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會兒,秀蓮要掙紮著起來做飯,少平忙給攔住了,然後對燕子說:“去喊你奶奶過來。” 母親過來了,就在這邊和了一塊麵,搟好之後切了,撒上乾玉米麵粉放著。又去把少平摘好的豆角切了,要炒的時候又對少安說:“你去地裡摘兩個西紅柿,秀蓮總喝藥嘴裡苦,放點西紅柿有味道。” 少平這麼長時間沒有回過家,少安還去金俊山家買了二斤羊肉,做成羊肉麵。飯做好的時候玉厚也過來了,母親先盛出一碗等會兒給奶奶帶回去。然後又盛了一碗端過去放在秀蓮旁邊的床頭櫃上,一家人就端著碗在裡間吃飯。 吃完飯少安去擔水澆菜,少平也拿把鋤頭跟著去了。挑了幾擔水,兄弟倆蹲在地頭休息,少平掏出一根煙遞給少安,問他:“我嫂的病,醫生咋說的?” “縣醫院的醫生說可能隻有三四個月了。”少安低下頭,抽了兩口煙,又抬起頭,漫無目的的看著河對麵的神仙山,對少平說,也像是自言自語,“她這些年太累了。” “那得繼續看呀,這樣在家裡等著哪兒成?” “不去嘛,”少安說,“縣醫院的檢查結果她也看到了,就再也不出去看了,你說這——” “唉——”少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哥哥對嫂子的感情,他也覺得秀蓮和大姐蘭花一樣,都是自己的親人,可遇上這種病,誰也沒辦法。他想了一會兒,又對少安說:“還是再出去看看,實在不行——就算出去轉轉。” “也是該出門轉轉,散散心。”少安說,“你嫂自進咱家門,隻顧上忙了。” 從地裡回去,少平就勸秀蓮:“去省城看看,咱俊海叔家的秀兒學的就是醫生,她的老師就是這方麵的專家,還經常出國給外國人講怎麼治病呢。” “算了,我這病我知道,瞎花那錢乾啥?” “咱先把病治好了,就又能去掙錢了嘛。”少安說,“有秀在那兒,什麼事都方便哩。順便咱也去大城市看看,這麼多年了,你也沒出過遠門——行,少平你這就去給蘭香和秀寫信。”看到秀蓮同意了,少安立馬吩咐,“過幾天那窯磚出了咱就出門。” 秀蓮不能出山,少安要照顧她,還要忙著石圪節磚廠的事,分不開身來。少平就幫著父親把自己家的,哥哥家的玉米鋤了。雖然對這些活路不生疏,但連著幾天把太陽從東山背到西山,少平也覺得有點吃不消。化肥碳氨刺鼻的氣味讓人覺得惡心,玉米葉子在胳膊上拉出一道一道的印子,中午的汗水浸進去就火辣辣的疼。但少平都咬牙堅持著,他多乾一點,父親和哥哥的負擔就少一點。 趁著一個雨天,他去罐子村姐姐家看了看。姐姐蘭花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副勞累相,但精神明顯好多了。姐夫雖然乾活不行,但歪好也是個人頭。貓蛋和狗蛋也長起來了,多多少少能幫上點忙。 從姐姐那兒回來,少平又從提包裡拿出點東西,到衛紅家去了一趟。雖然二爸二媽人不好,但衛紅是個好孩子。出嫁的時候自己沒在家,這還是第一次到他們家去。衛紅也因為自己隻有三姐妹,把少安和少平都當親哥一樣。見少平來了,高興的不知道把什麼東西拿出來招待他。金強和少平是一茬長起來的,現在關係又更近了一層,硬拉著他坐下來喝了半瓶酒,他才出門離開。 其實按少平和金強的量,倆人喝完一瓶酒完全沒什麼問題,但少平還想到潤生家去坐坐,就沒再多喝。雖然少平和潤生性格不像,也沒有和金波的關係那麼好,但畢竟同學過好幾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來還在雙水村小學同事兩年。至於他和郝紅梅之間的那點事,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兩人都不會再提及了。這十幾年裡,少平歷盡艱辛,換到了今天的這份工作和身份,紅梅歷盡苦難,得到了今天平靜的生活。 少平和潤生坐在椅子上聊天,紅梅過來給他們倒了兩杯水,拿出一盒煙放在茶幾上,又過去哄孩子。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小學教師和家庭婦女的雙重角色,臉比以前豐滿了起來,眼神裡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恐懼和擔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和。 當然紅梅不會忘記畢業時自己做的那件傻事,依然記得當時被關在那間屋子裡的那種絕望。是少平把她救了出來,沒有讓那件事繼續發酵。當然這個事情最終還是打破了她嫁給顧養民的計劃,改變了她預設的命運。然而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紅梅把這些都看淡了,現在潤生對她好,就是命運對她的眷顧。 孩子哄好了,紅梅抱著過來和他們聊天,她對少平說:“老同學現在出息了,當了正式工。” “啥正式工,也還是個出力流汗的活。”少平客套了一句,“現在咱這兒老師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潤生開車這事以後有前途,還活套一些,不像上班,死圈子豬,一點也不自由。” “我們想不自由,還沒那機會呢。”潤生自我解嘲的笑笑說。在農村,對於出門在外,有一份工作的向往是發自內心的,謙虛多了反而顯得虛偽。少平就笑了笑,把話題岔開了,轉而說起了田福堂和孫玉厚的身體——老人的身體是這個年齡的人共同的話題。
7——少平說服嫂子去省城看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