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北向大道上,遍布雜草的土石道路在雨水沖刷下已是泥漿遍布,漸漸露出了泥土下的石礫。 一馬拉車徐行而來,本就不快的步伐,被泥漿裹著更是難行。 “紅聿,我們得在天黑之前趕到長禾!”一白衣灰褲男子懸坐在左側車車架上,望著天驟降了數度光亮,不由心急起來,急催著馬兒。 馬首一仰,紅毛在空中一蕩,露出一道近三寸長的左斜傷疤。馬兒長聿一聲,蹄子行的越來越緊,步伐也從踏行轉為大邁,馬蹄上的泥漿漸漸脫落,濺起了陣陣血水。兩條掌寬的車轍伴著一行深寸半的馬蹄印,沿著大道疾行。 顛簸晃動的車廂內,倚靠著左側廂凳的老道右手扶坐而起,左手托塵,隻是拂塵上寥寥十數根微卷的麈尾長絲顯得有些淒涼,搖晃著微眩的腦袋,道髻漸漸鬆散開來。 道士見那孩童緊閉著雙目,蜷縮著躺在車廂內的橫坐上,一件灰色細布中衫堪堪蓋住那虛弱的身形,孩童卻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王元宏解開道袍,往那小人兒蓋去。道人右手輕撫孩童,輕嘆一聲,問道: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自北白山隨秦小友一路而行,見得那地方苛政無為,民生愈艱,又值此大難。小友何其堪矣?” 在這長達兩年的隨行中,道士對青年男子的身份也隱隱有了判斷。 “道長,此時局中,當不再掩瞞!”“吾乃天元嫡長子,秦少逸!”“還望道長助我共平此難!以挽生命!” 聽聞此話,男子牽著的左手往回拉了拉,右手臨空猛抽一鞭,大喝數聲。 “駕!”馬車壓著石礫,越發疾騰。 道人停下了右手,左手撫須,灰黑色的山羊須,在輕撚下斷了數根。 “某日觀其行,月察其為,年知其性。天元有此子,當救!” 老道思索不到片刻,心中下了決斷。 酉時初,點點星光不斷消散。 人群終於鎮靜下來,眾人環望著四周被擠倒踩踏而亡的老弱婦孺。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厚,雲間不時閃著駭人的藍色弧光。不知是對親人逝去的哀痛,還是逃亡無助的淒慘,亦或是對涼薄世道的訴苦,緩緩前行的人群中爆發出撼動天地的淒涼哭喊聲。 道道雷聲夾雜得哭喊聲直刺城樓,也刺進那書生心中。書生胸口一悶,血湧上頭,身軀一弓,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吐而出。 一旁的幾名官員時而指點著遠處的人群,時而恭維著居中的一男子。 書生已然是披頭散發,猛地抬起的臉頰已是殷紅一片,一雙冷峻的血絲眼眸盯著那幾人的身影,驟息間有了一計。 一膝下之童的小手緊攥,坐在地上,小小的麻衣上滿是泥水,茫然的看著倒下的父母,雙手無助的在眼前亂揮,似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幼兒那小小的瞳孔中帶著不解和淚水,卻是一聲沒哭的緊抿著嘴。 迎上城門樓屋內疾步而出的城主,書生一擦嘴角的鮮血,俯身行禮道: “還望城主大人,開得東西二門,派城內數萬眾兵卒沿道而列,引導百姓入城!並嚴令兵卒不得擾民!” “倘若敵眾借此機蛇附而上,豈不要兵卒俱亡?” “兵士皆出恐守城無力,末將願親率騎軍三千分列道旁!” “不可!一萬馳援之眾尚未歸程,再分兵列陣,恐據敵不利啊!”一富態披淺青色官袍的官員斥道。 “糧草本就不足月餘,已是進了萬人之眾,不若。。” “不可!”兩道聲音怒道。有一官員話未說完,就被喝止。 “某欲親往此行,何濤、馬平!著你二人各率兵馬兩千出東西二門,間隔數步陣列道旁,護送百姓進城,嚴明其令,若有擾民,定嚴懲不赦!” 說著緊了緊頭盔,緊盯著城墻旁那深青色官袍的身影。 倉促間,隨著東西二門的大開,以及兵卒奔走間的高呼,人群開始了分流。而後數千甲士往南緩緩分割著人群,前行的人海開始有了些許秩序。 書生騎著馬緊隨前方的城主,沿著散開的人群中南去。 行道三裡餘,四周開始散發出極淡的安寧氣息。 “此人當是博學之士!”“此法甚妙!”兩人不由贊嘆道,而後相視一笑。 緩行中兩人開始了交談。 “先生不愧是名家之人,膽識俱佳!”“城主謬贊!”鄒真苦笑道。 “那些個蠅營鼠窺之輩,某已是忍之又忍,卻不想此時局當下,竟是如此不堪!”城主唉聲嘆道。 “官字本是“宀??”而成,本意從吏事君,覆蓋萬眾,以安其民。可此等為官者,卻是一撇盡去,隻知阿諛奉承,欺下瞞上。” 談起此言,鄒真憤憤道,雨水把身上的麻布浸的發軟,透體的清寒卻蓋不住內心的無名火。 “奈何官場如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等憤懣之餘,隻得相談之外!” “城主何以言此?”鄒真似有所得,卻又不解。 “不在其中,不謀其事。先生可知現今官場早已是八麵圓通,上下唯利是從!就連我也不得不權衡而行。此次出城,料那城撫司宋興堂定會有所為!” 書生聽得此言,一勒韁繩,駐馬。他思索三息,通了念頭,頭右擺望著前方兩步遠的人影。 人海漸漸入得城去。行了六裡終是見到了邊緣,戰馬卻開始不安的踢著蹄子,打著響鼻,抖落下陣陣雨水。馬上的騎士業已是濕透甲具。 此時,南向道路上,一架馬車疾行而出。車架上的男子望著前方一裡遠的人群,緩了口氣,輕拉轡繩,示意減速緩行。 可道路上的石礫在肉眼可見的顫動,帶起了陣陣漣漪。車馬在緩行下本該平穩的車廂,車輪卻在輕輕起伏。 紅聿似感到了強烈的危險般,陡然加速,血汗不斷從體內滲出。男子預料不及,一下猛磕在車門框上。 “有危險!”男子顧不得疼痛,沖著車廂內大喊,一邊加緊催動馬力。 老道把孩童抱起放在車廂地麵上,透過後窗,往外望去。 隱約間看到一道連亙數座山頭的黑線自遠方靠來,長達數十裡,據此不足十裡,速度越來越快。 “好多!好多!好多!的怪物!”老道望著黑線,不知其否的猜測道,恢復紅潤的臉色一下蒼白。 “多遠?”秦少逸聽聞問道,不忍的死命鞭打著馬臀。 紅聿一疼,速度竟又提高近一成。“九裡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