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勇氣(1 / 1)

清晨,寶華山崖頂   石珪坐在地上,雙腿曲盤著,他出神的望著遠處的漓龍江,咆哮著向遠方奔騰。   十多天前的生死搏殺,讓石珪依然後怕不已。   說到底,石珪也隻是個普通人,四十多年的生命裡,根本就沒有經歷過生死劫數。   驟然之間,差點被一個強人殺掉,沒有當場尿褲子,就算他堅毅勇敢了。   自從那天開始,他心中的恐懼,就一直沒有散去,每每回想起那天,那個強人掐在自己脖頸上的那雙手,石珪就不寒而栗。   以前,他總認為自己身為捕頭,身上的官衣虎皮,就是他最大的倚仗,哪怕麵對悍勇無匹的軍中悍卒,殺人如麻的珠寶大盜,他也沒有怕過。   因為,那些都是賊,自己是官,那些賊看見官衣虎皮,就會天然的害怕,因為這身官衣虎皮,代表的是陳國的威嚴和力量,隻要是賊都會畏懼這樣的力量。   但那個強人完全不同。   石珪越來越傾向於,那強人應該是個修仙者,但是,應該沒有那個白衣少年厲害。   即便如此,那強人幾乎打不死的身體,詭異的身法,層出不窮的各種手段,智計百出的算計,都讓石珪震驚不已。   但那強人麵對眾人的態度,才是最讓石珪恐懼的地方。   那強人視一眾衙役捕快為螻蟻,毫不在意官府的尊嚴和力量。   他毫無顧忌的殺死衙役捕快,就像用指頭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毫無任何心理上的負擔。   就像,他根本不擔心陳國官府的打擊製裁。   對那強人來說,似乎隻有自己開頭的兩次攻擊,還有一次動用練體功法力量躲避,才讓他變了臉上的顏色。   除此之外,自己其他所有的攻擊,那強人似乎都無所謂,不甚在意。   這幾次攻擊和其他攻擊,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動用了那股若隱若現的遊絲,還有《春水潤靈決》上姿勢。   也就是說,能讓修仙者感到畏懼的,隻有靈力攻擊。   而在石珪的認識裡,靈力隻有修仙者才能修煉擁有。   換句話說,能讓修仙者害怕的,隻有修仙者。   在石珪認識裡,最強大的力量——官府以及官府中的強人悍卒勇將們,在那些修仙者眼中,真的不重要,甚至隻是螻蟻般的存在。   這個赤裸裸的邏輯,擊碎了石珪四十多年來的世界觀和信念。   自己為之自豪,並一生都在為之服務的“最強大”力量體係,遵守並維護的這個“最強大”力量體係製定的規則,原來隻是螻蟻般的存在,石珪的信念,瞬間就崩塌了。   這個嶄新的觀念認識,沖擊了石珪的所有認識基礎,這種認識上的改變,這讓石珪的思想痛苦不堪。   再加上石珪生死劫中,對死亡突然來臨的恐懼,疊加在一起,直接讓石珪到現在,也沒有緩過來。   石珪這十來天,都打著精神不濟的名頭,沒有去衙門。   每天都來寶華山崖頂上,練完《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春水潤靈決》,還有師傅教的猛虎拳,就是這樣坐著,呆呆的看著這天地間的美景,一會發呆,一會思索。   有時候又會站起來,背著手,一邊不停的繞圈,一邊在不停的思考著。石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再也顧不得其他的所有事情。   他知道自己可能露出了些許馬腳,最開始的幾日,自己的直覺中,都能感到有人在跟著自己。   也不知道,是許縣尉和金副總捕頭這方派來的,還是其他勢力聽說後,前來監視,或者兩者皆有,也說不定。   但石珪深陷自己的思維牛角尖裡,一時間顧不上,也不願去理會,就讓那些人跟著自己。   好在《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從外麵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站樁,內裡的靈氣修煉,因為石珪道行淺,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而《春水潤靈決》看起來,就像猛虎拳的準備動作。   那些跟著石珪的尾巴,也就以為石珪在練拳,練完拳要不就在發呆,要不就在轉圈圈溜達。   石珪也不在意,他自己就這樣,每日上午來寶華山頂,待一早上,下午就去明誠酒樓,發呆一下午,晚上就回家。   那些尾巴跟了幾日,見石珪行為都大同小異,也就不再浪費精力,慢慢的也就鬆懈了。   -----------------   石珪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片片白雲慢悠悠的漂浮著,腦子卻是暗暗感嘆,原來世界的秩序,竟然就是靠力量維持的,誰的力量大,誰就定下了秩序。   自己以往感覺自己的生活安寧平淡,哪怕自己家人因病離去,自己仕途暗淡,但自己仍有著一股子安穩的心態。   以往,自己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但如今這十幾日的自己拚命的鉆牛角尖,不停地想來想去,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貫心態安穩,就是來源於,自己是陳國官府的一份子。   正因為在陳國官府--陳國最強大力量的庇佑下,自己才能毫不畏懼風雨,而自己也是這個力量的一份子,維護著這個力量主導下的秩序。   而如今,一個毫不在意陳國最強大力量的人出現了,那些陳國的驕兵悍將,在他麵前就是土雞瓦狗,而自己如不是修煉修仙功法,隻怕早就死在了那天晚上。   當自己再也感不到陳國最強大力量帶來的安全感時,當然會感到恐懼,自己身後還有一家老小,以後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為自己遮風避雨。   “唉!”石珪想到這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那如今自己該怎麼辦呢?   一種是忘記掉這些,仍然回到自己以往的生活,把頭埋在沙子裡,自己一個小小的衙役捕頭,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等石嶽成親之後,自己和程金環攜手白發,最後塵歸塵土歸土。   但當石珪想到自己和程金環最終將死亡的時候,他又再次恐懼起來,他忘不了當自己離死亡隻有一顆米的距離時,自己是如何渴望活著的感覺。   那麼隻有走另一條路,那就是靠自己,靠自己給自己安全感。   修仙者隻怕修仙者,其本質就是,修仙者隻怕修仙者的力量,或者說是靈力。   所以,最終極的力量就是靈力!   而靈力!石珪有啊!!   雖然少,雖然若有若無,若隱若現,但石珪現如今,經過和真正的修仙者戰鬥,早就敢肯定,那就是自己修煉出來的靈力!   想到這裡,石珪不由得,又輕輕的感應了一下,自己小腹裡正在盤旋的那股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遊絲,哦!不,應該是靈力!   雖弱小,但卻是石珪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自己給自己的安全庇護。   隻要自己勤加努力,想必以後一定能夠讓靈力壯大起來,以後哪怕是王朝更迭,陳國覆滅,自己也能給自己的家,撐起一片天空。   想到這裡,石珪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到那天晚上的生死相搏。   那天晚上,要不是自己頭兩次攻擊,就把積攢幾乎大半個月的所有的靈力都用完了,但凡隻要自己還有留有那麼一點點靈力,想必自己也不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境界。   搞不好,早就已經想辦法,搞死那個修仙者了。   想到那個修仙者的恐怖實力,石珪的瞳孔一縮,如果每一個修仙者都是如此機智兇猛,那麼自己還是得低調些,再低調些。   畢竟自己的靈力還在弱小不堪,連對付金副總捕頭等幾人,都還不太行。目前,還是躲在陳國官府裡,暗自努力修煉要緊。   “所謂千裡之行,始於足下,隻要自己能堅持不懈,必然有成功的那一天。”石珪坐在寶華山崖頂上,看著藍天下的大江奔湧,不由得有些豪情迸發,暗自下定了決心。   -----------------   石珪扭頭看了看,坡底下躺著打瞌睡的小尾巴,心中一陣冷笑。   他躬著背脊,一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   那東西呈淺綠色,有大約兩個巴掌大小,遠遠看去像是那些婦人手中的方巾。   石珪把方巾放在手中,然後打開,裡麵放著幾樣東西,一塊方形的玉佩,一款玉墜子,此外還有一個灰白色的小荷包。   石珪先拿起那塊方形的玉佩,試著用體內的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氣,去碰觸了一下方形玉佩,不出所料,毫無反應。   石珪皺了皺眉,也隻得將那塊方形玉佩連同玉墜子從方巾裡拿出來,放在了自己盤坐著的雙腿之間的草地上。   