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火入魔(1 / 1)

在漆黑中,石珪躺在地鋪上,仰望著營帳頂,怎麼也睡不著。即便他心裡清楚知道,明天還有很多的軍務,需要去處理,但就是睡不著。   今天經歷的事情,實在太過於曲折離奇,讓他的心情,猶如一隻在暴風中的紙鳶,一會被扯到地上,一會又被吹到九天之上。   先是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戰場行動,目睹了一場血腥的殺戮,在鋪天蓋地的箭雨之下,當真是伏屍遍地,血流成河,讓他這個老捕快,都看得心寒肝顫的。   好不容易,借著對家人的思念,借著與家人團聚的渴望,驅趕走了心中的恐懼,心情漸漸平復。   但自己無意中,又再次進入傳功玉簡裡,幾番波折之下,還是拿到了功法。雖然自己不解其中真意,但好歹也是有了,繼續修煉下去的指引。   等自己醒來,卻又開始憂思,是否還能再進入傳功玉簡?而最可怕的是,自己當時居然鬼迷心竅,不顧身心疲憊,還有周遭環境,竟迫不及待的,立刻就在這營帳中嘗試起,各種進入傳功玉簡的方法。   要不是蠟燭頭剛好燒完,自己在黑暗之下被迫停了手,可能就要通宵達旦的折騰了,最後搞不好到了明天還會露出些底子去。   雖然自己可以扯著“自己恐懼膽小,所以被嚇的一夜睡不著”做借口。   但今日一戰,就讓他看清了,這艮山營裡的軍官們,大多都是冷血殘酷之人,成千上萬的饑民說殺就殺,為了自己升官上位,在軍隊這種極端環境中,什麼手段都能用的出來。   到時候,他們隻要聽說自己“膽小如鼠”,隻怕各種欺淩就會馬上到來,說不得為了給其他人騰個位置,也有人要下狠手,這一路上,死個把軍官士卒又算得了什麼。   與狼同行,自己歷來都是提醒自己,在軍中要小心萬分,但自己剛才為什麼就會不管不顧呢?   石珪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不對。   今天,自己雖說歷經了大驚大喜之後,心情激蕩不已,但自己作為一個老捕快,歷來心思沉穩。   不至於失態到,不管不顧的去鉆牛角尖,非要下一刻,就可以摸索出再次進入傳功玉簡的方法。要不是蠟燭熄了,隻怕自己還在折騰。   如果不解決自己現在的心態,隻怕天亮之後,自己又會做出些“不尋常”的舉動,到時惹來了殺身之禍而不自知。   但如何解決這個心態問題,石珪根本不知道方法,他躺在地鋪上,幾乎快要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想仰天大叫,發泄自己修煉有望的喜悅,又想跪地抱頭嚎啕大哭,流出對自己救不了饑民的悔恨,還想馬上起身逃跑,躲避對爾虞我詐的厭煩,更想身上長出翅膀,飛回平蒼的家中,慰藉自己對妻兒的思念。   他想拔出自己腰間鐵尺,拎著鎖鏈,沖進中軍營帳,鎖住那些手上沾著千萬人命的家夥,又想自己立刻就能看懂功法之意,順利修煉出通天的手段,還想自己手中有件寶物,一夜之間就能讓自己神功大成,更想用手中的雁翎刀,劈開陳國的一眾官僚,討一條生路。   他想自己神功大成,揮一揮手,就讓荒蕪的句陵重新變回膏腴之地,又想自己仙法通天,一伸手就把爹娘孩兒救活,還想自己搖身一變,化作千萬仙兵仙將,把敵人趕走,更想自己抬手一揮,佳肴美酒鋪滿了山間,每個人都能無憂無慮的生活著。   他想把左手持刀,把這拘束自己的天,劈出一條裂縫,又想右手拿尺,把這困住自己的地,砸出一個窟窿……。   直到自己臉上,傳來涼冰冰的觸感,石珪這才一激靈,又壓住了自己心中翻騰的各種念頭。   石珪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臉,已經貼到了放在枕邊的鐵尺上,而涼冰冰的鐵尺,卻正正的杵在自己臉上。   石珪取過枕邊的鐵尺,握在手心裡,冰冰涼涼的熟悉觸感,讓心念雜陳的他,有了片刻的安寧。   爹教的大口呼氣的靜心法不起作用,自己心中雜念層出不窮,根本不敢修煉《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就怕自己心中雜念一起,呼吸觀想之間出了岔子,到時亂了自己的修煉。   至於《春水潤靈訣》的修煉,石珪想了半天還是不敢冒險,萬一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扭錯了位置,隻怕傷了自己的身體。   