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微黯,人流初現。 夏日的傍晚,家家戶戶共享著晚宴,而路燈遲遲未能擺脫空乏的白日夢,使自身真正明亮。 街道上仍然僻靜,黑色的奧迪A8急停在小區道路旁的停車位上。 副駕駛率先走下一名青年,一頭燙著摩根的黃發格外惹眼。另外三展車門也隨後同時打開,司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後座上則下來一對男女。 女孩拿出手裡的陶瓷娃娃,輕輕搖晃間,隱隱有鈴鐺作響。 那陶瓷娃娃瞬間被賦予了靈性,它擺動起淡紫色的發梢,發出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全全有發現了!在七點鐘方向,兩百四十二米,屬性水,生命氣息極度微弱。” 聽到匯報,女孩抬頭看著大叔,出聲用她那軟糯糯的聲音詢問道:“老大,剛剛在路上的時候,[全全]明明說有強大氣息來著,這……” 男人不知覺間早已摘下墨鏡,環顧著四周出神。這個小區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在往前個十年前,他們那一代人,常常聚會於此,把酒言歡。 “老大,老大!”在一聲聲的叫喚中,男人終於回過神,“阿梁已經自己跑了,您還在發呆。” 聞言,男人先是驚訝,而後提高音調道:“啊?這小子!小蕓,指個方向。” 三人快步穿梭在小區的道路中,不出多久,他們就跟上了阿梁的腳步。待到四人匯合時,隻見阿梁早已抓住那隻茍延殘喘的水靈, 眾人看著那隻隻剩下核心的水靈,皆是眉頭緊鎖。阿梁將其緊握手中,手臂上隱隱有電光纏繞,他冷聲詢問:“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一切,否則,你不會好死。” “燁輝,停手。”男人邁步靠近梁燁輝,回過頭對身後的青年道:“魏林,把它放進收容箱裡。” 聽到指示,魏林忙裡忙慌地打開白色邊框的玻璃箱。見上司的話,梁燁輝也不敢再繼續,將透明水狀球體放進箱子中。 感受到箱中的維生光暈,那水團再次恢復生機,它模擬出人類的語言:“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隻是一隻居住在江水的靈,一生從未傷害過你們人族。” 回憶起先前這裡發生的事,它仍舊一陣後怕,恐懼深深的烙印在它的腦海中。 它接著支支吾吾地說:“是…是那個樹族人,他脅迫我們到這裡來,讓我們幫他進入實界,他要尋找什麼東西。” “尋找什麼?後來呢?” “我…我不知道,後來,後來他被藍色的鳥活活燒死,然後,我跟我的族人,碰到一個黑色的男的,也是用火,殺得隻剩我一個。” “他們分別是什麼種族?你們有沒有預先確認?以及……” 男人再次發問,但那水靈卻愈發狂躁,頃刻間便不堪重負,當場自焚。 “啊!”火焰轉瞬即逝,在炸裂的箱子中擴散出一陣火苗,將魏林的手腕灼傷,在他的一聲慘叫中,箱子的碎片四散開來。 見狀,他們的老大瞬間警惕起四周,他隱隱在那一瞬間感知到,這火苗分明是人為,兇手在消毀人證。 “小蕓,拿出[全全],我看下魏林的傷口,燁輝,你負責巡視四周,有任何情況,必須優先匯報!” 小巧可愛的陶瓷玩偶再次出現在魏蕓手中,亦如先前那般,[全全]再次匯報道:“很抱歉,這次全全沒有任何發現。” “老大,我這邊有發現,”阿梁已然走出了五十來米,他蹲下看著地上,“是一道符陣,不過有些模糊了,正好保留了一些最基本的特征。” 運用能力治療好魏林的老大,也是很快來到阿梁身旁。他仔細地起符陣,在雨後,泥濘與青苔的交織,模糊了土地的語言,但還是逃不過經驗豐富的眼睛。 “這是[同現]儀式,用於中和靈界與實界間相互的影響。這隻有我們的同事才會,難道說……” 他不禁抬起頭,神色凝重地望向小區深處的樓頂,沉重的疑慮,是如千斤重的大鼎。 “怎麼了嗎?老大,是發現了什麼?附近開始有人出現了,我怕影響工作。” 不遠的地方,是小區的公園,陰暗的道路旁人跡罕至,但公園的光亮,卻引人注目。 遠遠看著那一陣不同的光亮,魏蕓便不自覺地向其踱步,轉過一個路口,她能看到道路的兩側豁然開朗,月光的傾訴直入人心,以及道路旁生長著的,一顆開滿“白雪”的玉蘭樹。 “怎麼了,小蕓?”男人輕輕嘆了口氣,走向魏蕓說道,“再繼續下去也調查不出什麼,辛苦你們了,好好的飯點還要上班。走,我請你們吃飯。” 他拍了拍魏蕓的肩頭,看著那棵玉蘭樹,目光驟然靜止。樹下的男孩漸漸離去,他就這樣遠遠地看著男孩,心中卻是思緒紛飛。 “小蕓,回去在車上等我,一會一起去吃飯,我這邊碰到熟人了,打個招呼就回來。” “嗯,好,那您快點哦。” 在來到這裡時,他就已經想象,遇到那位隻留存在於記憶中的男人。但這顯然絕無可能,他快馬加鞭地靠近洛子辰,那位故人的孩子。 “子辰!好久不見呀。” 樓道的燈,沖破鐵門的束縛,照出男孩和女孩的影子,一長一短。在洛子辰那回眸中,仿佛無數回憶的片段漂移沖撞。他不禁在心中感嘆,太像了!這對父子真的太像了! 仿佛帶著洛清圓的身影般,洛子辰應聲道:“哦!