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渡口南岸的阡溪塢,是整個桃林渡口比較有名的茶葉商戶雲集之地,南來北往的茶葉客商都喜歡在此地停留,既在這裡休息,也在此地了解行情,還可能在此地,做上幾筆大交易。 阡溪塢北麵靠著句陵河,河邊上有一個船塢,整個阡溪塢就是圍著這個船塢,擴出去的一個不規則的半圓形,它南麵有桃林渡駐軍營地,它東麵不遠就是貨倉雲集的地方,西麵就是北岸有名的勾欄之地,阡溪塢中間小道交錯,到處都是賣茶葉的商鋪,以及供人落腳休息的小型客棧。 通達客棧在這阡溪塢中,算是個中不溜秋的規格,各種服務設施都是中等,但這客棧的掌櫃招了一班軍士出身的護院,日夜在客棧裡巡邏,並在每個房間都配了鐵櫃,讓住店之人可以安心存放錢財,因此這客棧名聲大噪,很是吸引一些從外來桃林渡口的客商住店。 昨日,這店裡來了一撥人,說是從邊地過來行商的,聽說通達客棧安全,便過來投了店,張嘴就要了幾間房,這幾人剛住下,那領頭的就讓跟著的幾個伴當,留在屋裡看守東西,自己帶著幾人外出找商機去了。 通達客棧的掌櫃和護院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幾年來,幾乎每個行商到了這阡溪塢,都是這個樣子,隻是那幾個留在屋裡看守東西的伴當,看模樣都是孔武有力,一眼就能讓人知道手上見過刀兵。 那些個護院們留意了幾眼,便不在意,如今陳國因戰而衰,幾條商路上也有很多剪徑蟊賊出現,行商雇傭些有廝殺經驗的夥計護衛也很正常。 ………………………………………… 石珪半躺在椅子上,手裡端著杯茶,小口小口的抿著,這一屋子裡,全部都是隊正級的軍官,看著放在屋子中央的幾個大箱子,這些箱子中不是通達客棧掌櫃想象中的金銀,而是幾套紮甲和刀槍弓箭。 宋宏武呆滯的看著門外的天空,口中喃喃的說道:“老石,我們是什麼?” “啊!!”石珪頭一歪,根本沒有理會宋宏武的自言自語,而是稀溜溜的吸了一口茶湯,誇張的發出滿足的聲音。 宋宏武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我是捕快,你也是捕快,……。” “停!”石珪聽得他說的越來越誇張,連忙一伸手拍在宋宏武肩頭上,說道:“老宋,我們現在是當兵吃糧,上頭吩咐做什麼,我們照做就是!” 宋宏武囁嚅著嘴唇說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石珪把手再次在宋宏武身上拍了拍,說道:“老宋,這事啊!就跟上麵讓你拉弓,擊退來搶糧的饑民一樣,你管那麼多乾啥?” 宋宏武遲疑著說道:“老石,這不一樣啊,那些暴民來搶我們的糧,錯在前,我們殺了就殺了,但如今這這、這……,唉!” “老宋!”坐在旁邊的一個隊正忽然插了嘴,他站起身來,雙手按在宋宏武肩頭,然後把宋宏武的身體扭轉了一下,讓宋宏武對著句陵河的南岸方向,然後抬起一隻手,往前一指,凝重的說道:“老宋,你不需要為其他人負責,你要為艮山營的這些兄弟負責,他們跟著你一路風餐露宿走到這裡,被幾個賊子刁難,馬上就要沒有飯吃,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餓死在這桃林渡?” 宋宏武睜大了眼睛,不顧眼白中浮現出的一根根血絲,嘶啞著嗓子,喃喃自語道:“不會!絕不會!” 那隊正輕聲說道:“這就對了,要不是這些貪婪的賊子,我們艮山營的兄弟怎麼會走到這步,這就是他們的錯,是他們不顧軍人死活,一心撈錢,我們隻是把錢拿回來,又有什麼錯?是他們錯在前啊!” 宋宏武沉默麼了,呆呆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那隊正見宋宏武如此,也不再言語,隻是丟下一句:“老宋,你再好好想想吧!”便坐回座位上,閉目養神。 石珪看著這一幕,一聲不吭,隻在心裡冷笑一聲,便抬起杯子,自顧自的喝起茶來了。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就詭異的安靜了下來,眾人皆不說話,有自己發呆的,也有半躺著喝茶的,還有幾個閉著眼睛打瞌睡的。 