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低下你的頭,寶玉(大章!!) 賈母的壽宴並不是晚上才開始,而是從她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府裡單獨養的幾個戲班,從巳時登臺開唱就沒停過。一幕幕名曲、名戲,唱完一段又有一段。 聽說正午的時候,已經來過一批貴客送禮,賈府更是設宴款待過。隻是最隆重、正式的壽宴,留在了晚上舉行。高門大戶的規矩,陳恒不懂。放眼看去,今晚能出現的人,大多有些身份地位。 門外不時,有門房喊著客人送來的禮單,都是諸如‘某某老爺送了什麼一對,什麼一副’的傳唱。有人到禮到的,也有人未到禮到的。陳恒在其中聽到了魯應雄的名字。可惜他前番繞了宴席一圈,也沒在賓客中見到魯應雄的身影。 五城兵馬司啊,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啊。 陳恒的位置在宴席的核心位置,今日林如海因事沒辦法來。他就是林家的代表,坐在這裡倒是正常。隻是看同他一桌的人,都是四王八公的中堅人物。連北靜王水溶,也是破天荒的坐到一起,見到一麵。 這次照麵,跟早朝時的遙遙對望不同,算是十分正式的碰麵。水靜王的長相不必多說,比起寶玉、賈璉亦是不差,加之他的風度、貴氣,是個讓人一眼就印象極為深刻的男人。 唯一說不好的地方,就是他的丹鳳眼太過狹長。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上翹,會讓人覺得此人心思深沉,有些不好接觸。 陳恒才被賈政引過來坐下,北靜王水溶就直接拱手笑道:“陳大人。” 今日自己遠來是客,做事自然要考慮一些主人家的顏麵。陳恒謙和的笑過,回禮道:“王爺。” 誰知這水溶,卻主動挪了位置,起身來到陳恒邊上坐下,語氣熱絡道:“久聞陳大人的才名,一直遺憾未能相交為友。今日倒是有了這份運氣,陳大人不介意本王坐在這裡吧。” 見他說的如此客氣,陳恒倒不好直接回絕。隻看了身側的林玨一眼,叫其小心行事,才朝水溶笑道:“王爺過譽了,在下亦是久聞王爺的賢名。” 此話倒不是陳恒作偽,這水溶在朝野的名聲一直很好。真要舉個類比,大概最相像的人,就是太子李賢吧。 水溶年紀輕,雖才二十多歲。可為人有仗義疏財之德,又好廣交文人,在仕林中有十分不錯的名氣。 最出名的事例,就是前幾年有個赴考的舉子,因名蓋京城,被他請去北靜王府喝酒。晚宴上,隻因多看了水溶的舞姬一眼。當夜,這個舞姬就出現在客人的房內。 隻從這一點來看,這就是個很棘手的人。真要說,誰要是這樣對自己,陳恒自問當夜就得狼狽逃奔。這不是禮不禮遇的問題,而是對方如此做,必然有所圖。事情傳出去,他自己得了好名聲,那個應考的舉子,身上卻有了北靜王的印記。 個中問題,隻要稍稍細想,就會讓人不寒而栗。比起赤裸裸的惡意,虛偽的善意亦有不下於前者的危害。陳恒回答的謹慎,水溶卻是舒展著臉,半靠在椅子上,活脫脫一副不諳世事的公子哥模樣。 “讓陳大人見笑了,外頭能傳什麼好名聲,無非說我貪玩好樂,從來不把錢當錢使。陳大人別介意,都說耳聽為虛,我隻是愛交朋友。”水溶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笑著答道,“又因為不喜歡讀書,就特別喜歡跟讀書人打交道。” 連本王的自稱都省了嗎?陳恒心頭微微發緊,麵上仍舊謙和的笑著點頭。“王爺這樣的貴人,愛玩才是常事。世間多少人,想羨慕還羨慕不來。” 可這般玩,還能玩出一個禮賢下士的名聲,那就有點問題了。陳恒如此想著.他也說不上來,隻要看著水溶,就忍不住把忠順王李安拿過來比較。 這倆人都好男色,留給世人的印象差不多,提起來都是清閑王爺愛胡鬧的說詞。偏偏這水溶的名聲,比李安不知好聽多少倍,這就可怕了。真要說起閑聊的感覺,陳恒總覺得李安這樣飛揚跋扈的直腸子,接觸起來比北靜王要輕鬆許多。 水溶不以為意的笑笑,又道:“素聞陳大人有一手好字,假以時日,說不好就有大家之名。剛巧,我府上新得了副黃庭堅的真跡,不知陳大人何時有暇。到時你我二人,煮茶賞寶,豈不樂哉。” 黃庭堅的真跡?陳恒下意識挑眉,正要想個由頭拒絕。