石珪拿起個灰白色的小荷包,放在自己眼前仔細的端詳著,荷包斷開的係腰細繩,被程金環用灰白色的小繩子,一頭打了一個結,就這樣暫時連接起來。   不是程金環不擅長女紅,而是那繩子連同整個荷包堅硬如鋼,女紅針根本無法戳進去。就隻能這樣湊活著用,也不知道石珪當時是如何挑斷的。   荷包袋口密閉像是生根一樣,任石珪和程金環用盡了力氣,也沒辦法打開。   這個灰白色的小荷包,還有個古怪的特性,就是讓人經常會有意無意的忽略它,石珪倒是對此沒有多想,想必修仙者的東西有些詭異古怪,也是應該的。   石珪照例用靈力去探了探灰白色的小荷包,這回倒是有些回應,但是自己的靈力,在探進去後,就撞到了一個巨大的靈氣結,死死的蓋住了灰白色的小荷包入口,就像一把鎖一樣。   石珪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自己隻有在每天早上修煉完畢後,才能利用自己剛剛引導靈力行功的餘韻,提高感應靈力的幾率,對這些東西試探一二。   自己的靈力每天隻能增長那麼一絲絲,幾乎無法察覺,用多了就會讓體內的靈力,衰退到根本無法感應的地步。   石珪也隻得把灰白色的小荷包,同樣放在了自己盤坐著的雙腿之間的草地上。   這時,石珪這才拿起那方巾細細的看了起來,那方巾隨著石珪的手不斷抬起,也在不停的變換著顏色,從淺綠色變成淺藍色。   等石珪將那方巾放在自己的左手臂上時,那方巾早就變成了紅黑相間的色澤。   石珪輕輕地用右手放在方巾上,用最後餘力,引導靈氣稍一碰觸方巾,那方巾忽然間之就消失了,連帶著石珪被方巾覆蓋的那截左手臂也消失不見。   這就是這塊方巾最大的功用,能讓方巾覆蓋的東西隱藏。但如何能做到像那個強人一般,整個人都隱藏起來,石珪一時間還想不明白。   也許跟靈力有關係,靈力越強,可能功效越強,但這隻是石珪的胡亂猜測,事實是不是如此,石珪一時無法確定。   這方巾平時,就是塊會跟著環境一起變色的帕子,很容易騙過別人的眼睛,所以,石珪就正好拿來,包裹著功法玉簡等幾樣重要的東西。   這方巾的材質奇特,似布非布,石珪曾拿著眼睛湊近了看,發現那方巾上有一個個細小的氣孔,石珪猜著這東西應該是塊獸皮所製的。   但是什麼野獸的皮,以石珪貧瘠的修仙知識,根本不知道,隻曉得這塊獸皮方巾,會變成各種顏色,融入所在環境,以至於當天夜裡,石珪拿眼睛是怎麼找也找不到。   當然,這塊獸皮方巾,作為石珪幾乎拿命換回來的寶物,對石珪來說,最大的價值卻不是隱藏身形,而是這塊獸皮方巾上刻著的兩篇功法。   兩篇功法,分別刻在這獸皮方巾的正反兩麵,如果不是在獸皮方巾上,找不到裝訂的痕跡,石珪幾乎都要懷疑,這獸皮方巾是哪本獸皮所製之書上,扯下的書頁。   正麵記載的功法,名叫《化凡斂息法》,這功法開宗明義,就是讓自己的靈力完全收斂起來,讓旁人無法感知,就像化成一般凡物一樣。   反麵記載的功法,名叫《淩雲步》,這功法卻是一套步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練到高深之處,既可淩雲過千裡,也可以穿花弄蝶,片葉不沾身。   這兩部功法都隻是靈力的運用技巧,也就是教人怎麼使用靈力的,卻半點也不涉及讓人產生靈力的內容,所以,當程金環看了這兩部功法之後,也隻能無奈放棄。   對靈力弱小的石珪來說,這《淩雲步》有一定的靈力門檻要求,現在也沒有辦法修煉。   這《化凡斂息法》,隻要有靈力就可以修煉,因此,石珪倒也可以修煉。   但石珪卻是一點也不想修煉這部功法,因為石珪害怕修煉這部功法,會讓自己直接找不到原本就很弱小的靈力。   但《化凡斂息法》這部功法,石珪卻很感興趣,因為他認為斂息的有些技巧,如果反過來,那麼是不是可以增強對靈力的感應?   於是,石珪不知天高地厚的企圖反推《化凡斂息法》,用來增強自己對靈力的感應。   石珪摸了摸那獸皮方巾,還是將玉簡玉墜,還有灰白色的小荷包一並拿了起來,再用獸皮方巾包裹起來,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然後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站起身來,絲毫不理自己的小尾巴,一轉身就大步的走下山崖。   恐懼不是辦法,為了自己,為了自己身後的家人,有些事總是要麵對。   在平蒼縣一次死了八個衙役的大事件中,石珪作為死裡逃生的捕頭,總是要麵對自己的恐懼,麵對上司的憤怒猜忌,麵對修仙者的強橫無匹,麵對命運的變幻莫測。   而他唯一能依仗的,隻有他自己體內的那股微弱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