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鬼物的背後響起了一道渾厚的聲音。 他鬆開了手,轉頭看去。 隻見身後的虛空中漸漸浮現出一道人影。 那人頭戴小帽,肩帶罩甲,身著深藍色緇衣,腰間掛著一把寬大的短柄樸刀,看著與古時的差役極為相似。 待鬼物鬆手後,周老道捂著傷口,無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無意間往那鬼物身後一瞟,卻是嚇得差點昏死過去。 這不就是鬼差嘛,老道心中大駭。 他早年在道觀學藝的時候也曾聽說過鬼差的事跡。 聽聞鬼差是地府的差人,他們個個神通廣大,受命來到人間緝拿未前去地府報道的遊魂。 但是,對他們的描述還不止於此。 據說,鬼差索魂,生人是必須回避的,否則鬼差會連同生人的魂魄一並帶走。 此刻,老道的心中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不會死在那鬼物的手上了。 悲的是,他要被鬼差帶走了。 周老道悔的腸子都青了,心道今天出門真是忘了看黃歷,撞個了頭彩。 隻是當下後悔也已是晚了,他隻希望那鬼差能夠不要注意到他。 他緊緊閉上眼睛,假裝暈倒,但卻沒注意到他微微發顫的身體已是將他完全出賣了。 鬼物見那本應存在於誌怪傳說中的角色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但也僅僅是一會兒,他便緩了過來。 “於文海,時辰已到,隨我走吧。” 那鬼物聽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滯,又是強裝鎮定。 “我管你是真是假,莫要妨礙我,否則,就算你是真的鬼差,也別怪我不客氣。” 他朝著那鬼差冷哼一聲,麵容變得兇狠起來。 “冥頑不靈,” 鬼差微微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些許憐憫的神色。 “這樣是要吃苦頭的。” 說著,他在空中隨手一抓,一截鐵鏈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上。 那鬼物感覺不對,立馬向窗臺飛去。 但那鐵鏈卻是自那鬼差手中憑空延展而出,直直地奔向他。 在觸及到他的腳踝時,順勢向著身上纏去。 眨眼間,他便全身都被鐵鏈死死地鎖住了。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這一切就由這天道評判吧。” 鬼差拉了拉鐵鏈,淡淡說道。 鬼物皺起眉頭,深深地看了那鬼差一眼,最終還是長嘆一口氣,放棄了掙紮。 那鬼差見其已被收服,卻不急著離開。 他看著眼前的老道士,拍了拍後者的肩膀,蹲下來輕聲道: “你應當明白的,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好自為之吧。” 老道聽後,卻是抖得更厲害了。 見老道並無反應,鬼差拉起鐵鏈,帶著那鬼物慢慢地消失在虛空中。 等待了許久,老道這才敢睜開眼睛,這時,他才感知到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那隻手觸碰到他的肩膀時,那種極度的冰冷讓他現在仍然心有餘悸。 此刻的他心中亂作一團,隻想好好地歇一歇。 樓下的仆從等久了,上來看了看,見那老道倒在地上,伸出手便想將老道扶起。 手剛碰到老道的肩,那老道便像是應激了一般,整個人都差點跳了起來。 “大師,您沒事吧。” 老道看到是自己的仆從,微微放下心來。 “沒事?你覺得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說著,他指了指身上的傷口與血跡。 “罷了罷了,收拾一下,回去吧。” ...... “昨日,東港市菜新街發生了一起入室傷人案,受害人係42歲的李女士。 經鑒定,李女士疑似受到鈍器擊打,頭部、胸部等多處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現在仍在接受治療,具體情況還有待了解。 此刻,案件仍在進一步調查中,望廣大市民近期鎖緊門窗,保護好自身,以防賊人侵入。” 陰界,冥河河畔 “大人,” 鬼差低著頭,對著麵前的長褂青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屬下近日有一事做的不太得當,還請大人責罰。” “所為何事?” “昨日,我收一鬼物時,未及時到達,讓那鬼物傷到了人。” 青年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春來,你總是這樣。” 他站起身,向著冥河望去。 “你在這裡已經有多久了?” “差不多492年了。” “這麼多年了,你的執念還是沒有放下啊。” 青年頓了頓,有些好奇地問道: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你死時的情景嗎?” 付春來自然是記得的。 那是一個夏日,他被押赴刑場,一路上街坊鄰居對他是不住地謾罵。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是那鄉中的富紳強欲霸占他的娘子,與衙門上上下下沆瀣一氣,給他設下的圈套。 他悲憤欲絕,拚死反抗,但卻是無濟於事,那富紳指揮著衙門中其他的衙役將他架住,然後在他的麵前侵犯了他的娘子。 他瞪著血紅的雙眼,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中,但也隻能是無能為力地看著。 