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大王~” 　　刁協手執文書，喘著粗氣，沖入司馬睿府中。 　　司馬睿正和丹陽太守王導對弈，見刁協不顧形象地沖進來，打趣道：“玄亮，怎能如此失態？” 　　“若讓吳人看到了，又要笑我北人不知禮，無風度！” 　　司馬睿本來還想繼續調侃刁協，卻被王導阻止。 　　王導見平素最重禮節的刁協，今日卻不顧風度地沖了進來，知道必是有要緊之事，遂打斷了司馬睿。 　　“玄亮，可是北方有消息？” 　　“陛下，他……” 　　“陛下怎麼了？” 　　刁協因剛才太著急，邊說話邊喘氣，緩了一會後才開口道：“陛下於平陽為劉聰毒殺！” 　　“庾公等一眾大臣亦慘遭毒手，無一幸免！” 　　刁協說完，已是淚流滿麵。 　　司馬睿聞言，手中未下的黑棋掉落，將一盤好棋生生地破壞掉了。 　　王導則從刁協手中接過書信，細看起來。 　　此書信是由鎮守泗口的徐州刺史祖逖派人送來。 　　劉聰殺司馬熾及西晉舊臣之事，很快便於平陽傳開。 　　後伴隨著南下的流民而傳至徐州。 　　祖逖在反復確認後，便立即修書一封送往建鄴。 　　祖逖的書信中不僅有懷帝被害的消息，還有請求司馬睿能北伐，還定洛陽。 　　王導將懷帝遇害的部分匆匆掃過，然後將詳情講給司馬睿聽，至於祖逖請求北伐則不置可否。 　　永嘉五年，洛陽陷落之時，王導和司馬睿已料到司馬熾必難逃一死，心中早已做好淮備。 　　但現在真的親耳聽到司馬熾身死的消息。 　　王導倒還是鎮定自若，令刁協先封鎖消息，不得將司馬熾被害的消息泄露出去。 　　而後欲與司馬睿商議對策，該如何處理。 　　“大王~” 　　“大王~” 　　王導連喊幾聲，司馬睿都亳無反應，腦中不斷浮現著司弓熾的音容像貌。 　　待王導推了司馬睿一把後，司馬睿才回過神來說道：“茂弘，該怎麼辦？” 　　司馬睿與王導年少相識於洛陽，又是同郡人，素來友善，情同摯友。 　　王導素有弼輔天下之誌，與司馬睿相識之後，更是極力輔佐他。 　　而司馬睿無謀無斷，倚仗王導頗甚，視其為謀主，將其比為漢之蕭何。 　　司馬睿無論是出鎮江左，還是招攬南北士族，皆離不開王導的謀劃。 　　是故越來越依賴，每每遇事不決，常召其垂問。 　　現在司馬熾被殺這種大事，自然是需要尋求王導的建議。 　　麵對司馬睿的詢問，王導並未直接回答，而是不緊不慢地反問道：“大王，以為我們現在該如何？！” 　　平時都是司馬睿拋出問題，王導負責謀劃，現在王導這麼一問，司馬睿直接懵了。 　　許久之後，才回答道：“當先為先帝發喪，而後號召天下，起兵勤王，北伐洛陽？” 　　“茂弘以為如何？” 　　司馬睿其實還是不願偏安江左，自永嘉元年，司馬睿以安東將軍，揚州都督的身份，出鎮江左後。 　　本來想著暫渡江南，以避禍事，待中原安定，再北返。 　　但隨著劉淵、石勒等胡族異軍突起，中原的局勢愈發糜爛，北返已無望，隻能留在江左。 　　而江東本地士族對於司馬睿與北方士族充滿了敵意。 　　在江東人眼裡，司馬睿這麼些北人丟了中原，如今南下江東，又來與他們搶奪地盤。 　　這換誰都不會答應的。 　　故當初司馬睿初鎮江左時，江東世家對其不理不睬，視若無物。 　　後經王導提點，司馬睿起用顧榮，賀循，兩位江東人望，拉擾江東士族，才使江東人開始勉強認可司馬睿的統治。 　　但雙方始終是貌合神離，且伴隨北方大姓紛紛南下，南北士族之間矛盾愈加嚴重。 　　而司馬睿作為同樣流寓江左的北人，自然是信用北人為多，其身邊的王敦、劉隗、刁協無不是北方士族。 　　北人占據司馬睿幕府中的要職，而南人隻能屈身於地方州郡。 　　江東人認為流寓江左的北人乃是亡官失守之士，其在中州，中州失，現在又來想妄圖治理吳地，自是抵製。 　　最嚴重之時，司馬睿幕府的政令出不了建鄴，出不了丹陽郡。 　　這一切的禍根，不隻是表麵江東本地世家對北方外來世家，天然地抵製。 　　而是西晉滅吳後，埋下的禍根。 　　武帝司馬炎派晉軍攻占建鄴，孫皓投降。 　　江東世家並沒有像當初蜀漢大臣一樣為蜀漢死節，而是選擇與西晉妥協。 　　西晉朝廷保證他們在江東的既得利益，江東世家便認同西晉對吳地的統治。 　　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後來司馬炎為了削弱江東世家的力量，找書苑 wwｗ.zhaoshｕyuan.com 詔其入洛陽，也僅有陸氏的陸機等人北上，吳中其餘四姓則牢牢把持著江左。 　　江東世家早已視江東為禁臠，絕不會讓旁人輕易插手。 　　先前西晉朝廷的威勢壓製他們，現在西晉朝廷已是自身難保，江東世家自不會容忍司馬睿等北人繼續在自己麵前作威作福。 　　麵對江東世家的抵觸，司馬睿都不由地生出寄人籬下之感，迫切地想北返中州。 　　是故此番司馬熾身死，司馬睿生出一絲想法，借為先帝報仇為名，號召天下兵馬，北伐中原。 　　若僥幸成功，自己不僅能重返中原，甚至還能更進一步，登上帝王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大王，若是北伐失敗，我等又何去何從？” 　　王導一句話擊碎了司馬睿的幻想。 　　“北伐若敗，南人必不服大王，其若舉州郡而反，我等北人又如何能討平之？” 　　“且杜弢，胡亢尚在荊楚作亂，若趁我北伐之時，偷襲江左，大王又該如何？” 　　“導知大王思歸之心，然天下紛亂，稍有不慎，則身死國滅，不得不慎之！” 　　“望大王能三思！” 　　司馬睿本來炯炯有神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 　　而後像是自我安慰似地說道：“有茂弘在，吾無憂矣！” 　　“先為先帝發喪吧，其餘之事不必再議了！” 　　“諾！” 　　王導欲退下之前，對著司馬睿，指著麵前的棋盤說道：“天下如棋局，想為棋手，還是棋子！” 　　“大王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