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水鳥從洪水上方飛過。 它身形嬌小,羽毛白亮,翅膀朝兩側張開,舒展程度如同一張折紙,在秋日的天穹山穀間優雅滑翔。 山坡上是一片壯麗的綠植綿延。 這座有著數千年歷史的國家4A級自然景區是南方少有的喀斯特地貌地區之一,海拔371.4米,各類資源豐富,如同一座老天饋贈給世人的自然博物館。 如果你花三十塊錢買張門票,從西麓景區正門拾階而上,一路不僅能移步換景,欣賞蒼鬆翠竹以及潺潺泉水,還能見識古代文人墨客的題字石刻,典故由來,觸摸歷史文化的脈搏,可謂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絕佳體驗。 而一旦堅持到了峰頂,在崖石上憑欄眺望,近處的雄偉大山與遠端的現代化城市建築遙相呼應,形成一幅奇妙的畫卷,令人心曠神怡。 不過,那隻白鷺顯然對人類這種登高遠眺的愚蠢行為毫無興趣。 它隻是淩空低飛著,繞過山體西側,往北麓而去了。 前一天傍晚開始的持續暴雨沖垮了它的窠。 那時,勇敢而堅強的它撲棱著淋濕的翅膀,先後將破殼才幾天的兩個孩子被轉移到了崖壁上的巖洞中,驚險而艱難地渡過了可怕的風雨之夜。 此刻,孩子們正張著小小的喙,嘰嘰喳喳,等著媽媽帶食物回去投喂呢。 洪水順勢而下,浩浩蕩蕩,隻是沒有了前一晚的激昂澎湃。 交響樂變成了四重奏。 人間風景呈現一派安詳的氣象。 此刻,才過了早上六點,旭日極速東升,光芒穿透雲層,普照四方,灑落在穀底一片新近形成的水澇之上,映射出金黃的色彩。 在波瀾微微蕩漾的水麵之上,白鷺貼著肚皮飛過,大叫一聲,然後平穩地降落在了一小片沙洲上。 它先是收起翅膀,邁著長腿鳥特有的小碎步在泥沙地上朝前蹦了幾蹦,沿途留下三趾爪印。 接著,它猛地收住,瞪大粉紅色的小眼睛,像是被眼前的一幕給驚住了。 在它前方兩米遠的位置,躺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登山防風衣的女孩。 她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身材修長、健美,短發下麵,姣好的麵部滿是汙泥,雙目緊閉,像是熟睡或昏迷。 在她的手邊,掉落著一隻同樣被泥水玷汙的智能手機。 白鷺媽媽停頓了大概十秒鐘,確認對方沒有威脅之後,便開始低頭尋找起來。 很快,它發現了食物,便迅捷地將喙紮入土中,然後用力一拔,一隻碩大的倒黴蚯蚓就被俘虜到了天敵的嘴巴裡,拚命掙紮也難逃將死的命運。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打破了山穀的寧靜。 受驚的白鷺費勁穩住情緒,才沒讓到嘴的食物從口中掉落。 它顧不得查看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麼詭異事情,隻是條件反射般地雙腿發力一蹬,就到了空中,然後簡單地打了一個盤旋,便匆匆回巢喂孩子去了。 但那聲尖叫已經喚醒了小沙洲上所有的人。 首先醒來的,是前麵提到的那個女孩。 她睜開眼睛,表情痛苦,用手撐地,慢慢坐了起來,然後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在她的左前方,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也坐了起來。 他寸頭,穿著白色的無袖運動衫,汙泥滿身,兩個膀子肌肉健碩,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平時經常健身的人。 他用目光找到女孩後,便徑直跑了過來,蹲下,關切地看著她。 “晴,你沒事吧?” 這個被叫做晴的女孩搖搖頭,表示無事。 她全名楊晴,與麵前的這個叫許東的男孩是一對情侶。 隨後,他們同時看向適才尖叫發出的方向。 在他們的視線之內,是另外一個女孩。 那女孩穿著緊身粉色背心,淺色牛仔褲,豐滿的身材被襯托得頗為性感而艷麗,金黃的頭發則下是一張漂亮的大眼瓜子臉。 此刻,她已經停止了尖叫,而是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指向某處。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則是沙洲上唯一的一棵柳樹。 柳樹彎腰,垂下絲絳,在微風中搖曳生姿。當然,這不是重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重點是,在這棵柳樹上,懸掛著一樣東西。 是一個人。 一個穿著格子襯衫、黑色西褲和白色球鞋的白發老頭。 按照正常邏輯推斷,這個雙腳離地、脖子上掛著一根套繩的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又一陣尖叫聲傳來。 這一次,是從情侶的身後傳來的。 轉過臉來,他們看見的是一家三口。 一個四十來歲、穿著帽衫的中年人正摟著一個穿著擴大連衣裙的中年女人——剛才那聲尖叫就是她嘴裡發出來的。 而在她的懷裡,則抱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媽媽的護佑下,頭被媽媽的胳膊攬在懷裡,手掌則試圖蓋住他的眼睛,顯然做媽媽的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這種死亡場麵。 但實際上,小男孩正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悄悄觀察著發生的一切。 片刻之後,三組人逐漸聚攏在了一起。 有人提出立即報警。 在此之前,楊晴已經撿起了那部智能手機。 她試圖開機,但發現根本沒用,可能是進水導致的。 其他人則翻來覆去地找,也沒再找到任何通訊工具。 環顧四周,則是浩瀚而深不可測的水域。 終於,他們意識到可能被困住了。 有人開始大聲呼救,有人則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絕望和恐懼情緒發酵和蔓延。 隻有那被吊死在柳樹上的屍體安之若素。 他就像一個無聲的風鈴,在微風過境時輕微擺動,昭示著某種可怕的死亡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