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隻見一桌桌賓客如風中麥浪般接連起身,此起彼伏的聲音,不住道:“王大人”“老大人”。 不久,身上罩了一件純色披風,一身華服的王子騰大步流星走進來。才入內,就見場內的諸人無不起身,連同四王八公在內,都排隊朝著王子騰行禮問好。 因他到場,陳恒正好從水溶這處脫了身,當即領著林玨起身,站在人群的後頭做起隨禮。此番過罷,賈赦、賈政拉著王子騰一道,坐在長席的上首中間,在場眾人無不服者。 賈政再轉頭,正欲找著陳恒的身影,卻發現他已經領著林玨另坐到不起眼的位置。仔細一想,賈政也就作罷,隻當是對方是文人心態作怪,跟滿屋勛貴不願打交道。 中心人物一到,壽宴就正式開始。這一刻之後,就是賈府小輩的舞臺。賈赦、賈政不用多管俗事,專心照顧著勛貴圈裡的核心人物。負責屋內賓客的人是賈珍,負責外頭的人是賈璉、賈蓉。至於寶玉嘛,今日被老太太特意留在後宅,算是忙裡偷了個閑。 戲過半,酒正酣,眾人微醉微醉,戲曲聲慢慢,燈罩添新燭。陳恒以茶代酒,吃的倒是起勁。別的不說,賈家在食材上的花樣,真的是別開生麵,叫人瞠目結舌。 一百隻鴨子的舌頭,燉出棕汁來,澆在嫩豆腐上。這樣的菜,隻是開胃小菜,起個爽口作用。更是一人一道,大家都有份。 你道陳恒為何知道的如此詳細,門口的陰影處,正有個小廝,用著不高不低的聲調介紹著菜名和來歷。劉姥姥進大觀園,能流傳千古,果然有它的道理。 林家雖是富貴,這樣的奢華排場,哪怕將來賈敏做壽,也絕對不可能出現。林如海絕對第一個不同意,此等鋪張之舉。是故林玨吃的亦是唇齒留香,不住跟陳恒道:“姐夫,這菜好吃。”“這菜,伱也吃點。姐夫。” 自家小舅子嘛,陳恒除了讓他吃慢點,倒不會乾預太多。堂內,已經有人站起來敬酒。推杯換盞間,氣氛很是熱絡。 又過半,等到賈政領著賈珍出去慰問賓客。外頭的人,可算尋著機會來跟王子騰敬酒。人來人往間,終於得閑的賈璉還來不及稍坐,他的跟班賈蓉,已經吊兒郎當的從陳恒麵前走過。 因他路過時,眼神一直斜視著自己,陳恒想不注意都不行。算了,跟這種頭上被親爹帶綠帽的傻貨,有什麼好計較的。 賈蓉這個人,有小聰明無大謀,膽小卻色厲,自卑懦弱中又有些自大。真要脫了賈姓,丟出去當個炮灰都不夠。老虎不會在乎兔子的嚎叫,陳恒不搭理他,他卻想搭理一番陳恒。 剛跟王子騰敬酒完,他就端著酒杯朝著陳恒走來。人未至,聲先到。“狀元郎,怎麼不喝酒啊?可是我們家招待不周?” 這世上,很多人都是賈蓉這樣。見強者就彎腰,仰其鼻息。見到自以為的弱者,就喜歡把平日的情緒轉移到對方身上。陳恒心裡冷笑一聲,淡聲道:“賓主盡歡,足以稱得上好宴。隻是在下不勝酒力,還望賈兄海涵。” “哎,狀元郎此言客氣了。”賈蓉笑著坐在陳恒的身側,“咱們現在是一家人。都說這親戚關係,不管親疏遠近,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在這,就當成自己家一樣,有啥要求直接吩咐下人去辦。” 陳恒笑而不語,身旁的林玨亦是放下筷子。他跟賈蓉不熟,更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底氣,敢讓對方來找姐夫的麻煩。 賈蓉見陳恒沒接話,仍舊主動道:“今日來的賓客,多是家裡多年的故交親朋。要不我帶陳兄出去轉轉,也當是認認自家親戚,相互敬上一杯薄酒,你看可好?” 他說的好心好意,可外頭這麼多人,真要一個個喝下來,那是什麼下場不必多說。陳恒勾了勾嘴角,看著滿臉笑容的賈蓉,道:“咱們這親戚關係,要從誰身上論。”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吧,賈蓉一拍大腿,笑道:“自然是林……林……”話說到一半,此人卻是自己卡住殼,連句完整的話也吐不出來。 見他扭捏個半天,林玨頗為壞心眼的提醒道:“哎喲,對哦。蓉兒,你要叫我娘一聲姑奶奶。那我姐豈不是就是小姨了?” 陳恒輕笑著放下茶盞,他到不差賈蓉一句姨父,隻看年過二十有五的賈蓉好不好意思叫了。誰叫他爹賈珍跟賈璉、賈寶玉是堂兄弟,賈珍都要稱呼黛玉一聲表妹呢。 “蓉兒……”陳恒拉長著語調,轉頭對林玨道,“胡鬧,這叫法也是你該說的嗎!” “姐夫說的是,我的錯、我的錯。”林玨連忙端起自己的茶杯,朝著賈蓉戲笑道,“那我該叫什麼好。” 這話既是替姐夫問的,更是進一步讓賈蓉難堪,下不來臺麵。後者乾笑一聲,“小叔自便,自便就好,” 兩人碰過一杯,賈蓉哪裡還坐的住。連忙起身,朝著遠處躲去。亦如當年他得知媳婦秦可卿跟老爹賈珍有染,跑的那般狼狽、決絕。 何必呢?陳恒搖搖頭,他弄不懂賈蓉的心思。可他卻不知,賈蓉這些年日子也不好過。但凡出個門應酬,就是被人指指點點。賈家的私事,又不是瞞的多好。寧國府家宅不寧,府裡的下人就少不了閑話。管家的主母,又不是個得力的。府裡幾百號下人,總有把話傳出去的。 賈家的那點事,早已是勛貴裡不能明說的秘密。大家心中有數,更是不敢跟賈家輕易結親。不然你以為這樣的門第,會愁找不到人嫁娶嗎?迎春又何苦嫁給孫紹祖呢?真因為是五千兩?京師裡,有誰拿不出這點錢?可拿的出來的人,誰敢給兒子娶賈家媳婦嗎? 他們家,也就門口的石獅子還算乾凈。這話,雖出自柳湘蓮之口,也是勛貴圈裡人盡皆知的事情。畢竟京師就那麼大,夠資格入場的人,來去就是那麼一批人。一句話,難看,難看的很啊。 這頭趕跑一個賈蓉,那頭卻又來了個寶玉。也不知賈政使了什麼法子,從後堂抓來這個兒子,直接把滿臉扭捏、難堪不耐的寶玉推到陳恒麵前。 賈政主動說和道:“聽說你們兄弟倆,之前有些小誤會。”他繼續作笑道,“今日剛好有機會,我看你們倆年歲相當,就飲過一杯作罷。今後還是作對好兄弟,可好?” 說完,賈政一雙眼睛就死死的盯著寶玉。被親爹這般看著,寶玉就是想摔玉也不敢。別人不一定拿他怎麼樣,可他爹賈政說打,是真敢下死手打。 年少的一頓打,足以讓寶玉這樣的嬌弱男兒記憶一生。寶玉在摔玉和挨打之間反復衡量,最後還是拿起酒杯,心不甘情不願的朝著陳恒道:“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還……還……還請世兄見諒。” 賈政這才心滿意足,轉頭看向陳恒。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恒也不願特意落了賈政的麵子。直接拿起酒杯,淡聲道:“同輩之間,有些矛盾也正常,二舅大可不必興師動眾。” 跟色厲內荏的賈蓉不一樣,寶玉就是個不成器的小孩子。屬於光長歲數,不長本事的那種。隻是這兩類人,都不必多打交道。前者最容易起哄壞事,後者更是派不上任何用場。說句銀樣鑞槍頭,都不為過。 “寶兄弟有心賠罪,那就飲完此杯揭過吧。”陳恒大大方方伸出手,也是默認了寶玉的賠罪之意。不論對方是被逼無奈、還是心甘情願,他卻是沒必要忍著讓著,左右寶玉又不是自己兒子。 賈政又是笑著點頭,能化乾戈為玉帛,那就最好不過。他忙看向逆子,連連使其眼色。寶玉雖是他親子,可賈政並不了解寶玉。這個年紀的男兒,最好麵子。 被陳恒一句賠罪,拿住自己短處。寶玉再敬酒,想不彎身、想不低頭都難。可真要這樣做嗎?真的要給娶了林妹妹的賊人,彎腰嗎? 要不,要不……還是摔玉吧。 “寶玉!!”賈政等的有些不耐煩,輕喝著。來的路上,他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兒子過來,好好賠禮道歉。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是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被親爹這般一喝,寶玉這才如夢初醒,眼見四周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他左思右想,還是抓緊應付過去吧。如此認命般的舉起手,寶玉朝著陳恒手裡的酒杯一碰,彎腰低頭道:“謝世兄大人有大量。” 陳恒有些意外,沒想到賈政對寶玉的威懾力這麼大。索性也滿飲一杯,又朝賈政笑道:“二舅有福了,寶兄弟到底是長大了。” 能誠實的麵對形勢,能壓下自己的性子,去做不願意的事情。這往往是男孩,走向成熟的第一步。每個人都要經歷,無人可以幸免。 陳恒說的坦然,賈政亦有此感。後者始終覺得兒子本性不壞,隻是自幼被他娘、奶奶寵壞了。