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鳥人和秋千猜測那般,材官們很快就失去了幻想濾鏡。 最明顯的幾個就是郝剛等耕田種地的材官,他們當天晚上沒什麼異常,稍稍勞累而已,還有說有笑,可第二天一早,未等睡醒,外麵四季舍的成員便來叫他們,立時惹得幾個材官有些別扭。而當材官們準備起床,突然一股沉重而僵硬的疼痛感敷在腰背上,郝剛等人差點疼得動不了。此時門外是四季舍學生的催促,背後是強烈的酸痛,大腦還有難忍的疲倦,材官們哪還有昨天剛開始種田的新鮮感,隻覺得急躁而難受,卻又不願服輸,不得不起來。然後,更糟糕的是書院的食堂還沒開飯,郝剛等人隻能從四季舍成員那裡接過幾張乾巴巴的麵餅,就著水吞咽下去,連鹹菜都沒有——不是現在的年國農人早上舍不得吃菜,而是沒那個工夫,要趕忙去種田。 到了田裡,天蒙蒙亮,冷風吹拂,比夜裡還凍人,材官們瑟瑟發抖,勉強玩笑幾句,自嘲彼此,接著便沉默地開始工作。還好年國有魔晶耕具,大片、平坦的田地不需要人工種植,省不少力,但坐在顛簸的耕具上,聽著煩躁的噪音,盯著重復而單調的土地,既難受,還無聊,叫人昏昏欲睡。某刻,郝剛不小心,睡了過去,耕具立刻彎拐到一旁土壟,弄壞好一段田,他沒轍,不得不走下來耕具,人工補種,彎腰低頭,翻土埋苗,累得要死。 然後,過不多久,太陽升起,不那麼冷了,但開始變熱,越來越熱。材官們的耕具上有蓬罩遮掩,可以避免陽光直射,但免不了悶熱,即便打開窗子也沒什麼用,反而有飛揚的塵土沖進車蓬,鬧得郝剛等人滿臉灰頭土臉。當然,塵土屬實算不什麼,還是溫度比較可怕;或者,溫度也不算什麼,高級耕具有空調,但來回來去順著壟走,當真特別乏味,稍不注意就可能走歪跑偏,卻偏偏沒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放眼望去,全是土,全是田,千篇一律,無始無終。 於是,中午休息時,幾個曾經對田園抱有極大幻想的材官們再也不樂嗬了,悶頭撐了些飯後便找地方休息,完全沒有昨天的活躍感,滿心都是失落,滿身都是酸痛。 鳥人從四季舍那裡打聽到材官們的情況,噗嗤一樂,笑道:“這裡麵存在一個有趣的地方,那就是普通農人種田至少可以期盼收成,也就是有些盼頭,能抵消、沖淡勞累,但他們幾個材官卻沒有收成,隻有付出,沒有回報,自然比一般人更累,更覺得沒意思。” 秋千道:“但還好,他們隻是體驗這種生活,最多一段時間而已,普通農人可是一輩子都要窩田裡工作。以前老輩農人有句老話,叫‘一輩子土裡刨食兒’。” 梅伊詩道:“話說回來,年國的魔晶機械已經蠻先進啦,林國那邊還有許多地方是純人力耕種呢,要靠牲口一點點翻土埋種——超級累!” “是很累,可你怕是不曉得,有許多文人反而更加崇尚純人力的耕種,對那種原始的田園生活抱有無比的幻想和熱忱。”鳥人笑道,“這次本來也想讓材官們來一場純人力的耕種,但又怕無法讓他們體驗真實的年國農人生活,所以才沒有那麼做。” 秋千問鄭職,“其他人如何?” “其他人還很高興,新鮮感還沒過去。”鄭職說道,“特別是去王府做管家的材官,十分高興能管理一個大府邸。” 鳥人說:“嗬嗬,有他哭的時候。鄭老頭,你告訴童峰包信樓曉昔,讓他們乾些混蛋事,比如弄些假賬,故意吵架,找不合理的理由支出錢財,找茬與那材官對著乾,反正就是爭取氣哭他。” “嗬嗬嗬,好。”鄭職說道,“不過有些難,咱們王府都是良善人,為人友好,做好事容易,故意亂來反而難。” 秋千道:“努力努力嘛,為了叫材官們知道一下天高地厚,你叫他們努力點,沒有困難也要創造一些。” 鳥人說:“還有做生意做買賣那些,我會讓楊書方、李守烈幫幫忙,叫材官們‘深入了解’一下什麼叫欺行霸市,什麼叫強買強賣,什麼叫無理取鬧,什麼叫勢單力薄……” 與材官們的“遊戲”繼續,鳥人和秋千每天磨穿心思為難眾人,玩得不亦樂乎,材官們麵對各種困難,漸漸失去幻想,開始謹慎而小心地對待世界。不過叫人蠻欣慰,哪怕很難很苦,愣是沒人退出,咬牙也要堅持,單說這股不服輸的勁兒很值得稱贊。期間,吉義謙隻有第一天時陪了楊書雅和兩個孩子一下午,第二天就主動參與到“遊戲”裡,很努力很認真地工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相比其他出身稍微富裕點的材官,吉義謙自小貧困,今次的體驗於他而言不是打破幻想,而是回憶過往,他比旁人更加適應,工作做得更好。 “可惜了。”各種使壞的鳥人說道,“可惜群星院裡沒多少高門大戶的紈絝子弟,若是把那群家夥弄來參加此次遊戲,想來肯定有一些少爺小姐堅持不下去,哭著喊著退出,到時候與這些不服輸的材官做個對比,場麵一定更加好玩。” 秋千笑道:“高門大戶的紈絝子弟哪會在群星院待著,幾乎有官階就有官位,各館各院但凡出現空子,大戶子弟優先補上去。隻有這些中下等家庭的後代,沒什麼背景,哪怕有空缺官位,也得排大戶子弟後麵,需要留群星院苦等苦熬——這群材官其實早就知道人情冷暖,隻不過是官場方麵的世態炎涼。” 鳥人設想道:“哎?你說要是把楊書方和李守烈來,他們能不能乾得了這種工作?” “應該沒什麼問題。”秋千說,“你要是不提,我還忘記了呢,楊書方也是群星院的材官,咱們不如把他也拉來吧?” “算了。”鳥人扭頭,望著東年城一棟高高的樓閣,說道,“楊書方出身算是大戶,但十分現實,十分真實,對世界沒什麼幻想,極其踏實穩重——他不需要打破幻想,他的幻想早在兒時就破碎了。” “那個事,蠻慘的哦~”秋千嘆道,“生而知之對楊書方來說,算不算一種悲哀?他是不是特別想忘記小時候的那段記憶?” “不會的。”鳥人說,“他隻會刻骨銘心地記住那個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