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句陵河吹來的風,已經漸漸大了起來,天邊那座雲山高高的雲頭上,還是翻滾著一片陽光下的亮白色,但雲山的底部已經呈現出烏黑的顏色,並且密密層層的鋪滿了天邊,就像滴在宣紙上的墨汁,正在暈染著周圍青天。 石珪沒敢正眼打量那座雲山,隻是快速的瞥了幾眼,以作了解之後,便不再理會那座雲山,而是低著頭,順著主營帳前的小山坡,趕緊去和陳小刀等人匯合。 這句陵河畔,雖然較句陵的其他地方,更為平坦寬廣,但畢竟也還算是丘陵地貌,所以這句陵河畔仍有一些比較矮小的丘陵山包存在,就好比玉澤湖與句陵河之間,就有一座完整的石頭小丘陵相隔。 而在這艮山營的營區裡,也有座小丘陵存在,但這小丘陵與其他的小丘陵大有不同,整座山包隻有下半截,山頂部則是一塊平整的土地,就仿佛一個大饅頭,用刀削去了上半部分,就剩下了一個高約兩丈多些的大平臺。 這半截小丘陵還有個妙處,它的頂部平臺居然是土質的,上麵密密麻麻們的長滿各種植物,甚至還有一些不算太高的樹木存在,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高了半截的大土堆。 當初艮山營在尋找紮營地時,楊營正等高級軍官隻是一眼,就相中這塊地,然後就將艮山營的營區駐紮在此地。 如果非要說這座小丘陵的不好,那就是這丘陵頂部的麵積,不大不小的,讓人不好安排,要是全營駐紮在這,顯得太小,但隻放主營帳,還有高級軍官們的住宿營區,又顯的太大。 最後,在王參軍“保持不如寬住”的建議下,還是隻擺了一座主營帳和幾座高級軍官的營帳,在這半截小丘陵上,其餘的各種營帳,都圍著這座半截小丘陵而建,後勤隊的營帳更是在石珪的主意下,遠遠挨在了句陵河畔。 這半截小丘陵頂上,隻放了一座主營帳和幾座住宿營帳,顯得太過空曠,於是營裡便用木柵欄,沿著丘陵頂部的邊緣,做了一圈圍欄,隻在主營帳的正麵做了一扇木柵門,然後又順著這裡平緩的坡度,開了一條道路,以供車馬通行。 石珪順著車馬道,還沒走到坡腳,就看見自家的營造兵,整整齊齊的列隊在山腳,當先的陳小刀,遠遠看見他,便帶著一個漢子,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石珪趕緊加快腳步,與迎上來的兩人匯合,還沒等陳小刀開口相詢,石珪便先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我們下去找個地方再說。” 陳小刀點了點頭,就趕緊與那漢子,一起引著石珪到了營造兵們隊列之處。 到了這裡,石珪才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把陳小刀和那漢子,往旁邊的僻靜處帶了帶,這才將楊營正的軍令,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等說完了,石珪才正色問那漢子:“三斤,這營造,你是行家,你看要如何著手啊?” 那漢子正是宋大成留下的副手麻三斤,算得上是營造的一把好手,隻見那麻三斤皺起眉頭,問道:“石老大,這營正大人可曾說這主營帳外的擋水墻,有何規格?這山腳的排水溝要有多深,如何走向?” 石珪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平日裡,石珪大可將這些繁瑣的軍務,甩給唐震和陳小刀等人,自己老神在在的去偷懶摸魚。 但,今日的任務可不同,首先是,這修築的地點就在楊營正眼皮底下,再者是,在營部所有人眾目睽睽之下,明目張膽的偷懶,石珪現在還丟不起那人。 所以,石珪這次是想親自指揮一次修墻挖溝,沒想到,這第一炮還沒有發放出去,石珪就被問了個啞口無言。 石珪隻得硬著頭皮,拉著陳小刀和麻三斤兩人,就蹲在主營帳的坡腳處,討論起了,這次築墻挖溝的各種參數設置。 還沒有等石珪、陳小刀、麻三斤討論出個子醜寅卯來,就見從那山頂的木柵門裡,又跑出一個小軍官,那小軍官順著小山坡,呲溜呲溜的很快就跑到石珪跟前。 還沒等石珪反應過來,那小軍官就嚷嚷著說道:“石隊正,你跑的也太快了,高參事都還沒有告訴您,要怎麼修墻挖溝,就找不到您了,走走,跟我回去一趟。” 石珪心中雖有些疑惑,但麵上卻是笑嘻嘻的回道:“哎呦!怪我,怪我!我和我兩個兄弟,正為這事犯愁了,你這一來,可就幫了大忙了!!走!走!走!” 說罷,石珪便伸手摟住那小軍官的肩膀,就往山坡上車馬道走去。 結果,沒等兩人走出幾步,石珪忽然就住了腳步,他伸手一拍腦門,有些歉意看著小軍官,說道:“哎呀,糊塗了,糊塗了!我這個大老粗,哪裡會挖溝修墻,要是待會,高大人交代了事情,我記不住,那可就罪過大去囉!這位小兄弟,你稍等一下,我去把我手下懂行的兄弟叫上,啊!” 說罷,石珪裝作沒有看見,那小軍官欲言又止的表情,往回走了幾步,一把拉住了麻三斤的胳膊,然後給陳小刀做了一個眼色。 