身後又走出一人,三十餘歲,身材長大,麵色黝黑,向元稚說道:“小民古淬火,代郡馬城人,因遭疫病,家中僅留小民一人茍活,無所歸處,願帳前效力,上陣殺敵。” 元稚問道:“壯士原操何業,有何能耐?” 古淬火答道:“小民之家乃累世鐵匠,小民亦自幼習之,故得賤名‘淬火’。小民臂力大,能扛舉磨盤,挽弓負重,不在話下。” 元稚笑道:“本軍司馬不用你去挽弓殺敵,而是編入本部後曲,任左屯長,仍操舊業,專司武器打造、修繕,你可願來?” 古淬火大喜,揖首領命。元稚又道:“淬火二字不雅,不如取單名為淬,表字勁夫,你意下如何?” 古淬再次揖首稱謝。元稚遂令起營開拔。 此時,百姓中又走出一位白發老者,攔住元稚去路,說道:“將軍留步!老朽冀州巨鹿人氏,乃遊方郎中,適才見將軍大異於世間常人,頗為器重匠人。老朽有徒弟一人,姓馮名祝,小字巫奴,年二十一歲,上黨郡涅縣人,自幼跟隨老朽修習,醫術已然大成。今日得遇將軍,如若不棄,請收之帳前,支應軍中醫事如何?” 此時,白發老者身後閃出一個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甚是俊朗,趨步跪在地上,急道:“師父不可,徒兒情願日夜隨行服侍師父,給師父養老盡孝,永不背棄!” 白發老者說道:“短視!無知!師父雖老,身體尚好,自信當有百歲之壽,祝兒不需急於為我養老盡孝。” 元稚聞之動容,下馬揖首,說道:“老先生神明通達,令人欽佩!本部雖是小處,然皆護國愛民之輩,若得賢徒輔弼,誠天大的造化!” 白發老者又對馮祝說道:“如今你醫術大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跟隨老朽,已難有進益,不如就此別過,出師歷練。如今得遇這位將軍明達,招你從軍行醫,上報國家,下弘醫門,何樂而不為?” 馮祝見師父意決,又見元稚屈己待人,遂含淚辭別白發老者,投入元稚軍中效力。元稚即命馮祝為後曲右屯長,專司營中醫藥之事。 元稚又贈白發老者良馬一匹,熟肉二十斤,錢十金,並馬連轡相送十餘裡。臨別,元稚問道:“貴郡有位大賢良師,老先生可知道?” 白發老者哈哈一笑,說道:“欺名盜世之徒,不值一提。”又道:“此人乃老朽同鄉遠族,落魄茂才,極負野心,恐將危害下。” 元稚又請白發老者的名號,白發老者說道:“將軍明達之士,豈是在乎名號之輩?老朽乃雪泥行止之輩……也罷,承十裡相送之情,就告知你吧,老朽姓張名防,表字建升。” 言罷,張防飄然而去,元稚目送張防直到遠去無蹤,方策馬追上部眾,攢程向平城進發。 時已九月,秋風瑟瑟,行塵襲麵,路入胡天。兩日之後,到達平城。暫駐兵馬於城外,元稚踏夜色入城,欲見平城校尉以請軍令。及入帳見到校尉,元稚略一怔,笑道:“恭賀大人高升!”原來平城校尉正是前時在館陰郡府傳令的軍司馬。 平城校尉肅然道:“非功升遷,不值一賀。前校尉戰死,兄弟暫代之。此去東北方,有一長城隘口,原本校尉駐守之地,現交元軍司馬駐防。軍情緊急,兵力不足,望元軍司馬連夜行軍,替換接防。” 元稚欣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