原來,前日夜裡,艮山營的緊急會議一結束,楊營正等一眾營中主官,就把營中隊正以上軍官,編做了幾個組,各自分下了任務。 石珪和宋宏武因為做過捕快,有些市麵上的經驗,於是兩人就被分作一個組,充作王參軍扮演客商的伴當,一起到了阡溪塢的通達客棧,剛剛住下,王參軍就帶著幾個人,外出了打探地形去了,石珪等人則被留在客棧中,看守幾口箱子,外帶偵查一下周圍地形之類的事情。 石珪是艮山營裡有名的懶惰,但卻又有著好人緣,石珪一到房間裡,就霸著小躺椅,端著一壺茶不肯挪窩,其他幾個隊正一陣笑罵之後,也不得不由得他去。 幾人一商量,就分配了任務,石珪自然就是分到了看守箱子的任務,從昨天起就一直有些呆滯的宋宏武和另一個隊正一道幫著石珪看守箱子,其餘幾人則是打著熟悉客棧情況的名義,跑出去勘察地形和其他情況去了。 ……………………………………………… 晚飯時分,王參軍等人回到了通達客棧,然後,幾人要了兩桌好酒好菜,讓客棧裡的夥計端到房間裡,這就在房間裡大吃大喝起來。 席間,王參軍沒有阻止幾人喝酒,但也不準幾人喝醉,因為晚上還要執行任務,具體什麼任務,又該如何執行,王參軍則是依舊沒有透露半分。 石珪平素就不喝酒,這次接著王參軍說晚上還有任務的東風,也就把酒推了,他手裡抓著一隻蒸熟的肥雞,不停的啃咬,自從出了平蒼縣城,他還是如此暢快的大口大口吃肉。 當然,除了經常還能吃到肉的王參軍外,其他幾個隊正的吃相都不怎麼好看,宋宏武筷子夾著獅子頭,手裡拎著酒杯,一口酒一口獅子頭,好不快活,有的捧著大豬肘子咬的滿嘴流油,還有的大口的啃著一大塊豬肋骨。 幾人一陣風卷殘雲之後,這才在王參軍的安排下,排了值夜的順序,石珪整個白天偷了懶,晚上就被王參軍指定第一個值夜。 於是,石珪隻能和另一個值夜人,拎著刀子,站在房間門外站崗。客棧裡來來回回巡邏的護院,見兩人在房門前值夜,雖然有些詫異,但也沒有作聲,想來安排人在房間外值夜的行商雖少,但也不是沒有。 ……………………………………………………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很快就到了半夜。 今夜天空中密布烏雲,以往能看見的明月,縮到了厚厚的烏雲之中,不露半點光芒。 通達客棧中巡夜的護院隊伍,已經換了第二茬,他們看見外來行商房間外,被安排值夜的護衛們,已經不在原地,他們之間相互一笑,自傲這通達客棧護院的巡夜,可是比桃林渡口的駐軍還要密集專業,想來那兩個守衛,看見他們這麼密集的巡夜之後,頂不住瞌睡,想必已經回房睡覺了吧?!想到此處,巡夜的護院們更加抖擻精神,昂首闊步而去。 房間內沒有點燈,所有人都已經身著紮甲,站在中間的王參軍,正在布置著今晚的任務,諸人皆是一臉嚴肅的聽著。 隻聽王參軍悄聲總結道:“這就是我們的任務了,一是接應墻外的援軍,二是把選定的目標消滅,三是善後,不讓活口而出。” 他說完後,又環顧了一圈屋內的眾人,小聲問道:“還有什麼疑問?” 眾人皆默然不語,王參軍這才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問道:“老宋,老石?” “欸!”黑暗中響起了兩聲回應,王參軍稍稍頷首,然後語氣森森的問道:“老宋,聽說你是捕快出身,你可曉得,要怎樣才能消除犯案的痕跡?” “嗯?!”黑暗中的宋宏武一愣,支支吾吾的卻又說不清楚。 石珪的視線裡,清晰的看見王參軍的雙眉,開始慢慢的扭在了一起,他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接著開口小聲說道:“啟稟大人,老宋他沒有乾過刑名,搞不清楚那些玩意兒。” “哦?!”王參軍扭過頭來,往石珪這個方向看了一眼,說道:“老石,你乾過?” 石珪看見王參軍往自己的這個大概方向,瞪大了眼睛,心知王參軍在這黑暗中,必定隻能看見個模糊大概,於是他就主動往前走了一步,低頭抱拳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小聲說道:“末將在平蒼縣衙裡,混跡二十多年,也曾乾過幾天刑名之事。” 