好久不見。黎伯伯來這邊有什麼事嗎?也不給我媽打聲招呼,我好接待您呀。這邊要不要上去坐坐?” “哈哈,不用不用,你小子真是越來越帥了,上次見你你才那麼小一個,”黎倉用手比劃著高度,“上去就不用了,我就路過的,再說了,空著手怎麼好意思呢?” 燈光下,女孩的影子越來越近,她向洛子辰問道:“你怎麼那麼慢啊?誒?啊?黎伯伯好。” “嗯?這是子慧啊!你也好久不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他欲言又止,欲行又頓,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在小區裡碰到奇怪的人,或者事?” “沒有,平時小區裡都挺安靜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那行吧,再見。” “黎伯伯再見。”兩人異口同聲,連揮手的頻率與幅度都出奇地一致。 每一個孩子都有過相同的經歷,當大人們在我們麵前,為我們的成長驚嘆不已。這在我們麵前,可以是稱贊,可以是客套。而在他們麵前,卻不免看到一陣時過境遷的餘韻,直至最後我們才發覺,所有的變化並駕齊驅。 樓道間,二人的交談聲回蕩,女孩走在前,男孩在後。李子慧的家住在頂樓的九樓,他家事顯赫,連同天臺一並買下,她時常能請許多朋友在天臺聚會。而洛子辰也借著她的牽引,結交了不少共同的好友。 洛子辰的家則住在李子慧的對門,入住的第一天,洛子辰的父親便提著禮物,到鄰居家打招呼,他們這對青梅竹馬,也是在那時相遇。 推開家門,洛子辰便對著房屋喊到:“媽,媽?你在嗎?” 幾乎在他進門的一瞬間,迷鸞就從廚房中端菜走出。她應聲回答道:“小辰!你等我一會,馬上就可以吃飯了。阿姨說公司有事,就加班去了,她讓我們先吃飯。” 緊接著,她探出頭來,觀察起對門,有些調皮地問道:“你那小女友呢?不讓她到家裡來嗎?” “神經,整得跟人家沒家似的。” “意思是,她已經回去了?”迷鸞瞬間變一副樣子,嬌媚地說道:“主人,請用膳,主人您辛苦了。” 這舉動引得洛子辰一頓惡心,他引動能力,低聲吟唱:“穿過光陰明滅間的枷鎖……” 這段前言迷鸞再熟悉不過,顯然她有所忌憚與這項能力,趕忙出言求饒:“主人,啊,不!子辰弟弟,我知道錯了,我正常點還不行嗎。” “下次我可就不給機會了。” 洛子辰躺在沙發上,他沒有拿起手機,也沒有做任何事,在迷鸞看來,他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她做好飯,而洛子辰這一刻卻思緒萬千。 在為人所不知的領域,有著一個公家的部門,名喚[禦靈衛]。他的父親,以及剛才所見的黎倉,亦或是子慧的父親李再群,都與這個部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洛子辰從小便與這個部門中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通過父親留下的手記,他也不難得知,他們來自洛陽的一個大家族,他們家世世代代供奉著被稱作諦聽的神。 他們家族的能力世代相承,可偏偏在洛子辰身上斷代,他父親曾多次帶他前往[禦靈衛]總部測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每一次結果都顯示,他隻是一個普通人,絲毫沒有通靈的能力。 但結果是,他顯然擁有通靈的天賦,隻是洛家的傳承符文,他並不具有。 夜色的都市下,黎倉的奧迪A8憑借質樸的外表融入車流。他開著車,心裡卻有說不清的滋味。 看到洛清圓兒子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愧疚感便瘋狂地侵襲著他的精神。他想看看洛子辰一家如今過得如何,卻又不敢麵對洛清圓的妻子。他們失去洛清圓,在他看來,也有他的責任。 他們那一代[禦靈衛],被共同分配到這長沙來的翹楚,都十分要好,親如手足。可當初的七個人,到如今的四人,他們的經歷不可謂不跌跌撞撞。 洛子辰也同樣想著,他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一次旅行中,他們一家,在一個明媚的清晨。 但似乎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在無形中影響著他的認知,試圖讓他遺忘那一天。可親眼所見,那天絢爛的光幕,滿天的火光紛飛,以及近在咫尺的失去,你讓他如何忘懷? “好啦,子辰,可以吃飯了。” 迷鸞的聲音將洛子辰的思緒拖拽出那一陣陣迷幻的囚牢,他來到餐桌前,拖來椅子,坐在迷鸞的對麵。 “在想什麼呢,剛剛看你一動不動的,是什麼不開心的回憶嗎?” “沒什麼。” “誒話說來你家這麼多天,都沒見過叔叔呢?他不也是[禦靈衛]嗎?” “失蹤了,[禦靈衛]給的官方說法。好多年了,一點消息沒有,所以,我早忘了,當他不存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