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慢，還是找不到嗎？“江往在船頭嘟囔著。 “快了，馬上就到了。”船夫一點點劃著槳。“他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支持我們。” “你的意思是說，他沒有情緒。一個人怎麼會沒有情緒呢？”江往笑了笑。 “不止是這樣，也有可能是因為已經沒有人記得他了，所以也就沒有了情緒的來源。”船夫輕輕嘆了一口氣。“到了。” 江往抬頭向不遠處看去，那是一個石頭堆砌的碼頭，天上沒有太陽，霧也越來越大。江往從船上下來，一股魚腥味撲麵而來。沒有一點風，到處都是一片死寂，海水是徹底的黑色，好像隨時都會迎來一場暴風雨。 “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江往一路向島的深處走去，寂靜的街道沒有一點生機，到處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原本精美的樓宇全部付之一炬，可這座城是這樣安靜，隻任由火焰將一切撕裂，遠遠的可以看見幾艘冒著黑煙的船。 “在哪呢？”江往嘟囔著。忽然，他看見前麵不遠處的角落裡有一個消瘦的身影。江往一步步向他的方向走去，那人忽然不再動作，不知道是想著什麼，他轉過身，看見江往。他的臉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後就拚了命地向江往跑來。 “幫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他抓住了江往的手，身體不住的顫抖著，他的力氣很大，手也很粗糙。 “應該就是他了吧。”江往在心裡想著。“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那人低下頭看著地上破碎的磚瓦，青苔在上麵生長，將它們緊密聯係，仿佛想要將它們重新拚湊，想要恢復以前的一切。 “你還有沒做的事嗎？”江往將那人扶到一邊。 “沒做的事嗎？”那人將頭抬起，望向天空的角落。“好像有很多事還沒做……” 江往這才看清了那人，那是一張蒼老的臉，空洞的眼神緊縮了，換來了一絲溫暖和慈愛。 大地幾乎在一瞬間開始震顫，雨水似乎積蓄好了力量，一齊從天上落下，地上的一切建築都被分割開來，零零散散地被撒向天空，重新組合著，跳躍著。天上的陰霾也隨之散開。一切在陽光下重生，空氣裡逐漸有了許多人的輪廓，有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江往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明白這是老人的世界，會隨時因他而改變。 老人並不講話，隻是站起身，向街道的盡頭走去。每走一步，這個世界都在變化。最終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門在他麵前緩緩打開，那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再一排店麵之間顯得格格不入，在櫃臺後麵有幾排木架，上麵放著很多瓷器、木雕、鐘表、玉石，一個人正坐在櫃臺邊，在昏黃燈光的引領下，一點點修復著手邊破碎的玉瓶。“我在這裡修了一輩子文物……”老人的嘴角微微揚起，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可是，它們好像都不見了。”老人走向木架之間，輕輕為它們撣去灰塵。“他們到底去哪裡了……”他閉上了眼，好像在回憶什麼。 江往忽然覺得雙腳放空，徑直向下落去，周圍黑暗的空間裡，有很多變化的光點。江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隻能是安靜的看著。 周圍恍惚之間靜止下來，一切都被定格。江往覺得腳下不再是原來的木板，他抬起頭。“是那個碼頭……”，江往不自覺地向後退去，老人一點點走上前去。幾艘大船停在岸邊，黑煙幾乎籠罩了整個世界。人們四散奔逃著，到處都是受傷的人。那是一群穿著光鮮亮麗的白人，他們說他們是救贖者，他們要將他們的文明撒向這片土地，撒向這群野蠻人。 “後來是他們來了。”老人看著眼前的一切，悲傷地輕聲嘆息，他轉過身看著江往，眼裡滿是無奈與悲憤。“我不明白終究什麼是文明！” 他們又回到了店裡，木架上的一切開始晃動、墜落，老人撲上前去，卻什麼也抓不住。他跪坐在地上，看著自己一生的心血被掠奪，在消亡。 碼頭上，江往和老人並排坐著，兩個人都不講話。海的邊緣，幾艘大船已經不見蹤影。他們就這樣坐著，等待黎明的光照亮這一切。 又過了好久，找書苑 wｗw.zhaｏshｕyuan.com 老人站起身，望著眼前光亮而淒涼的海。 “我是不是該走了……”鬢角的白發在風裡顫動。 “嗯。”江往拉起老人的手向船上走去。 老人的腳剛觸碰到船的一瞬間，身後的一切，也便全部消失，隻剩下了一片幽靜的湖。 “你願意忘記這裡的一切，重新開始嗎？” 老人不講話，隻是點點頭。 船在片刻之間翻轉過來，湖水向四周流去，老人的身影也逐漸模糊。 “像他這樣的人多嗎？“江往看著呆在一邊的船夫。 “很多。”船夫小聲地說。“很大一部分人並沒有他這樣幸運，更多的人隻能永遠地活在自己的回憶裡，他們的情緒太弱了，我們找不到他們的位置。他們位於不同的時間，想找到太困難了。” “他們為什麼要經歷這些？隻是巧合嗎？” “不是的，隻是因為那些所謂文明的欲望。他們貪婪，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並且在之後的幾百年裡，他們仍不願歸還所搶占的一切，就像一隻沒有人性的野獸。在很多的時間裡依舊存在……” 船夫放下槳，坐在了江往身邊。 江往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那些遙遠的世界，它們依舊不斷變化著。 “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快點找到自己的歸宿，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自己的家，世界上不在有恐懼和哭泣，再沒有枉然……” “船夫老頭，你說，文物們也有自己的情緒世界嗎？” “有的……” “那它們一定也有自己的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