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長風歌行 思存齋主人 2885 字 2024-03-23

豫州是大新國十八州部之一,幾乎全境為平原之地,唯有最西部漸起山勢。河原郡即是該州最北部的郡。   二十歲的宗長風,是河原郡戶縣人。宗長風之父三年前服徭役,為磚石塌埋而死。如今家中還剩下母親魯氏和十歲的弟弟宗長雲。   這日,魯氏喚宗長風說道:“大郎你來。昨夜我夢見你父親,他問這幾年你兄弟倆長得可壯實,又問家裡如何艱難——”魯氏抹了抹眼淚,繼續說:“你和二郎去賒些紙錢回來,咱們娘兒三人好去看看你父親。”長風答應著,安慰了會兒母親,便領著弟弟長雲往集市上去了。   一路上,弟弟長雲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又問這又問那。長雲問道:“哥哥,你知道大龍嗎?”   “什麼?大龍?”長風不解地問道。   “嗯吶”,長雲來了勁頭:“大龍有那麼長——”他張開手臂比劃著。   “你說的是大長蟲吧”,長風不屑地說。   “哎呀,什麼呀!我能不知道大長蟲?”長雲聽哥哥這麼說,分明是小瞧自己,急躁起來:“嘖嘖!我說哥哥,村裡人都誇你有能耐。前幾天劉四叔跟賴爺爺在地頭說話,說你眼活心靈,辦事細,還說你懂得多。我看你懂得一點都不多!”   “他們說話你怎麼聽見了?”   “我正在地頭玩呢,他們都沒注意我。”   長風說:“那你告訴我什麼是大龍?”   “大龍就是——”長雲清了清嗓子,說道:“長長的身子,昂頭挺胸,四肢爪子撐地,尾巴上綁著紅穗子……”   “紅穗子?”   “脖子下麵還係了個小鈴鐺,風一吹就叮鈴鈴地響,還有還有……”   “哦——,我知道了”,長風終於明白弟弟說的話了,壞笑著問:“你是說集市上賣的那種乾草編的龍對不對?怎麼,你想要啊?”   長雲隻抿著嘴笑,由於他剛才說話太起勁,小臉一直紅撲撲的,又讓哥哥戳穿了小想法,臉蛋更紅了。   長風拍了拍弟弟的頭,說道:“這還不簡單,明天我給你編一個,再給你編一個大老虎。”   “真的嘛哥哥?你不要騙我呀哥哥!哥哥你太厲害啦!我覺著你能耐特別大,特別特別……”   “哎呀呀,安生些吧,你也不嫌累。”他們兄弟倆一路上說說鬧鬧,不知多久,來到了集市上,找著了熟識的賣紙錢香火的小販。宗長風照舊是千般好話、萬般作揖,死磨硬賴地賒了兩遝紙錢、一束香火,臨走又是對小販千恩萬謝,指天指地說了一通“絕對清賬”的話。兄弟二人一大一小,這才並排著去了。   不知多久,二人到了家,卻看到屋門前圍了好多人,嘁嘁喳喳、交頭接耳地在說著什麼。人群中一位粗壯婦人發現了他們兄弟倆,一邊左推右搡地排開人群,一邊喊道:“大郎,你母親不行了!”   “啪嗒!”長風手中的紙錢掉落,他一個箭步沖過去,由於他骨架方大,帶來的壓迫氣勢猶如虎豹撲人!圍觀的人都不自覺地向兩旁閃。長風清楚地看到:母親閉著眼,橫躺在地上,微張著嘴。他噗通一聲跪到母親跟前,急喚母親。長雲也跑了過來,喊了一聲“母親”,就哇哇大哭。粗壯婦人在旁邊抽泣著說:“你母親怕是……”,話沒說完,她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長風把手放到母親鼻孔前,沒有感受到氣息,又按著脈搏,沒有感覺到跳動。他強行鎮定,或許是自己一時驚慌沒感覺到?他又按著脈搏好長時間,手指又在鼻孔前放了好大一會兒。眼看著母親的麵部變得僵硬,身體已涼,長風裡的淚水再也兜不住,直直地流了下來。   宗長風跪在地上,垂著頭一言不發,隻是流淚。   過了許久,長風抬起頭擦了擦淚水,對那位粗壯婦人說:“劉嬸子,煩您援把手,我要把母親抬到屋內。”劉嬸子隨即又揮手招來幾位婦女,一起幫忙把魯氏抬到床席上,又好容易找了一條不太破爛的粗布,蓋在了屍體上。一切安排停當,眾人都散去,隻有劉嬸子還在幫忙收拾零碎東西。弟弟長雲由於哭得太久,累得睡著了,時不時地抽泣著。   宗長風走到劉嬸子麵前,流淚問道:“嬸子,您知道母親為何會——”,話未說完,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劉嬸子說道:“大郎,你可知馬腿兒?就是那出了名的潑皮!這潑皮向來鬥雞走狗,如今不知怎地,在縣望孫家那裡尋了個收租子的差事。上月收麥交租前後,竟是到咱們這來了。想是那時就知曉了你母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生了歹意。今日那馬腿兒各處催租,凡拿不出的都叫跟從的進屋搶拿一番。家中拿不出抵租的來,就打砸一通,還要脅迫簽下文契:秋收時節交三倍租子,外加三十日勞役——這三十日勞役並無薪錢。據那潑皮說:‘你們秋收原是要交五倍租子的,是我向孫家求情,減了一等。又實在怕你們拿不出,故又磕頭作揖的,才求得用三十日勞役抵銷一等。你們還厚著臉皮問薪錢!’他來到你家,見隻有你母親一人,就越發作歹,起初還是言語,後邊就撕扯起來!我們聽到你母親哭罵,都急忙跑來看究竟。那馬腿兒見事鬧開了,自知沒臉,又見著人多勢大,悻悻地去了。我等寬慰了你母親一番。眾人散去多時後,臉兒疤家的兒子尋你弟弟玩,看屋門關著,莽撞著推門找人。就看見你母親在房梁上掛著!是那孩子嚇得哭喊亂跑,大家這才知道。”宗長風聽劉嬸子一說,咬著拳頭哭,身體不停地顫抖。劉嬸子見狀也是不停抹淚,長籲短嘆的說著世道不公,咬牙罵那潑皮。   長風許久才緩過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向劉嬸子跪下,頭抵至地,哭道:“嬸子向來和母親最好,今日多蒙嬸子幫襯。母親大仇,我必須報!如今還辛勞嬸子,看顧我弟幾年。大郎若能不死,必報答嬸子!我縱然死了,長雲雖小,卻懂事,必不忘嬸子大恩!”劉嬸子一麵拉扯長風起來,一麵止不住地流淚。宗長風起身,轉身大踏步往外走。剛走出屋外沒多遠,就看見好友,在東鄉做文薄吏的劉玄之匆匆而來。劉玄之一看見長風,就舉手呼喊道:“大郎,不可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