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敢質疑師父我?” 百裡茂緩緩搖頭,認真地說道:“……沒有,但我想看。” 老者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一字一頓地說:“看、什、麼!” 與師父這一談,百裡茂又心軟了,“記錄分海刀術的秘籍。師父,你把它傳給我,我今晚送你離開二月葦。”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一般。 “做夢!” 百裡茂隨手拉起一道刀光,幾乎要劈到老者的身上,這是最後的警告。 被刀光嚇到,狼狽閃避的老者下意識地跳到一旁,種種酸楚不足與外人道也。他心底騰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怒火,連說了三個好。 唉,原本如鬆一樣的老者低下頭來,腰也彎了,仿佛一瞬間年老許多。 百裡茂見此也感到悲涼,收刀入鞘,輕聲道:“……師父,你我二人就這樣分開吧,這對我們都好。我想過了,很多事都是你在逼我做,我今晚已經又逼自己走了一圈。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分開對誰都好。” 老者沉默良久,他抬眼看了一下,這一下原本不打緊,但那股子虛心假意刺激到了他。眼中的徒兒變得麵目可憎,鬆懈了,接近了……近到老者搶身一步,手掌並攏如厚重刀身,鐵木般的指甲恰如刀尖,徑直捅了進去。 黃刀子,紅刀子出。 百裡茂吃痛,剛有動作,老者如尚還靈活的老貓輕巧地閃到一邊。不退反進,又是一記手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劃痕,鮮血淋漓。 而當百裡茂拔刀橫劈時,老者差之毫厘地躲過,以對他來說神出鬼沒一般的步伐,又一次以手刀劃出血痕。 不可能! 師父年邁體弱,武力大不如前,怎麼可能在此時屢屢占據上風?百裡茂感到不可置信,伸手拔出第二把刀,已然不準備留手。但不料老者鬼魅般的身影,跳到他背後,翻身一躍,拔出大砍刀! 老者在此時,才與他拉開距離,成對峙的姿態,陰晦一笑:“好徒兒,你已經中毒了。” 他雙手握持大砍刀,如百年老鬆在崖邊紮根,見浪滾滾而來,老而彌堅。老者擺出分海刀術出刀的架勢,果真有將海劈出一條路的氣勢。 百裡茂感到真氣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泄漏,真如師父所說已經中毒,毒在因為藥力膨脹的身軀中橫行無忌,一陣陣虛弱感如潮水般拍打他四肢軀乾。 這一刻,老者的眼神似乎在說,你太嫩了,真是又蠢又笨。還想逼迫為師?真是個笑話。 我這一天裡,都是個笑話? 又羞又愧的這一瞬間,百裡茂難堪地倒退,眼神躲閃,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白影。他錯愕地轉頭望去,隻見一見鐘情的白衣少女在墻頭俯視著他。 羞愧難當的心頭當真要裂開了,他語無倫次,“你、你怎麼,我、我來、來乾、什麼……” 穆清心眼神冰冷,看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掠過他,更關注老者。 老者麵皮皺巴巴的,皮笑肉不笑,“你一個小姑娘,夜闖我家的院子是在明目張膽地做賊?” 少女不答,擺了擺手。 少年郎也跳上墻頭,“不止她,還有我,我們不是賊。” 百裡茂心如死灰的當下,嘴唇顫抖,還是叫喊道:“師、師父,是、是獨木宗、的門人……” 老者搖頭,“蠢貨,現在知道站在為師這一邊了?獨木宗,你們是來找這蠢貨報仇?” 少年郎笑了笑,“沒有,他誆騙了你,地上那兩顆頭既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水虎宗主。” 老者聞言,也不惱,隻是唉聲嘆氣:“唉,這蠢貨果然蠢得像頭豬,突然硬氣起來,還以為他已經手握乾坤了呢。” 他看了無地自容的徒兒一眼,“原來隻是想騙我這個老東西,連我唯一寶貝都要掏走,真是窩裡橫的蠢材!” 少年郎深有同感,“我也以為百裡茂師兄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計劃。