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張大壯，牛車上和田驍喋喋不休。家裡給他訂門親事，村兒裡表妹，還沒有出五服，要不是看她生得美，大壯是看不上農村丫頭的，盡管他自己就在城郊，還算不得城裡人。 　　田驍撇了撇嘴，傻柱就他麼這德行，機會來時瞎裝筆，陪著寡婦扯情調，臨了端回一壺老尿。 　　不到一小時，車進趙家店，附近屬丘陵地貌，房舍稀稀拉拉，延伸出很遠，灰蒙蒙一片敗相。卸車後，張大壯引著田驍直奔三舅爺家。 　　老人大號趙常侍，聽著像太監名，須發皆白，遠看骨骼清奇，走近一觀，賊眉鼠眼，田驍認為大壯這孫子耍他，轉身就要出門。 　　趙常侍：“小先生看不起老夫？走南闖北定明白一道理，人不可貌相。” 　　別說，這句詞兒倒是周正。即使是騙子，也該是個有點文化，或者有點道行的騙子。 　　田驍回身，坐在小凳上，平靜道：“老人家，咱不繞圈兒，直接上乾貨如何？” 　　趙常侍打開身旁破櫃，取一包裹慢慢展開，是一堆古錢幣，幾樣用黃紙纏裹著的瓷器。田驍對這類物件一知半解，屬於前世最好騙的那類人，兜裡有錢，附庸風雅，又半懂不懂，做局人遇到這樣肥羊，直接過節，一單吃三年。 　　幸得袁姐開示，既不是真心喜好，又不想倒手賺錢，那便不是興趣，而是跟風，隻會讓人遺失本真，落一場蕪雜繁瑣。從此，做局界少一個冤大頭。 　　古董這玩意兒，骨灰級藏家都可能打眼，電視節目露臉那些狗der，嗬嗬吧。 　　等了一會兒，趙常侍見田驍還是無動於衷，將物件收起，再取出一小包裹，打開是一殘破圓瓶，幾塊碎片。 　　田驍忽地感到意念活躍，看了眼趙常侍，笑道：“將那幾塊碎片補上，可以當花瓶用，一塊錢我買了，您要是感覺不好意思，就五毛。” 　　趙常侍瞪他一眼，不屑道：“要臉不？”心想這小東西懂行呀。 　　田驍：“那就兩瓶西鳳跟您換，您不虧。指不定哪天摔地上，什麼都沒了。” 　　趙常侍看著田驍胡謅八咧，也不見怪，褒貶才是買主麼。擠了擠鼠眼說道：“小先生年紀輕輕，卻有幾分眼力，不錯。那就應該明白，家有萬貫不及汝瓷一片。” 　　田驍看向張大壯道：“我和老人家單聊幾句。” 　　趙常侍使個眼色，大壯不情願地走出去，田驍見之則是有些寬心。 　　田驍眸子裡，一汪湖水般清澈見底，真誠親善，看著看著，裡麵有股子玄之又玄，讓人不想避開，很快，想避開卻來不及了。 　　田驍：“老人家，您就沒打算賣，對吧？” 　　趙常侍停頓一會兒，明顯比京城那幾塊料有功底：“這是傳家用的，拿出來驗證你眼力。我不過一中間人，好物件還逃不過這雙老眼。” 　　田驍：“趙家店有好東西？” 　　趙常侍：“有，就那麼幾件真貨，跟我這件地下來的不一樣。去年來過一夥外地人，最後讓他們帶走幾件仿品。” 　　田驍：“您是不想讓他們賣出去，他們知道物件價值嗎？” 　　趙常侍：“主家兒沒那眼力，隻知道是個不錯物件，可價錢也不是我能收的起，現在三五十塊都拿不出。” 　　田驍：“您認為多少錢能拿下？” 　　趙常侍：“一件最多不過五百塊，可還是便宜，若是趕上好運道，五千塊不止。” 　　田驍再次凝神，溫聲道：“老先生，好物件流落在荒村野舍，指不定出個意外，萬一被轉手到洋鬼手裡，可是造孽啊，莫不如讓我收了，可保它們一世周全。” 　　趙常侍眼皮有些硬，嘴角抖道：“也罷，貨歸識家，算是得善終。” 　　田驍：“這詞兒不吉利，是得遇善緣。” 　　…… 　　不過兩小時，在趙常侍配合下，收得北宋汝窯天青釉茶盞兩件，品相還不錯，出價九百。南宋官窰海棠式花盆一件，盤邊兒豁個口子，出價兩百。意念不會騙田驍，很歡實。 　　靜女瓶一件，十分漂亮，出高價六百五。《清波雜誌》中有言：“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為釉。唯供禦揀退，方許出賣，近尤難得”。 　　宋代應天府製瓷業達到高峰，“汝官哥定鈞”五大名窯這裡占一半以上。其中汝、鈞和北宋官窯均在這方境域。 　　有趙常侍這雙老眼，田驍有那麼一瞬動了貪念，要不要換個地方找找青銅器、唐三彩什麼的，但很快被他壓製住，隨緣為宜。 　　田驍也算仗義，遞給趙常侍五十塊鑒寶費，又給張大壯二十塊引介費，大壯興奮得要爆炸，蠢蠢欲動要開發新地界，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n.com 被田驍以錢用完了為由婉拒。最後他也沒收趙常侍的花瓶殘件，搞不好會把老家夥直接送走，賊眉鼠眼不假，又不是他的錯。 　　---------- 　　南鑼鼓巷95號院。下午六時許。 　　於莉自行車蹬的飛快，心慌了一整天，海子代銷處雖不像供銷社顧客多，但也離不開人，而且代銷處現在就他一人。田驍答應過，盡快安排一個輪班，她有些擔心來個漂亮的壓過她風頭。 　　不過沒有逞強，這不，家裡父母來信兒，說給弟弟尋了門親事。於莉知道，以娘家條件，媳婦是娶不進門的，彩禮錢不夠。 　　田驍出發前，留給她個人五百塊做應急用，說好是提前支取，於莉高興接下，想著終於能為父母做點事情，心中甚暖。 　　老家一個親弟一個親妹，父親卻堅持把她攻讀到小學畢業，另外兩個識字之後，三年級就讓回家務農。這事家裡人從沒說過什麼，可於莉心裡覺著虧欠。 　　心想著，明天豪橫一把，花幾毛錢坐它一回客車，以前從不舍得。 　　打算拿出一百塊給弟弟結婚用，給父母也留下一百塊，以後再也不用低三下四和別人借錢，給小妹準備兩套衣服一雙鞋，去長安商場辦事時順便選的。她都能想到小丫頭會高興成什麼樣子。 　　然而，今早因出門急，給老家準備的東西忘記了掩藏，甚至她擔心藏在床底下的五百塊錢都有風險。 　　閻家人德性…他們不會挖地三尺吧？蹬車的腿隱隱發抖，她心裡祈禱，嘴裡不自主地嘀咕著：“別讓災難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