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港,烏黑的海水和烏黑的天空黏連在一起,上半身閃過幾道閃電,但沒有雷聲傳來,仿佛是雷聲被雲給吞掉了一樣。 過了一陣,一滴滴雨水滴了下來,但在在壓抑的環境中仿佛帶點粘稠,砸在了一棟修修補補很多遍的木屋的屋頂。 “嘭!”一個滿臉橫肉,赤裸上半身的男子把一塊貼滿賞金任務的帶柄木板插在木屋地麵,惡狠狠啐了一口: “誰知道咱們港那一老一小兩條道狗去哪了?讓他們趕緊跟老子走,來活了!” 滿臉橫肉的男子是老港的漁民,四十出頭,被老港人稱做“老蚌”,年輕時被青晦征兵,隨著征戰的減少,軍隊遣散了不少士兵,“老蚌”也回到老港,借著以前當兵的交情偶爾幫衙門發一些懸賞,甚至自己親自去完成一部分,賺點賞錢。 “他們哪都沒去,在馬廄倒騰垃圾吶。”一個剛鉆進木屋,頭上微微打濕,慶幸著及時進屋躲雨的男子在破襖子上一邊擦著手一邊回答。 “你去給我喊過來,快去快去!”老蚌都沒抬頭看一眼就吩咐著。 剛進屋躲雨的男子在破襖子上擦著的手頓了一下,嘟嘟囔囔又退出了木屋,似乎不情願的樣子。 …… 馬廄裡,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趴在一塊木板上把玩著什麼,時不時拿起腳下的一節細碳棒畫上兩筆,在他身邊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衣服沒這麼打補丁,但還是臟兮兮的,同樣學著老頭趴在另一塊木板上做著什麼。 “完成啦!哈哈哈哈!這東西就是青晦那些抓人的來了都要吃一鱉!哈哈哈哈!” 老頭拿著一個用樹枝平湊起來的小玩意,每一根樹枝上胡亂纏著書寫著暗紅色字跡符號的黃紙,像個孩子一樣跳起炫耀。 一邊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瞥了一眼,嘖了一聲道: “嘖,瘋乞丐,你這玩意一如既往的粗糙,好好一個法術籠讓你做的像,像那啥一樣,你看看我的。” 二十出頭年輕男子抬手,一個由纏裹黃色符紙的樹枝搭建的多麵體呈現在瘋乞丐麵前。 瘋乞丐聞言忽地站起,站得筆直,兩指並攏,眼睛微瞇,指向年輕人: “劉旬小兒!竟敢不叫師傅!汝真可謂大逆不道!” 叫劉旬的年輕人默默將剛做好的法術籠裝了起來,無比敷衍: “師傅在上,徒兒知錯……” 然後立刻從地上拾起幾根樹枝,製作下一個法術籠。瘋乞丐似乎很享受師傅這個稱號,緩緩坐下,欣賞自己的一堆樹枝。 “老東西!老東西!老蚌要找你們!” 一個男子似乎不想沖進雨裡,隔著老遠對著馬廄喊著。劉旬暗暗嘆了口氣,似乎知道要發生什麼,把沒裹上符紙的樹枝和地上的碳棒都收進一個不小的灰藍色布袋裡,然後將布袋挎在了瘋乞丐脖子上,半拎半拽地將瘋乞丐拉起來,往馬廄外走去。 …… 木屋內,“老蚌”已經穿了一件短衫,看到瘋乞丐和劉旬走了進來,又啐了一口,啐出來的東西落在瘋乞丐腳邊,止住了瘋乞丐和劉旬前進的腳步,“老蚌”捏了下鼻子,嗬嗬一笑: “老狗,叫一個!” “汪汪!”瘋乞丐毫無心理芥蒂,汪汪兩聲似乎在問候“老蚌”今天吃了沒。 “老蚌”頓時哈哈大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將目光移動向劉旬,示意他這隻“小狗”也來兩聲。 劉旬深深嘆了口氣,頓了頓,頭一揚: “我還沒出師,不是道士,還不能算道狗。” 在青晦肅清疆域後,新繼位的國主下詔,要求國民積極舉報和邪異怪物打交道的人,說辭是這些人骯臟危險,尤其晦氣,在詔令下放幾年後,民間漸漸把這些人以犬相稱,因為民間一邊尊重國主詔令一邊又有可能尋求這類人的幫助,就這樣形成了以“狗”“犬”這種生物來比喻的共識,就連官方也認可了這種稱呼,專門為了應付這種人的機構也改名叫“逐犬司”。 “老蚌”聞言眼神一厲,大跨步揮出一巴掌,將劉旬拍倒在地,罵道: “老子讓你叫你就叫,狗東西,沒出師就是狗崽子!就你們這點三腳貓功夫老子還願意養你們當狗!讓你叫兩聲還不聽話!” 劉旬早就料到這樣的發展,不僅沒生氣,爬起自嘲嗬嗬笑出聲。 “老蚌”倒也沒繼續為難,似乎剛剛一巴掌比聽狗叫更讓人滿足,他扣了扣放在旁邊的帶柄木牌。 “逐犬司要十張野畫皮,每一張給我五兩銀子,我已經打聽好了,老港往東四十裡,不到東部群島就有一個地方鬧野畫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趕緊收拾收拾上船,這雨下不久,停了就出發!” 聽到這個任務,瘋乞丐神遊天外的眼神明澈了一點,但還是瘋瘋癲癲提了個要求: “我上船就要睡覺!到了才能叫醒我!” …… 劉旬拖著瘋乞丐的行李一步一步登上了船艙,一艘不大的木質帆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看著窩在船艙角落一張毯子上努力逼著自己盡快入睡的瘋乞丐,嘆了一聲。瘋乞丐之所以發瘋就是因為年輕的瘋乞丐曾經遭遇過一次海難,掉入被青晦人稱作妄海的海域,僥幸被另一隊出海的船隻救起,從此瘋瘋癲癲,喋喋不休著海裡的恐怖,直到近幾年才相對穩定一點,勉強能出海,不像剛瘋的時候隻能當一個乞丐。 “外麵雨要停了,再一炷香時間就出發!”說話的是老蚌找來幫忙的夥計名叫宋雨二,家裡排行老二,又是下雨天出生的,就被家裡隨便起了這麼個名字,看起來胖嘟嘟的,還挺和善。 老蚌還在張羅最後的人手上船,其實獵殺所謂的野畫皮隻需要劉旬和瘋乞丐兩個人,老蚌找來的其他人都是為了看住手下兩條狗——劉旬和瘋乞丐。 這既是為了保證這兩條狗可以順利把貨物帶回來,也是為了讓這兩條狗別離老蚌太遠,畢竟普通人對付野畫皮還是不太有什麼勝算的。 半柱香過後,老蚌帶著諸如宋雨二等七人進到了船裡,劉旬自覺窩到了瘋乞丐旁邊,剛蹲下,就聽老蚌招呼: “你們兩個,來給大家講一下啥叫野畫皮,怎麼對付,要留神什麼,快點別磨磨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