現在看來,我還不如坐在家裡,打坐靜修,等他上門。” 百裡茂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紅,張口無言,怎麼都無法反駁。他原本想得很好,氣勢洶洶地走一圈後,能殺就殺掉那兩人,給師父一個做夢的機會。至於麵對雲夢彪?不管它是不是不可戰勝,都與他無關了。 現在想來,如果真地碰上那兩人,他敢出手嗎?不,一定不敢,一定還會用手下的頭誆騙師父。畢竟,最糟糕的情況下,隻需要麵對知根知底的師父罷了。 強烈的悔恨湧上心頭,此時的百裡茂才終於看清了自己。 一顆丹藥被老者彈到他的嘴裡,“吞下,這是解藥。今晚種種,你要牢記於心,為師尚且還認你這個蠢徒兒,你可不要讓為師死在這裡。” 言辭懇切,溫和得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全然沒有之前怒火中燒的狂躁與恨鐵不成鋼的悲哀。 百裡茂吞下解藥後,真氣鼓蕩,全身骨骼劈啪乍響,隻是緩緩點頭,橫刀擋在老者身前。 他抬頭望向兩人,雖然還沒有徹底冷靜下來,但還是能好好地詢問:“齊師弟,你今晚來這裡是想怎麼樣?” 齊祭搖頭,“與我無關。” 穆清心拔劍出鞘,指向他,“你等妄圖挑起戰端的自私小人,不承擔絲毫後果,隻為謀一己之私,死不足惜。” 這話一出,百裡茂沉默片刻,“如果是因為這個要殺我們師徒二人,倒也合乎你們的做派。” “你覺得自己沒有錯?” “……我們縱使有錯,但你們漠視雲夢彪在琥夢湖稱王稱霸,到頭來,也是幫兇。” 齊祭插嘴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雲夢彪根本不是任何一個大宗門能單獨對付的存在,你現在提這一茬,又有什麼用?” “什麼!怎麼可能。”老者在百裡茂的身後,不可置信地出聲道。 老成持重的麵孔一下子垮了,一股驚懼交加的情緒瞬間沖擊天靈蓋。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雲夢彪強悍到這種程度,絕無可能有半點招惹雲夢彪的想法。 這個計劃一開始就是個玩笑。 齊祭悠悠說道:“真的,別不信。你們真的招惹到雲夢彪的話,別說加入山海樓了,逃到天涯海角也都是一死。” 出乎意料,白衣少女轉頭認真地盯著少年郎,那眼神有濃濃的不快。那一雙眼睛仿佛在說,你這似乎是承認我們在欺軟怕硬。 齊祭神情自若,“別分心,我的好師姐。雲夢彪作為一個大妖怪是不怎麼兇殘,但咱們也有點出於對強者的讓步。” 穆清心回過頭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繼續俯視底下二人,條理清晰地說道:“我沒分心,他先出手,我也比他快。況且,我們對雲夢彪不隻是出於對強者的退讓。琥夢湖這一帶風和雨順,土地肥沃,皆是他所恩賜。更別說這裡的人還受到他無形中的庇護,有許多強大的妖魔鬼怪不敢輕易涉足這一帶。” 她有理有據地接著說:“難道你們以為每年給一些船就能換來這些,是公平交易,是應得的,不算雲夢彪的功勞?師弟,你的想法太片麵了。” 齊祭歉意地回道:“師姐說得對,是我片麵了。” 穆清心這才緩和神色,她作為師姐,作為獨木宗的少宗主,在二月葦收集過很多情報,對雲夢彪的了解也比尋常武人要深。教導起師弟,還是輕輕鬆鬆的,對他如此受教,也放下心來。 但底下二人倒不一樣。 老者對此嗤之以鼻。他這種老東西會因為情報不夠而作出誤判,卻絕不會因為小娃娃的高談闊論而改變道德。對他來說,雲夢彪重要之處在於是個虎妖,麻煩地方在於他太強了。 百裡茂臉色陰沉,他在尋思怎麼樣狡辯,怎麼樣說才能在言語上占據上風。能爭一點是一點,他還需要時間解毒,師父的毒藥太過霸道,起效快,解得也慢。他沒有掀起風浪,隻是自己太過軟弱,愛惜羽毛,不敢真正地涉險,並非無心。 齊祭看在眼裡,知道自己剛才那一番言論太過武斷。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道德水平果然夠不上真武者記名弟子的標準。 骨子裡與尋常武人相差不大。 好點的是,他喜歡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