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彎彎曲曲,遠處就是鬱鬱蔥蔥的叢林,平蒼營頭排成縱隊,蜿蜒前行。 石珪坐在大車上,靠著車板,聽著宋大成在喋喋不休的抱怨道:“石老大,昨天紮營,兄弟們圍著營區打了一圈木樁,已經累的不行了,就把廁所坑挖在了西麵,這三隊的人,就指著弟兄們的鼻子罵了一宿,到了今天早上拔營的時候,還追到我們營帳來罵。” 石珪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老宋,你特娘的就沒有罵回去?他們三隊有本事堵著眼子,別拉屎啊!” 宋大成委屈的說道:“石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笨嘴笨舌的……。” 石珪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行了行了,老宋啊,你乾活啊什麼都好,就這忍氣吞聲的毛病要改改,我們輜重隊不是受氣包!行了,你且等著,我讓老常給你找場子去。” 宋大成紅著臉一抱拳行了個軍禮,就呆在旁邊的車板上,跟著等待起來。 石珪扭頭就讓旁邊的一個班頭,去請常大山過來,那班頭得了命令,一溜煙的小跑著去找常大山了。 不一會,這常大山抖著大肚腩,拎著個小包袱就跑了過來,爬上了車,臉上掛著笑說道:“石老大,可是要吃點啥東西?我上午做了點點心,先給您墊墊肚子。” 石珪接過常大山遞過來的小包袱,卻沒有打開,隻說道:“老常,這事不急,現在有樁事情,要你去擺平。” 那常大山一愣,小心翼翼的說道:“石老大,你是知道我的,除了您,其他大人隻要站在我身邊,我連鍋鏟都拿不穩。” 石珪氣的一笑,笑罵道:“誰特娘叫你去做飯?” 聽到這話,常大山不由得身體一震,拍著胸脯說道:“石老大,隻要不是去其他大人那裡做飯,您有啥事隻管吩咐我老常。” 石珪見到常大山那嘚瑟的樣子,心中好氣又好笑,一巴掌拍在常大山後腦勺上,笑罵道:“你看看你那模樣,整個拉不出門的倔驢。” 接著話鋒一轉,說道:“好了,不說廢話,剛才老宋來說,三隊的那些混蛋,追著我們輜重隊的兄弟罵人,我們輜重隊什麼時候,當過受氣包?我叫你來,就是要你跟著老宋去,把場子找回來。” 常大山眼睛一亮,把胸脯拍的砰砰響,信誓旦旦說道:“石老大,你放心,俺老常去,保管讓他幾個跪著求饒。” 石珪沒興趣聽常大山的自吹自擂,揮了揮手,讓宋大成帶著常大山下車,去找三隊的場子去了。 等兩人走了,他這才將手中的小包袱打開,裡麵裹著十幾塊小點心,黃澄澄的,他正準備撚起一塊來吃,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急忙把這包點心重新裹了起來,塞在自己的衣袖裡,然後閉目養神起來。 ----------------- 傍晚,平蒼營頭的駐地,輜重隊的各旗頭帶著班頭,派飯送水的派飯送水,敲木樁的敲木樁,都忙得不可開交。 石珪站在自己營帳外,小聲與宋宏武說著話,隻見石珪從衣袖裡摸出一個小包裹,遞在宋宏武的手上,又從宋宏武手中拿了一封信。 宋宏武顛了顛手中的小包裹,最終罵罵咧咧的說了幾句,就轉身而去,石珪將手中的信,揣進了自己的手袖裡,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暗哨,就鉆進自己的營帳裡。 ----------------- 平原上,塵土飛揚,大路兩旁已經有了一些建築出現,三五個農夫彎著腰,在土地裡勞作著。 大路上,平蒼營頭宛如一條灰色的巨蟒,沿著道路前行,攪起滾滾煙塵。 隊伍後方的輜重隊,淹沒在前方隊伍踢起的黃色的塵土裡,在石珪坐的大車上,幾個旗頭都擠在一起,每個人臉上,都用灰布遮住口鼻。 包大力罵罵咧咧的說道:“特娘的,前麵的那些牲口就不知道收著點,瑪德,搞得我們跟在後麵吃土。” 陳小刀對著常大山說道:“老常,是不是你上次把三隊的那些人搞慘了,他們記恨在心,你看你看,就數他們踢的重。” 常大山惡狠狠的說道:“看來上次給他們的湯水,還不夠,這次多整點給他們,特媽的,還敢跟我們叫板。” 唐震則笑嘻嘻的說道:“行了,待會老宋你們就把茅廁,再挖到他們駐地邊上,這不就結了?” 