陳小刀見石珪遞過來的眼神,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推了一把麻三斤之後,轉身就走。 石珪就著陳小刀推人的力,順手一拉,就扯著麻三斤,往車馬道上走去,那小軍官心中雖有微詞,也不敢過分,隻好三步並作兩步繞到前頭帶路。 等三人過了木柵門,那小軍官帶著石珪兩人,圍著主營帳繞了大半個圈,到了主營帳背後的一座普通營帳口前,便不再往裡走,隻是半彎著腰,伸手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石珪笑了笑,抬手回了一個揖,然後就扯著麻三斤,掀開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 營帳裡很昏暗,四麵不透風,當中有一人坐在案桌後,還有一人立在身後侍奉。 石珪進階煉氣期後,眼神出奇的好,他剛走進營帳內,一眼就看到當中那人,正是艮山營營正楊如海,他身後那人,正是小軍官口中的高參事。 石珪心中暗自驚訝,但臉上卻不漏出半點聲色,隻顧扯著麻三斤,往裡走了幾步,這才在自己臉上露出一臉的震驚之色,連忙放開麻三斤的手,雙手抱拳彎腰,滿口驚訝的說道:“末將不知大人在此,失了禮數,望大人恕罪!” 楊如海看著石珪的滿臉的震驚,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老石,不知者不怪,起來起來!”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雙手托住了石珪的手。 石珪依言抬起頭,一臉茫然的望著楊如海,喃喃說道:“大人,這是……。” 楊如海笑了笑,並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放開了石珪的手後,用眼看向了一旁的麻三斤。 石珪見狀,趕緊拉過麻三斤,右手按著有些呆滯的麻三斤的脖子,壓著他與自己一起彎腰,這才有些誠惶誠恐說道:“稟大人,這是末將麾下營造旗的大匠,隻因末將,乃是衙役出身,不懂這挖溝築墻的本事,剛才那小大人來傳,說是高參事要給末將說說,這築墻的規格,末將這啥也不懂,又怕傳了錯話,於是隻好厚顏將他一並帶來。” 楊如海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等會這築墻,還要他出力,讓他聽聽也無妨!” 石珪趕緊再次按著麻三斤的脖子,與自己一道再次彎腰致謝。 楊如海卻是笑了笑,往後招了招手,那高參事便抬出一副輿圖,鋪在了案桌上。 楊如海又伸出手,拉住石珪,走到了案桌之前,然後用手在那輿圖上,指了指其中一大塊圖形,口中說道:“老石,這是我們主營帳的位置,待會你和你的兄弟要繞著這丘陵,挖一道壕溝,兩端留個口可以過水就行。還有,要以這主營帳的木柵欄為骨,築一堵邊墻。” 石珪盯著那輿圖,心如電轉,這時那麻三斤卻笨拙的開了口,問道:“敢問大人,這壕溝要有多深?這邊墻要有多高?” 楊如海看了石珪一眼,淡淡的說道:“這壕溝要有尋常護城壕溝的規製,這邊墻需得有尋常城寨的城墻規製,可以不用邊角樓,但必須要有箭垛,墻根也必須要有相應設施,具體的讓高參事告訴你。” 高參事聽楊營正如此吩咐,便向麻三斤招了招手,帶著這位有些木訥的匠人到旁邊吩咐起來。 楊如海見兩人走開之後,這才有些打趣的問道:“老石,你怎麼不說話了?!” 石珪抬起頭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楊如海,滿臉堆滿了苦笑,說道:“大人,您老人家怎麼吩咐,我老石就怎麼做,絕不拉稀擺帶,但這……。” 楊如海聽到石珪如此表忠心,臉上擠滿笑容,他不等石珪說完,就急著追問道:“但是什麼呀?!” 石珪咬了咬牙,一臉決然的說道:“大人,我要早知道您這打算,先前我就不把其他營造兵派出去,現在這點人手,我怕忙不過來啊!” “哈哈哈哈哈哈”楊如海看著石珪的苦瓜臉,忽然哈哈大笑,他指了指石珪,笑言道:“你這個老石啊!跑我這,來哭窮不是了?行了,曉得你的人手少,等會我會讓老商帶些戰兵來,給你的營造兵打打下手!” “要不,我叫人去把派出去的營造兵帶回來?”石珪在苦瓜臉上,擠出了幾絲笑容。 楊如海笑罵道:“行了行了,那邊也要有人,現在啊!就這麼個條件,你老石就是扯著脖子,也得給我咽下去。” “是!”石珪見楊如海堅持如此,隻好垂頭喪氣的呆立在一邊。 楊如海見石珪如此,不由得搖了搖頭,一巴掌就拍在了石珪的肩膀上,笑罵道:“老石,你特娘的別給我裝這鬼樣子,這是營裡的大事,你可得給我乾好囉!” “末將遵命!”石珪聽楊如海如此說道,便趕緊大聲保證道。 楊如海滿意的點了點頭,剛想走回座位,便又回頭瞪著眼睛,說道:“你小子,要記得保密。”說完,又用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麻三斤。 石珪心領神會,趕忙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