王參軍見石珪主動站出來說話,自己一下都能看清石珪的所在,於是心裡舒坦了很多,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點隨意:“喔?!老石,那你有啥意見?” “大人,從一般捕快的手法來說,要滅跡,最好的辦法就是放火燒!” “哦?”王參軍驚異的看著石珪,口中卻是不由自主的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隻有大火燒過,所有痕跡才會消失,即便消失的不徹底,也會被大火改變了模樣,成百上千倍的增加破案的難度。”石珪卻是胸有成竹的說道。 王參軍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有在火場中破案的例子?” 石珪想了一下,說道:“應該有,但是末將在平蒼縣時,確實沒有遇過,但聽得老輩捕快們說過。”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宏武也突然插了一嘴,他也小聲說道:“在下當年在平蒼縣衙的時候,也曾聽人說過類似案子,隻要能在火場中破了案,都是一等一的神捕。” 石珪看見王參軍皺了皺眉,便趕緊開口幫忙辯解道:“老宋說的不錯,能在火場裡破案的捕快,的確能稱得上神捕!” 王參軍接著又問道:“那有沒有完全不能被破的?” 石珪嘿嘿一笑,小聲笑言:“有!” 王參軍眼睛一亮,趕忙接著問道:“哦?!那是什麼?” 石珪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多燒一把火,一把火燒不完,就再加一把火,直到燒完。” 王參軍頓時有些訕訕,隻得掩飾了一下,便轉移了話題,開始小聲安排起其他事情。 ……………………………………………… 一刻鐘後,院子裡的巡夜隊終於出現了空擋,兩間房門被消無聲息的拉開,一個個黑色的身影,從房屋裡冒了出來。 一瞬之後,這些黑色的身影分作幾股,就很快消失在黑夜裡,一些人躡手躡腳的跑到了院墻角蹲下,有些摸到巡夜隊必經之道埋伏,有些則貓在其他客房的窗臺之下,更有兩個身影悄悄的爬上屋頂,往院落中的製高點摸去。 石珪上半身套著一件紮甲,那甲衣就像一件鐵製的背心,隻能護住胸腹背脊,不是石珪等人不想再穿幾件甲衣,無奈的是,如果再穿幾層甲衣,隻怕會影響靈活程度,反而影響了今夜的行動。 石珪蹲在一件豪華客房小院的墻下,大門口還有兩人埋伏,他們三人的今夜的任務,就是掃蕩這間明顯住著大金主的客房。 這大金主是王參軍等人今天白天打聽到情報,據說這大金主是個大家族的大管事,最近一直在桃林渡口的市場上,收購優質的茗茶,這人已經先先後後投下了萬兩銀子進行收購,現在還有一道價值五百兩白銀的收購信息,常年掛在阡溪塢各大商鋪裡。 石珪悄末聲息的感應了一下自己直覺,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石珪心中也就放下心來,蹲在墻角等待著信號出現。 “咕咕,咕咕,咕咕。” 夜空中傳來幾聲清晰的夜梟叫聲,石珪眼睛一縮,緩緩的半直起腰來,輕輕的把自己手中的雁翎刀緊了緊,然後全神貫注的繃緊了身體,做出了一個發足奔跑的姿勢來。 “嘰!”一聲尖利的短竹哨聲想起。 “嘭、嘭!” 石珪眼前豪華客房小院的大門,忽然被人用腳踢開,兩扇大門不自然的向內敞開。 石珪顧不得招呼兩人,腳下一發力,就像一隻兔子一樣蹦進了小院裡,直直的沖著客房奔去。 踢開大門的兩人也悶著頭,跟著石珪的腳步,沖進了小院,隻不過一人奔向左側的伴當房,意圖攔住那些被驚醒的伴當,另一人撲向右側,竟是繞過房屋正麵,往背後而去,顯然是想截住企圖從窗戶裡逃走的人。 這三人明顯都是平蒼縣裡好手,要不然,也做不得艮山營的隊正,這一路而來,更是天天都在操練武義,磨練自己,現在一看,更是如龍馬一般矯健。 單單說石珪,他借著奔跑的勢頭,在距房門半丈來地的時候,躍起半空中,一腳重重的踢在客房門上。 “咵嚓!”一下,那道房門,就被石珪給踢的向內迸裂而碎,石珪落在地麵,一個“猛虎打滾”,翻滾著跟在四處飛濺的木屑之後,沖進了房間。 石珪矮著身子翻進了房間,習慣性用直覺稍一感應,忽的趕緊用腳一撐,直接就往旁邊一滾。 “唰” 就在石珪剛才躲過的位置上,一道雪亮的劍光閃過,如果不是石珪直覺淩厲,及時躲了過去,隻怕這一下蓄勢已久的攻擊,就要招呼在石珪身上。 “咦?” 一聲清呼傳來,剛剛躲到一旁的石珪,一個虎立縱跳,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定睛一看,麵前一個三十來歲的青衣女子,拎著一把青光劍“刷刷”幾下,就把向她飛濺的木屑一一刺落。 石珪有些心驚,他再往床上一看,隻見一個胖子身著月白色睡衣,正擁著錦被坐在床上,臉上一陣驚疑,是那大金主,石珪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呔!你是何人?身手倒是不錯,居然膽敢闖我們楠崖的居所!?”那青衣女子一聲厲喝,接著就是劈頭蓋臉的嗬斥。 石珪見青衣女子身上的青衣款式,與那胖子的睡衣相同,心知這女子定然就是這大金主的貼身侍衛,連睡覺都在一起,果真是防護的既隱秘又很好,自己等人卻是缺了這想象,這才不知這大金主房裡,還有這等守衛。 石珪上下打量了一眼那青衣女子,周身毫無靈氣波動,但從她剛才出劍來看,那劍法卻又厲害的緊,自己全力出擊,自然是不必怕她,但如果不用靈力,自己卻沒有把握就憑著猛虎拳,在短時間內擊敗這女子。 但時間不等人,一旦自己如果呼叫支援,隻怕更會束手束腳。 不想,那青衣女子見石珪默不作聲,卻拿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自己,頓時心中一陣氣惱,乾脆也不講什麼江湖套路,也不想再套什麼消息,乾脆一劍刺死這登徒子便是。 於是,那青衣女子也不再講話,一頓足,手中清光長劍一指,便向石珪攻來,那青衣女子腳踏七星步,一柄青光劍上下翻飛,竟然短短一瞬間便刺出了七八劍。 作為一個邊地縣城裡,會上幾手三腳貓功夫的小捕快,石珪哪裡見過如此武功高手,那青衣女子腳下輕功卓絕,騰挪之間便沖過長劍殺傷的距離,手起之間便是劍光閃閃,其中有虛招三式,虛實變幻的四式,更有一式殺招,藏在當中,直取石珪眉心。 石珪的眼睛看不懂這眼花繚亂的劍招,但直覺卻是清晰的告知自己,那青衣女子的青光劍,變招到了最後,必然直奔自己的眉心而來。 石珪有些為難,原本他隻打算擒住這大金主,然後把人交給其他人,自己就算完成任務,也不必雙手親自粘上鮮血。 但這青衣女子的出現,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打亂了他的計劃,要生擒這兩人不是辦不到,隻是要的時間太多,還要動用部分靈力,這樣一拖拉,隻怕自己的秘密就會有暴露的風險,如果自己要速戰速決,全力動用靈力,很快就能結束戰鬥,但是自己全力以赴之下,掌控不好力度,最終結果必然是殺了青衣女子,然後再殺了目睹自己超凡力量的大金主。 就在石珪稍一猶豫的瞬間,那青衣子女已經變招完成,一柄寒光閃閃的青光劍,已經全力以赴的刺向自己的眉心。 石珪嘆了一口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自己的命危在旦夕,也顧不上同情堅決要殺自己的人了。 石珪把自己直覺一展開,鎖定了青衣女子身後的位置,然後,將靈力往雙腿上一卷,“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青衣女子的青光劍刺過了石珪眉心原來的位置,那青衣女子張圓了嘴,一臉驚疑剛剛浮現,就見自己的身後側,浮現出了石珪的身影。 “唰” 一陣寒光閃過,那青衣女子從右耳側斜著到左腰間,浮現了一道血線。 “唰” “唰” 又是兩聲。 那青衣女子臉上這才浮現出驚恐之色,口中剛剛吐出幾個字:“你是修……。”便在半空中碎成數塊。 石珪理也不理那堆碎肉,他靈力一卷,左腳輕輕一踏,忽的就出現在床前,伸出長刀往那胖子麵前一指。 那胖子卻是不慌,慢慢的伸出雙手撐在床板上,額頭抵著床板,竟然是就地趴下,口中念叨:“上仙饒命!上仙饒命!上仙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