石珪坐在大車搖搖晃晃的,他閉著眼睛,仿佛沒有聽見手下們的討論。其他人也不意,仍是熱火朝天的商量著怎麼整第三隊。 ----------------- 經過二十來天的行軍,遠處的省城已經在望,平蒼營頭在征兵使者的引導下,往城門外的大校場而去。 石珪走在輜重隊的前排,身上的灰色軍服已經臟兮兮的,散發著一股汗臭味,他手扶腰間的鐵尺,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 稍遠處,有從城裡迎出來的其他馬隊相伴,隻見其中一個騎士,眉開眼笑的看向自己,石珪定睛一看,這人麵帶猥瑣,正是闊別已久的尚捕頭。 石珪展顏一笑,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相遇老友,始終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 石珪營帳前,他端坐在營帳門口,左手邊是宋宏武,右邊是尚捕頭,三人席地盤坐在一起,身前的草地上,擱著幾碟子菜,三人端著杯子,以水代酒,邊吃邊聊。 尚捕頭摸著胡子笑道:“沒想到,是你們兩個到了軍裡。” 宋宏武聞言,白眼一翻,說道:“這是我倒了八輩子黴,跟這混蛋湊在一起!” 石珪哈哈一笑,岔開話題說道:“老尚,你怎麼沒有回平蒼縣啊?” 尚捕頭苦笑了一下,說道:“不知道,這次任務,待在這城裡,已經呆了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要乾什麼?要不是這次我們隊長,知道你們要來,領著我們來走走,估計我們現在,還在省城裡待著發黴呢。” 宋宏武瞪了石珪一眼,說道:“行了,隻要能相聚,你管他怎麼呢!” 石珪一笑,打趣道:“喲!老宋,你這都端上了啊!” “屁!我是看的不得,你什麼事都要刨根問底的,少管些閑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宋宏武若有所指的說道。 “哈哈哈,你兩個這一見麵就吵的習慣,現在都改不了啊!”尚捕頭不等石珪搭話,自顧自的笑嘻嘻打趣到。 “嗨,老宋這大少爺,要不是我一路幫襯著,指不定餓昏在哪裡了。”石珪識趣的轉移了話題。 宋捕頭漲紅了臉,指著石珪,氣沖沖的說道:“滾你個奶奶腿,要不是老子的弓箭厲害,你這一路上拿什麼狗屁加餐?” “是我東西煮得好,曉得不?” ………… 三人一直聊到月頭爬上樹梢,馬隊即將回城,有人來找尚捕頭歸隊,三人這才悻悻而散。 待尚捕頭要走的時候,石珪又從營帳裡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件,交給尚捕頭,拜托尚捕頭回平蒼縣時,帶給程金環。尚捕頭滿口答應,把信一揣就離去了。 當營帳前隻剩宋宏武和石珪兩人時,宋宏武悶著頭,把剩菜扒在麥飯上,稀裡嘩啦的就吃了起來,石珪也端著一碗飯,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宋宏武邊吃邊含含糊糊的說道:“你聽說沒有,明天縣裡的大佬們,還要送來一批新人來?” 石珪點點頭,說道:“知道,老高那邊已經通知,明天要多煮些飯食。” 宋宏武又說道:“這幾日,上麵亂的可以,過幾天就會見分曉,這次你別裹著亂,搞不好就要站隊,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 石珪扒了幾口飯,這才說道:“我人言輕微,沒有那心,也沒有那力,我就守著我這一畝三分地吃飯就是。” 宋宏武沒有在言語,扒完了飯,又從石珪手中取了另一封家信,就自顧自的去了。 石珪吃完飯,喊了幾個兵丁來收拾一番之後,自己就摸進了帳篷裡點起蠟燭,又看起了收藏的家信。 ----------------- 第二日上午,石珪起了個大早,照例練習一番後,就待在輜重隊裡沒去走動,叫了五個旗頭一起,研究了一番如何接收好省城武庫裡的武器。 待到中午時,從平蒼縣方向來了一隊人馬,攏共二十來人,但幾乎都是一人雙馬,疾馳進了平蒼營頭裡。 石珪知道這是平蒼縣大佬們,增派的軍官來到了,這平蒼營頭裡又要一場腥風血雨了,不過這場風波不關石珪的事,石珪縮在輜重隊另眼旁觀就是。 