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沒辦法,他雖是親孫子,可賈敏也是親女兒啊!況且老太太跟賈敏,總共也就能見一個月的時間。縱然是老太太再疼愛寶貝孫子,對比馬上又要分別的女兒、外孫女,又稍稍有些不如。
  今日是給晚輩擺宴,屋內的長輩除了賈老太太、賈敏之外,自然不會有旁的長輩在。像刑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等人,隻托人送了禮物過來,又說今日要禮佛,不好吃素。
  賈老太太也隨她們的心意,自己高興的拉著兒孫們,去聽戲看熱鬧。今日的曲目是黛玉自己點的,名叫《春秋令》。
  此戲說的也有意思,說的是河南一個周姓書生,跟他的同窗好友,憑一身才學和少年豪氣救治災民,高中狀元,最後登堂入相的戲曲。
  劇情跌宕,曲風大氣。其中的詞句,亦是有意思的很。一句‘春與秋來流離人,抬眼關外狼煙升。我自憑清風肝膽,走萬仞絕壑”,更是唱的滿堂喝彩。(注1)
  不論是什麼樣的聽眾,對保家衛國、力挽狂瀾的故事,總是心向往之。
  賈老太太、黛玉、探春聽的最為認真。賈老太太年輕時,勛貴中還有尚武的風氣,她倒好理解。曲目是黛玉自己點的,也不必多說。唯獨探春,竟然也是美目漣漣,真叫旁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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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的熱鬧還在繼續,薛姨媽卻趁著寶釵不在的空閑,來到王夫人屋裡做客。
  倆姐妹在賈府碰頭的機會不多,薛姨媽可不像賈敏一樣,能直接住在榮國府內。她們家住在別院中,平日走動多有不便,也就是女兒寶釵,能借著晚輩的身份自由些。
  今日這一碰頭,兩人都很是欣喜。王夫人的房間在榮禧堂東邊的三間耳房中,此屋說來也有趣。薛姨媽一進來,隻見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等擺設,挨炕擺放的木椅上,依舊是半舊的彈墨椅袱。
  放眼望去,一應物件,竟然都是半舊不新之物。薛姨媽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暗暗稱奇,她知道,她那個好姐夫必然極少在此歇腳。
  不然,賈府這樣的人家,又何來不換不丟之故,不過是拿來裝點麵子罷了。薛姨媽心中為這個親姐姐哀嘆一聲,這樣比起來,還是她嫁到薛家來的如意些。
  “姐姐,這麼多年,你讓妹妹想的好苦啊。”
  親妹妹既然來做客,王夫人這個主人家自然不好拿著佛珠,繼續做些場麵活。將手中佛珠放在桌上,王夫人起身迎著妹妹到炕桌上坐下。
  兩人出嫁後亦是多年未見,眼下無外人,又遣了下人守在門口,兩人自然說的放肆些。
  先是從兒時的舊事說起,又逐漸攀到兩家的舊情。東拉西扯著不著邊際的話題,說著說著就談到前幾日從寧國府裡回來時,路上寶玉跟襲人的異樣。
  “當時一家子女眷都在。”薛姨媽在薛家當家作主慣了,考慮事情隻想著顏麵問題,說起別人的家事也有些直接的過分,“要妹妹說,姐姐不妨將她請到轎子裡,索性也舍她一個名分。又何必等老太太出麵,無端端落個不是下來。”
  她不說還好,見親妹妹都這樣說,可真是戳到王夫人的痛處。她當即怒道:“那個不要臉的丫頭,才得了誌,就想鬧個人盡皆知。無非是欺我孩子懵懂無知。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把好好一個爺兒勾到床上。”
  “看她在路上走的模樣,你以為她真是身體不適?又怎麼不去想想,她是否在走給我們看呢?”王夫人憤憤拍桌,顯然是動了嗔怒。
  “不能吧。”薛姨媽先是一驚,她雖有些心機手段,可比起王夫人的功力又大不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在薛家時,薛瑱連外頭的事都時常拿來跟她商量,待她可算是極為尊重。
  如此環境下,對於暗地裡的後宅手段,不免看的淺了些。縱然是在娘家修煉出七分本事,現在也隻記得五分。
  王夫人卻不同,自打她嫁到賈家後,其中的辛酸苦楚,隻有自己能體會。她對著薛姨媽道:“寶玉這樣純良聰明的性子,就是糟蹋在這些狐媚子手裡。”
  “隻要我還活著,就不能讓她進門。反倒壞了寶玉的名聲,以後娶不到清白人家的女兒。”王夫人一錘定音,為寶玉的此事做了個論斷。
  這,這……這畢竟是姐姐的家事。薛姨媽作為親妹妹,也不好多說,隻規勸道:“真要不行,尋個錯處發賣了就是。姐姐何苦動怒,還傷了自己的身子。”
  “你當我不想嗎?她是老祖宗賞給寶玉的,平日又慣來裝腔作勢,喜歡扮個至善至賢的好人。”王夫人說到此處,剛剛的怒氣又做雲煙散,輕描淡寫道,“這種人,心裡頭卻最貪,更是好拿捏。早晚我得讓她吃些苦頭。”
  薛姨媽聽的不禁心神一顫,趕忙低頭不敢看向姐姐,盯著桌上的佛珠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