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曲奏過,酒宴氣氛正佳,材官們飲酒微醺,言語越發熱絡,提防心理漸弱,話題慢慢涉及之前的體驗生活,言語間不乏感慨感嘆,嬉笑怒罵皆出於心,盡是真情。本次宴會,除了材官們,還邀請了那些故意為難他們的“演員”,但沒有材官恨這群“壞人”。也許之前身處“局內”,材官們心懷怒意,可如今出離事外,這些聰明人能分得清楚好歹,曉得到底是哪些人哪些勢力是真壞人。 鳥人和楊書方走到高樓窗邊,看著夜幕下的東年城,看著年城上晦暗的夜空,皆長舒一口氣,低聲閑聊昨日明晨的因果。 楊書方說道:“此一番體驗,這些材官的未來定然有所轉變。” “有個前提條件,”鳥人說,“需要足夠的力量支持他們改變,否則受製於人,他們即便想有所作為,也抗不住環境的扭曲。” 楊書方略有遲疑,沉吟片刻,說道:“玉先生對北吉還有什麼計劃?”這句稍微有點跳躍,距離之前的話題太遠。 “暫時沒有。”鳥人說,“我在等北吉主動犯錯。” “難。”楊書方說,“北吉之前刺殺玉先生玉小姐,惹得吉仁順軍首大動肝火,嚴令北原城各地務必規矩行事,北吉短時間內不可能犯錯。除非……” “除非什麼?”鳥人問,“書方有什麼想法?” “除非有一個北原軍首也管不著的機會。”楊書方言道,“北吉老祖宗周氏整數大壽在即,北吉各地必定搜刮錢財賀壽,吉仁順軍首是仁孝之輩,涉及母親大壽,恐怕也沒辦法過多阻止,估計某些心思急躁之輩會犯錯。” “不錯。”鳥人說,“這是個好機會,但不能太激烈,挑選一些典型處置就好,然後把雪珠州的四季舍成員平調添補,再將這些群星院的材官外放到雪珠州。星株漫原,慢慢拿下整個北方吧。” “但要做些戲,”楊書方言道,“需要東吉、楊氏和鳳凰館三方合力,單一力量的話恐怕唬不住北吉。” “簡單。”鳥人說,“這次迎娶張玥,孔雀係士氣旺盛,我們會和太後、丞相做些‘商量’,幫推薦些孔雀係的材官塞去雪珠州,東吉和鳳凰館必定反對,到時候我們再稍稍‘調解’,自然可以隨我們心意從群星院三家選擇值得信任的材官,慢慢讓他們在雪珠州獨立做事,疏遠三家。同時,三家為了塞人,自然合力威懾北吉。” “嗯,有道理。”楊書方說,“雪珠州就是一池看似淺,實則極深的淵潭,三家越著急往裡放屬於自己的東西,失去的越多。” “就是這個意思。”鳥人說,“另外,這次接親後,我們想趁機把你送進萬財館或麒麟館,既是為你升官做準備,也想提高你在楊氏的地位。書方,潛龍於淵,蟄伏蓄養精神,待到他日升天,還望你莫忘初心,莫忘年國百姓福祉。” “書方不敢忘。”孔雀公子說,“願為年國百姓盡心盡力。” 鳥人轉頭凝視孔雀公子許久,鄭重其事地問道:“書方,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可以!”楊書方吸了口氣,正色說,“北上之旅,書方對玉先生、玉小姐心服口服——兩位可以信任書方!” “好!我相信你!”鳥人重重點點頭,“隻是我放心你,但李守烈……” “玉先生無需擔心,守烈非是蒙昧貪權之輩。”楊書方說,“其實李震將軍、李臻將軍早就不滿今日年國的狀況,他們萬萬不願意看到堂堂大年遭異邦異國欺辱,盼望年國朝堂擰成一股勁,一雪前恥。當年吉雄意太子之死,不隻是守瑜姐的錐心之痛,也讓李震將軍兄弟積攢多年的雄心一朝消散,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他們一定願意盡全力守護年國,開疆拓土——守烈之心亦如其父其叔,甚至更強。而且如今雖說鳳凰館貪慕權勢,拖累大年,可說到底,鳳凰館是鳳凰館,李氏是李氏,即便鳳凰館有數代館尊出身李氏,但終究是兩回事。當年循潛館尊是乾龍王徒弟,也是烈鳳大帝的侄子,隻有他能同時代表鳳凰館和李氏,除他之外,再沒有鳳凰館尊兼任衛都將軍的李家人。