不過還沒有等平蒼營頭裡的各派軍官,決出個勝負,事情就有了轉機。 原來,省裡的高官大佬們,聽了征兵使者的匯報後,也動起了小心思,想把前期征來,屯紮在省城附近的兵丁隊,共計兩千餘人,也一並劃給平蒼營頭。 等省裡把這個意思一說,平蒼營頭裡的各派,立刻偃旗息鼓,湊在一起開會之後,同意了省裡的要求。 省裡的高官大佬們很高興,這一下總算把包袱甩出去,省的把寶貴的機動兵力,全用在震懾兵丁逃跑上,還可以讓這些人即可開赴戰場,省的還要承擔大量的財政支出。 征兵使者們也很高興,大量的兵員補充,意味著他們到達前線交兵之地時,可以獲得大量的功績。 平蒼營頭裡的眾人也很高興,這意味著大家都有兵帶,都有兵權可控,隻不過兵權大小,還可以再磋商磋商而已。 ----------------- 平蒼營頭在省城停留半個多月,除了接收省裡補充的兵丁之外,還接收了這段時間內,其他地方遞送到省城的兵丁四五百人。最後,平蒼營頭總人數達到了三千六百多人。 在省城時,按照規矩,平蒼營頭獲得了正式稱號,平蒼營頭雖是按照正規征兵程序而來,但並不屬於正規陳國軍隊係列,隻能算作地方政府組織的民團,經費和武器都由地方籌措,陳國王庭隻負責使用。 所以,平蒼營頭的武器隻能在省裡裝備,經費由平蒼縣籌措,這也是省裡、郡裡,一再容忍平蒼營頭做大的根源之一。 平蒼營頭屬於省裡組織派出的第十批民團,因此冠以庚字為開頭,後一個字,以平蒼縣眾人意見為準,選了一個山字,兩個字一合便是庚山,平蒼縣營裡的讀書人,又對其中的庚字,取了個通假同音字“艮”,因此平蒼營頭的正式名字便登記為“艮山營”。 艮山營的編製,隨著增加的軍官越來越多,也重新劃分了一下,全營分為戰兵十二隊,弓箭兵兩隊,輜糧一隊,後勤一隊……。 石珪的輜重隊,一分為二,大車和糧草劃成一隊,剩下營造、炊事、醫療並做後勤隊,仍由石珪擔任隊正,下設六個旗正,若乾班頭,仍歸周錄事管理,聯係的旗頭為原來高旗頭。 原來輜重隊裡的五個旗頭都留了下來,此外還增加了一個名叫孫義的旗頭,這旗頭原本是平蒼縣裡的坐館醫生,隻因欠了債後逃跑,就被債主捉住了送官,結果被路過的宋家子弟看見,保了下來之後,送來軍中充作軍醫官。 整個後勤隊一共一百五十來人,軍官都是平倉縣人擔任,除了醫療小隊的幾個醫兵之外,其他兵丁大部分都是分在了營造小隊裡,少部分淘汰下來的羸弱者,則由常大山領著組成炊事小隊。 省裡給艮山營配給的武器,算不上精良,大多數兵丁沒有鐵甲,隻能在灰布軍服外,裹上一件布甲。領了武器的第一日,就把營造小隊累的夠嗆,營裡的大多數武器,都需要進行修繕後才能使用。 至於後勤營情況更加惡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所有兵丁裝備的武器,是最便宜的牛尾刀,沒有一件長武器,防護上隻有幾個旗頭撈了一件布甲,其他人隻有一件鴛鴦戰襖。隊旗倒是重新換了一麵黃色的負山牛旗。 等到艮山營第二次整頓完畢,裝備武器完畢後,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省裡的高官大佬們一直在催促艮山營盡快上路,前往前線。 於是,艮山營也不好在停留,在補充了糧草之後,就準備再次北上,前往北香河一帶,領受駐守沖要的任務。 ----------------- 石珪拿著最後一封家書,站在宋宏武後麵,聽著宋宏武在給宋家最後的信使,交代著事情。 等到宋宏武交代完事情後,石珪才上前,將自己手中最後家書交給了信使,並抱拳行了一禮致謝。 那信使拿了石珪的家書,就放進了自己的信包裡,扭身跨上駿馬,一拉馬韁繩,就往平蒼縣去了。 石珪看著信使遠去,心中也莫名的有些惆悵,跟宋宏武告辭之後,就一路回了自己的營帳。 出了省城,前路就不再順暢,大規模的信使來往,也隻能到省城為止。 艮山營與平蒼縣的聯係就會越來越難,除了那麼一兩次極端重要的聯係外,整個艮山營與平蒼縣就會斷了聯係,也許這也是省裡放心艮山營獨立性的原因之一。 對以石珪來說,這裡也是他與程金環最後一次聯係的地方,再往前走,他與程金環就會斷了聯係,再次見麵就隻能等到戰爭結束,又或是其他機緣。 而如果不幸,那就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