至於其他兩門功法,都是要用體內的靈力運行的,石珪更是不敢亂用。   自己體內靈力本來就少的可憐,還隻能隱隱約約的感應著,到時候,不要自己雜念一起,就完全失去靈力感應,功法岔了氣,到時反噬自己,這才叫得不償失。   一時間,石珪竟找不出個穩妥的法子,來平息自己心中的雜念。   要不出了營帳,在黑夜中跑上幾圈,出出汗興許就會好了?又或者是大喊大叫幾聲,喊出來,心裡就會好很多。   這個念頭才浮現,就被石珪當做雜念給按了下去。   開玩笑,入夜的軍營那是執行宵禁的,隨意出營帳,或是大喊大叫,按律當斬,因為這些行為太容易引起營嘯。   石珪平常裡,都是在自己營帳中修煉《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春水潤靈訣》《化凡斂息法》的,等這三項練完了,基本上就是軍營起床的時候。這時候,石珪才會出營帳修煉《淩雲步》和猛虎拳的。   但越是壓抑,石珪心中的雜念就翻騰的越厲害,眼看鐵尺已經快要被自己焐熱了。   石珪趕忙坐起身來,從自己的旁邊的包袱裡,抽出了雁翎刀,但當他把刀拔出一截之後,看著那鋒利的刀刃,猶豫了一下,又把刀推回了刀鞘。太危險了,搞不好會割傷自己。   石珪又翻了翻身邊的東西裡,還有沒有冰涼涼的物件。傳功玉簡?不行,自己隻要握住傳功玉簡,就怕壓不住心裡的雜念了。   忽然間,石珪從內包裡,抓出了那顆淺藍色的珠子,冰涼涼的,珠子雖然小,但也能頂一陣子,實在不行,後麵還有一顆玉墜子,鐵尺、藍珠子,玉墜換著使用,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石珪把鐵尺放到了地麵上,然後用手緊緊握住了那顆淺藍色珠子,冰涼的觸感從手掌心中傳來,仿如冰涼的海水一般,順著石珪的手掌、手腕、胳膊,一路平靜的淌過,最後淌進了他的心中,如同夏雨一般,澆熄了心中的燥熱。   這股冰涼之意,慢慢的籠住了石珪的身體,許久不散,他終於得到了些許安寧。   他手握著淺藍色的珠子,癱坐在鋪蓋上,一陣濃濃的疲倦終於襲來,沒有過多久,他就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   石珪是被常大山叫醒的,他睜眼一看,外麵已經天光大亮,他應了常大山一聲,就一骨碌爬起來,收拾各種東西。   等常大山領著人,幫石珪的營帳等家夥什,搬上大車後,艮山營的前鋒,已經準備開拔了。   石珪手裡抓著常大山遞來的一個窩窩,巡視了一遍後勤隊的準備後,就坐上了大車,讓唐震招呼後勤隊出發的一切事務。   搖搖晃晃的大車板上,石珪瞇著眼,心裡一陣陣的後怕,昨天晚上的自己,絕對出了問題。   但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也鬧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最後握住那顆淺藍色的珠子,隻怕自己真的會,瘋狂的作出一些事情來。   於是,今天他很慎重的把那顆淺藍色的珠子,握在自己的手心裡,讓那冰涼涼的觸感,時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再陷入瘋魔之中。   -----------------   遠處的白山縣城稍顯破敗,但附近總算有些人氣,白山縣附近白沙山上,長滿了一種高大的喬木,喬木的樹冠連片成蔭,樹下陽光稀少,但常年出產幾種鮮美的山珍,如今也沒有斷了產出,算是現在句陵還有些出產的地方。   艮山營駐紮在白山縣北驛站,此地距離縣城以北兩三裡地,整個營頭進入句陵一個來月,第一次大規模接受補給,所以要在此地待上幾天。   先前路過的幾個縣城,因為受損嚴重,艮山營也隻能小規模的補上一些糧草,就盡快上路。如今到了白山縣,縣裡還算有幾分當年的富庶模樣,因此,艮山營也需要在此補給,修整幾日,恢復一下行軍的疲憊。   石珪依舊當了一個甩手掌櫃,後勤隊裡的一切大小事務,都丟給唐震、陳小刀兩人各自帶人負責。   如今後勤隊裡的旗頭們,隱隱分成三夥,這唐震、孫義算作一夥,陳小刀、宋大成又是一夥,兩夥人經常明爭暗鬥,石珪則是穩坐釣魚臺,經常在兩夥人中調解一番。   至於剩下的包大力、常大山兩人,相互之間也不對付,但又很明顯隻聽石珪的話,所以這兩人,經常被算作是石珪親信中的親信。   如今,石珪坐在營帳外,望著遠處的縣城,啃著常大山送來的包子,毫不理會自己身邊的包大力。   