特別是擎空館尊之後,李氏與鳳凰館館尊的位置越來越遠,李震將軍、李臻將軍和守烈對鳳凰館沒什麼興趣,對權勢也絕不貪婪,隻想重塑年國大興,擊潰招惹年國的宵小,隆興大年。” “若是如此,那好吧。”鳥人說,“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們出麵,製服孔雀係、鳳凰係和東吉係,把年國擰成一股勁!” 楊書方說:“話雖如此,卻也艱難,沒人願意放棄手裡的東西。” “慢慢來。”鳥人說,“三龍奪珠,碎鱗斷角,血散雲天,咱們慢慢於雲下偷偷撿拾他們的鱗角血肉,重塑真龍。隻是要小心,盡量讓他們晚一些發現問題,而且即便發現不對勁,也要把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到我們身上。” 楊書方問:“如此的話……玉先生和玉小姐會有危險、受攻訐吧?” “無所謂,”鳥人說,“行大事,必有危,無畏便是。”說罷,烏鴉抬頭遙望天空,暗暗出神。 此時夜幕之內,月相黯淡,亂星爭輝,可惜不管怎麼爭,群星也沒有皎月的英華。此刻雲霧漫漫,遮掩乾坤,萬象混沌,也不知他日雲霧消散,這夜空會是什麼樣子。 月,還能圓嗎? …………………………………… 皇宮,雲母宮。 今日,太後邀請皇帝一同進餐,增進感情。席間,母子二人不緊不慢品嘗美味佳肴,說些不大不小的國事家事,不時微笑相對,看似和諧,實則枯燥乏味——桌上的山珍海味於二人而言,好似嚼蠟一般。 “聽說秋鳥王故意折騰材官,叫他們體驗生活?”太後問,“皇兒,你怎麼看?” “皇兒覺得還好。”吉時壬說,“讓材官體驗生活是群星院的慣例,秋鳥王的作為不算新鮮。” 讓材官體驗生活確實不算新鮮,太後監國多年,見過許多次,沒太當回事,以為是秋鳥王給材官下馬威。 太後說:“皇兒,你覺得秋鳥王有沒有威脅?” “威脅?”吉時壬不懂,“母親是指哪方麵?” “當然是權勢方麵。”太後說,“他們有沒有可能收服那群材官,以待他日掌控朝廷?” “那怎麼可能?”皇帝說,“過往讓材官們體驗生活,隻會讓材官們討厭實施者,他們怎麼會親近秋鳥王?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母後是在意今天晚上,秋鳥王邀請材官們赴宴吧?母後多慮了,這不就是‘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的普通招數嘛,算不得什麼。而且,聽說秋鳥王還邀請許多迷醉院的風月女子參加,想來那群孤傲材官隻會覺得秋鳥王低俗下流吧?母後,皇兒認為,秋鳥王隻是兩個有些想法,有些野心,但手段不高明的天真之輩而已,不需要在意。” “額……你說得有道理,”太後說,“卻也不得不防。這次令他們負責迎親,之後就不要派給他們任務了。” “這……怕是難。”皇帝說,“我們不派,也許東吉和鳳凰館請他們辦事,如果秋鳥王站到他們那邊,就不妙了。” “那就……”太後想了想,“那就選些得罪人的工作,盡可能讓各處官員厭惡他們,恨他們,尤其讓東吉和鳳凰館的官恨他。” “好,這個簡單。”皇帝夾起一塊骨頭說道,“朝廷之內,肥肉太少,硬骨頭數不勝數,以後皇兒會盡量把最難最得罪人的事情交給他們,保證他們不能積攢人脈和人心。” “嗯,很好。”太後點點頭,“皇兒你如此聽話,母後很欣慰呀。” 吉時壬說道:“多謝母後誇獎,皇兒自當聽母後的話。上次皇兒和張繪雁那事……謝謝母後願意原諒兒子的錯誤。” 提起那個把柄,太後嘴角立時露出些許笑容,“嗬嗬嗬,皇兒記得母後的好就成。隻要皇兒聽話,母後一定會保護皇兒。” “當然,皇兒記得母親的好,十分記得。” “嗬嗬嗬嗬……” “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