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自我懷疑與絕望的殷慈癱坐在椅子上,她是奉城餽警局內存活的最後一名警察。 她於十分鐘前鼓起勇氣出去過一次,便被嚇得屁滾尿流地跑回警局。 她無法做到像隊友一樣拚死搏殺,而隊友們念及往日的情分也放任她茍活。 畢竟有她沒她都差不太多。 畢竟,死是早晚的事。 這位女警看著窗外的景象時,也在靜靜等待死亡。 她拿出錄像機,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想要記錄這畸形的人間,或許是想後人知道,他們的誕生來之不易。 如果還能有後人的話。 外麵的天空還算晴朗,幾塊閑雲避開了太陽,柳樹枝輕微的擺動,是剛拂過的一縷微風的極限。 一切,使血肉與骨骼更加清楚,使咀嚼與吞咽聲更加真切。 現在是下午兩點零三分,被割斷手腳筋脈的女人靠坐在車頭,兩個小時了,不僅是意誌即將崩潰,她脆弱的下半身也無法再遭受非人的虐待。 擋風玻璃上掛著一個被骨頭穿刺的人頭,這是她的老公。 在他還擁有完整人身時,被迫目睹妻子的苦難,同時被用高超的技巧一次次地排出骯臟之物,直至排空。 是強迫癥或是為人時的精致得以保留?操刀者精準將他的喉結一分為二,切麵整齊美觀,可惜無法讓血液對稱的迸發。 類似車上的骯臟景象在餽警局外少說也有十餘處。 如此直觀的人間煉獄,使殷慈一遍遍地質問自己,當初圖一時新鮮,為滿足自己的中二幻想而成為餽警,是否是今日即將慘死的禍因? 可,又為什麼不逃。 殷慈雙手撐住扶手,發抖的身軀緩緩站了起來。 是因為責任嗎?我心中難道真的有一點點警察的精神嗎? 除了那個茍延殘喘想死不能的女人,外麵的人已經被虐殺乾凈。 此時覺醒所謂的警察之魂,生出那虛無縹緲的榮譽感,是不是遲了些? 更何況,總部到現在都還沒有增援! 兩把沾染血液與不知名粘液的黑刀靜靜置在桌上,刀身發出若有若無的嗚咽聲使殷慈心頭一震。 這是殷慈之前冒死出去撿回的刀,刀原本的主人是她的隊長。 特製的雙刀除了殺鬼外毫無用處,可能除卻緬懷以外,撿刀也是為了這一刻吧。 為了自己徹底認清毫無退路之後,有刀殺鬼。 視野中,諾大的慘象與渺小的刀鋒寓意著邪惡與正義的對抗,也是懦弱即將吞噬勇氣的征兆。 此時一隻烏鴉停靠在路邊,它晃了晃頭,淡漠的眸子審視那一隻隻鬼,最後竟靈性回頭,朝殷慈點了點頭。 眼淚奪眶而出,這一幕就像曾經的隊長一樣,給予她安全感的同時,也賦予她勇氣。 殷慈哆嗦著抓著自己的頭發,她慢慢低頭,視野中黑刀的占比越來越大。 人在成為某些人之前的原因各不相同,而在成為某些人之後,目的便隻能有一個。 此時的殷慈覺得,即便自己是因一時稚氣穿上警服,也要因為這身警服去拔刀殺鬼。 她哭著拿起雙刀,淒厲嚎叫:“擦火!” 雙刀交叉摩擦,一聲嘹亮刀鳴之後,刀鋒燃起漆黑的火焰,火中的餽奉獻著自己的血肉,很快它們便會被燒死,但在此刻,它們依然對鬼流出口水! 殷慈踹破窗戶躍出,奔跑向距離她最近,也是錄像機曾記錄過的地方。 那臺車上。 那隻鬼還沉浸在玩弄生命的快感中。 “呀!!!” 殷慈高高躍起,身體在空中旋轉一周,攜帶著滔天悲怒斬下,右手刀砍下鬼的頭顱,餽在接觸它的一瞬便瘋狂蠶食,灰燼在空中飄飛,那是餽的死肉,火焰“忽”的壯大,是餽的新生。 左手刀刺入不成人樣的女人的心臟。 從車上跳下,殷慈復雜錯亂的情緒漸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興奮與驕傲。 