包大力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一個,自認為諂媚的笑容,討好的說道:“石老大,你放心,隻要你教我猛虎拳,我老包以後那是,你讓打誰,就打誰,絕不含糊。”   石珪仍然不為所動。為何包大力會糾纏著石珪,要學猛虎拳?   原來前幾日,艮山營在野外又一次遭遇饑民,隻是這次饑民們異常狡猾,躲在路旁的一個小丘陵後,一直等到艮山營輜糧隊經過丘陵時,這才沖了出來。   沖來的饑民,也波及了後麵的後勤隊,就在後勤隊快要亂套的檔口,石珪拎著手中的鐵尺,大發神威,幾下就乾翻領頭而來的饑民,這才鎮住沖擊後勤隊的一眾饑民,最終撐到其他戰兵隊的來援。   石珪出手時的兇狠果決,也讓一眾旗頭更加拜服他,包大力更是每天都來纏著石珪,想學石珪的猛虎拳。   原本按照石珪的個性,包大力想學,石珪也會再拿捏幾下之後,就順水推舟的傳授拳法給包大力。   但石珪最近幾日,他研究再次進入傳功玉簡的事情,進展不順,心中煩悶,實在是沒有心思理會包大力。   為了找出進入傳功玉簡的方法,他把那天晚上所有的細節和動作,都模仿重復了一遍,甚至連翹著腳,抬著玉簡,拍在自己腦袋上的這些細節,都一一模仿重復了。   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嘗試找出進入傳功玉簡的方法,但他嘗試的結果,卻很奇怪。   石珪前四次的嘗試,都沒有成功,但第五次卻是成功了,他又進入傳功玉簡中,把《太一生水妙化真經總綱》重新看了幾遍,默記了幾句,然後又去那堆雜書庫中翻了翻之後,才退出了玉簡。   然而,他之後接下來的五六次嘗試,都沒有能進入傳功玉簡,到了第十一次嘗試,卻又成功了。   就這樣,這大半個月來,石珪每天晚上,都會嘗試著進入玉簡,運氣好的時候,一次就能進入,運氣不好的時候,十來次嘗試都不能如願。   就這樣總的平均下來,他基本上要進行六七次嘗試,才有可能會成功一次,這成功率實在不高,   這種不是不能進入傳功玉簡,而是不能每次都進入傳功玉簡的狀態,又把石珪整的不知所措,他分析也許他在模仿重復中的動作,不全部都是對的,至於是哪部分是對的,隻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   雖然不是每次都能進入傳功玉簡,但總歸是有進入傳功玉簡的機會。   於是,石珪每次進入傳功玉簡,也隻能做兩件事,一是花些時間,去死記硬背《太一生水妙化真經總綱》,遇到不認識的字,就順從“有邊讀邊,無邊讀半邊”的規矩,瞎胡猜個讀音,先記下再說。   二就是不停去翻看那些雜書篇,希望能找到點有用的東西,但遺憾的是,至今,那些雜書篇中還沒有發現,對如今自己有用的東西。   石珪也曾拿玉墜子試過進入方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好像自己進入傳功玉簡的方式,對進入玉墜子好像沒用,試過多次都沒有動靜,於是石珪也隻能暫時放棄。   這種連半拉子都算不上的狀態,讓石珪暗自焦躁,不甘、委屈、以及鬱悶,不斷的在心中累積著。   以往在家中,可能還會有程金環一起商量,或是溫柔勸解,但現在,石珪一人在這軍營中,既要與其他人虛與委蛇,又要去探索超過自己所知範圍外的東西,還要時刻注意躲避各種危險。   如果不是他時時,把那淺藍色珠子握在手中,用那股清涼的感覺鎮壓著自己心中的雜念,隻怕,他現在已經在自己心中的重壓之下,開始瘋狂暴虐起來。   那天路遇饑民沖擊,他為了方便指揮,就把淺藍色珠子裝入內包裡,免得丟失。   但就是這麼短短的一瞬間,他心中便開始雜念四起,怨恨起四周饑民,怨他們擾亂自己正在思考進入傳功玉簡的方法,也怨恨這些人阻礙了自己回家的腳步。   於是石珪瞬間就被激怒了,頓時怒火中燒,殺心大起,當即拔出鐵尺沖上去,施展出猛虎拳法,打的當頭幾人,瞬時就變作滿地的滾地葫蘆。   當他一鐵尺,就砸斷了對麵之人的手臂時,心中的暴虐激憤當即就泄去幾分,這才讓他猛然警醒,趕緊掏出那淺藍色的珠子握在手裡,那清涼的觸感壓住了他心中的暴躁,這也才讓他避免了,成為嗜殺的野獸。   但從那天起,興許是暴烈的拚殺,激起了他心底的暴虐之氣,他發現,那淺藍色的珠子,也開始慢慢的壓不住他心中瘋長的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