隨後他便被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即將被斬於市口。 “可笑,我一生清白,哪會做串通外族的謀反之事。” 正想著,他自嘲地笑了笑。 隻是當時,在叛國的問題上無論是誰都是百口莫辯的,更何況他也隻有一張嘴,再加上那官衙與紳貴串通,更是再沒有公正可言。 在牢中,他更是聽到了新的噩耗。 原來,他那年過古稀的祖母得知他被關押後,死活不肯相信,來到衙門討要給說法,結果卻是被活活打死。 當時,他的心中滿是對世間不公與罪惡的恨意,更是立願若是變作鬼,必定要殺盡天地間惡人,蕩盡天地間惡事。 但他卻也隻能帶走滿腔的恨意被運往刑場。 在刑場之上,其怨氣之盛,卻是教六月飛雪,於市口圍觀的民眾看到這一異象,皆是緘默其口,不敢再有言語。 那鄉紳與縣官坐於棚中,看到大雪紛飛的場景,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有些驚懼。 而後,那縣官顫巍巍地伸出手,將那手牌一擲, “斬” 聽到指令,那滿臉橫肉的劊子手左手拎起酒壇嗦了一口,又是舉起大刀,將酒全噴在刀身之上, “付捕頭,你一生行事剛正不阿,我不信你是會乾出叛國之事的人,但我不過是個低賤的屠夫,我的話也沒人會聽的,” 那劊子手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不住了,我也是聽命行事,不過那狗官叫我用那銹刀,我沒聽他的,這樣也來的痛快些。” 付春來麵色復雜地看向劊子手,那劊子手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將臉別了過去, “一路走好!” 說著,他舉起大刀,砍了下去。 一時間,鮮血從斷口處噴湧而處,將臺麵上的雪花染的殷紅。 那鄉紳見他人頭滾落,卻沒有感到暢快,反而是感到有些不安,隻得是率先離了法場。 而後,也正是驗證了他的不安,付春來死後,鎮中一連幾天都有牲畜暴斃的情況。 縣官與鄉紳見狀都是惶恐不安,請來附近的道長來看看,那道長也應邀做了法事。 結果,在付春來死後的第七天,那鄉紳還是橫死在了床頭,死狀慘烈,麵目扭曲,七竅流血。 這極其蹊蹺的案件終於還是驚動了巡按,在調查過後,其對案件重新進行了審理,將相關的衙役與官員全部打入大牢,判處死刑。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他心頭的傷口卻是久久不能愈合,他死前的執念將他禁錮在了輪回的最後一環。 人之大善者,死後能直接渡過冥河,免受隨波逐流與腐水侵蝕的苦楚。 但其中的一部分,卻因為執念過於深重,無法進入輪回,隻能在陰界的土地上來回遊蕩。 陰界的管理者見他們悲苦,便允許他們返回人間,通過見聞與感悟讓自己解脫,進而入那輪回。 而代價便是要為他工作,接引那些遊蕩在人間的亡靈來到陰界。 “不知不覺,已過數百年,不知我何日可以解脫。” 付春來神色黯然,他在這數百年間見過許多同他一般無法進入輪回的遊魂,而他們在任職了一段時間後,又先後入了輪回。 “罷,時候未到吧。” 東港市,市中心醫院 “我這是在哪啊?” 李素秀摸了摸頭,正想坐起身,卻是感到胸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啊喲~” 病房外的護士聽見喊聲,快速走入病房。 “不要亂動,阿姨您剛剛完成了手術,現在需要靜養。” 李素秀有些疑惑,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想要什麼手術。 “您不記得了嗎?前些天您被入室傷人的劫匪打傷,身上的骨頭斷了幾根,臟器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 出於對您生命的關照,我們先為您執行了手術。” “歹徒,什麼歹徒?” 李素秀一臉的茫然。 護士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心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這是應該創傷性失憶癥,先別多想,躺著靜養幾天。” “護士,我到底做了什麼手術?” “我這裡的表上寫的是您做了脾臟移植手術、肺支架手術還有胸骨裂修補術。” “這差不多要多少錢啊?”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現在去幫您問問。” 說著,護士走出病房。 看到護士離開,婦人忍著疼痛,舉起身邊的座機,輸入了一串號碼。 “王金用,你那個大師靠不靠譜啊,我這都進醫院了,那死鬼都不知道死透沒有。” “放心吧,大師已經回來了,那鬼物必然是灰飛煙滅了。” 對麵的男人嘿嘿一笑,聽起來有些得意。 聽到王金用的話,婦人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這下可真是發財啦!發財啦!” 那婦人突然變得欣喜若狂起來,正想起身,卻是又扯到了傷口,一個吃疼,又躺了回去。 “咣-” 護士推門進入。 “您好,關於你手術以及住院的相關費用由我來告知。 由於您當時處於瀕死的狀況,醫院方為您辦理了緊急手術的程序。 您做了幾項手術,加上醫院提供的器官,器材,以及途中的各項雜費,合計13萬元,這個費用將在您的住院期後向您收取。”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點出去吧。” 婦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護士離開。 隨後,她躺在床上,又是激動地扭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