這是她第一次殺鬼,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看來平日的訓練很有效果。 警局的前輩們也沒有騙她,鬼不是難以戰勝的,人類擁有鬼的天敵“餽”,握住餽刀就是握住希望。 但她不知道的是,偷襲一隻鬼和正麵拚殺一隻鬼的差別有多大,殺一隻鬼和同時麵對兩隻鬼的難度更是天差地別,更何況…… 方圓百米有足足十三隻鬼。 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同時鎖定了殷慈。 那是最純粹的邪惡,是不可能洗滌的汙穢。 唯有殺死。 一隻鬼正在快速爬行,它的頭呈一百八十度扭轉姿態,身體遍布骨刺露出,上麵掛著各式各樣的肢體,最令人作嘔的是,它的下體還鉤著一個女人的頭顱,這顆頭的嘴部已是一個開裂的空洞,頭皮早已在地麵摩擦得破爛,拖出長長的血跡。 它從遠處爬至殷慈身後,隻用了殷慈一個回頭的時間。 殷慈的目光聚焦在這隻鬼身上時,她的左手已被骨刺穿透。 “啊……” “啊!!!” 硬生生的,扯了下來。 殷慈忍受劇痛,右手刀趕緊砍下,看似堅硬無比的骨刺在被餽刀觸碰的瞬間便瓦解,刀勢不可擋的向下,但想完全將鬼的身體砍斷,還需要一秒的時間。 而僅半秒,已有三隻鬼接近殷慈。 被蘊含巨力之手穿透的肚囊,即將被咬下的肩膀,被尖銳硬物抵住的臀部。 那把刀終究沒有完全砍下,殷慈四年的警齡隻殺了一隻鬼,便要徹底結束。 如果那時與隊友一起沖出去,會不會多殺幾隻鬼? 會不會能有哪怕一個人因她得救? 殷慈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四年警齡,隻有最後這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做了警察。 穿透殷慈肚囊的手瞬間縮回,連帶著腸子被扯出體外,交纏耷拉在她的身後。 那尖銳的硬物精準刺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並不斷伸縮,其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在臀部剮出數道傷口,很快便也破爛的看不出痕。 身軀殘破不堪,可殷慈卻覺得她的意誌現在是如此完整,堅韌。 第一次直麵鬼的強大,竟沒有旁觀鬼殺人時的恐懼心理。 想到普通人麵對鬼的絕望,責任感強烈籠罩在殷慈的心頭。 起碼,她殺了一隻鬼,如果再多半秒,她能殺第二隻。 殷慈的嘴角微微翹起,雙眼逐漸閉合。 世界也好似隨著眼皮落下而閉幕,一片死寂。 …… “我正使用編號為‘113564’已故警員的對講機與你對話,我於幾分鐘前發現奉城餽警局遭遇鬼群,現已肅清,非常抱歉,警局隻有一名……編號為‘113572’的女警員存活。” 對講機遞到殷慈嘴邊,可她卻沒有反應。 “抱歉,這名女警員以為自己死了,我會救她,再送往最近的警局,嗯……對講機我不會攜帶,也不要試圖聯係我,再見。” 聲音短暫沉寂片刻,再次傳入殷慈的耳朵。 “你屁股露在外麵。” “你別看!”殷慈猛地睜開眼睛,又愣住了。 她先是用幾秒的時間確定自己還活著,雖然難以置信。 然後迅速掃視四周,十三隻鬼都死了,奇怪的是除了被她砍了一半的鬼以外,都沒有傷痕。 最後,她才看向麵前蹲在地上抽煙的……青年? 青年穿著黑色衛衣,衛衣的帽子擋住了大半邊的臉,陰影之下看不出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