受不得委屈、經不起敲打。好好一個男兒,養的到跟個瓷娃娃一般。稍有不如意,就是哭鬧不休。從不想想能為家裡做些什麼,替長輩分擔一二。 “真要能長大些,我也是知足咯。”賈政笑道。他應該是欣慰的,隻從臉上的笑容來看,他是真的關心寶玉這個獨子。 可寶玉臉上浮現一抹燥色,越覺得此地吵鬧的很。為什麼從小到大,賈政永遠都要逼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讀書如此,給陳恒賠禮亦是如此。 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得不到賈政一點誇獎。 到底我是爹爹的兒子,還是陳恒是他兒子? 寶玉越想越委屈,隻告罪一聲,從陳恒眼前匆匆逃走。他知道,這世上隻有奶奶真正心疼自己。會柔著聲一遍遍喊他‘寶玉、寶玉’。他想奶奶了,他要去找奶奶。 瞧著寶玉狼狽的身影,陳恒微微瞇起眼睛。也罷,再過段時間,自己就要外放。估計等自己跟黛玉到回來,這偌大的榮國府內,還能剩下幾人,猶未可知。 思及此,陳恒再放眼。見滿堂賓客熱鬧異常,酒勁上頭的微紅笑容,在燈火下十分顯目。情不自禁,他心中想到一句話: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陳大人。” 耳旁突然傳來有些熟悉的招呼聲。 陳恒跟賈政一起轉頭,才發現是王子騰不知什麼時候來了。麵對他,陳恒更是要打起精神,十萬小心的應對著。 “王大人。” 王子騰提著酒杯點頭,直接坐在賈蓉先前坐過的位置上,示意陳恒坐下陪自己。 “妹夫若是有事,就先去忙。” 王子騰都這般說了,賈政也隻好從命。他朝著陳恒點點頭,就告辭離去。 說來也怪,王子騰往這一坐,四周好像自動留出些許空地。周遭路過的人,都下意識避讓過去,隻是暗地裡用目光偷偷打量此處。 “持行既然已經飲酒,不如陪老夫一杯,如何?” 真是好霸道的人,王子騰自顧自說完,已經提起酒杯飲過一口。 陳恒倒不擔心對方是來替寶玉出氣。寶玉若真這般重要,他會娶的人就不會是寶釵了。亦是飲過一杯,陳恒才轉出杯底,示意自己一飲而盡。 王子騰也沒細看,隻瞧了陳恒一眼,笑道:“沈州一別,今日再見,持行已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人之運道,到底難以說清道明。” “全仰仗陛下聖明點舉,讓晚輩僥幸成了個天子門生。”陳恒輕笑作答。 王子騰不置可否的笑笑,“聖明不過陛下,也是持行你自己有真才實學,才有這個機會。” “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陳恒搖頭,“是陛下從一眾才學深厚的舉子中點中了我,非我以真才實學得陛下點中。” 兩人短暫的過了兩招,王子騰見這小狐貍說起話來滴水不漏,才作笑道:“持行不必拘禮。”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好像沒有被海事司的事情影響到,此刻仍舊輕鬆道,“可惜如海下手的快,不然我家中也有適齡的女兒。早知今日,當日在沈州初見時,就該來個榜前捉婿才是。” 你想嫁,我也不敢娶啊。陳恒心中冷笑,正要作答。忽得腦中警醒過來,才要出口的言語,轉眼就變成一句托詞,“天下驕子不知幾凡,勝我者更是數不勝數。王大人哪裡是看不到,是看不上罷了。” 王子騰笑了一聲,隻說道:“少年英雄雖多,可我卻沒如海的福分啊。” 陳恒越聽越心慌,他已經察覺到後麵的話不好接。果然,王子騰不等他回話,直接繼續道:“我聽說,你跟保寧侯的長子交情深厚。持行,可有此事?” 保寧侯長子?素昭兄?陳恒心頭猛地一震,已經猜明白王子騰的來意。更沒想到原文裡的事情,竟然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到底是蝴蝶效應,還是王子騰的順水推舟,見勢而為之? 王子騰突然這般做,是要緩和跟陛下的關係?還是另有所圖?他跟自己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借此讓陛下知道?還是瓦解辛家跟陛下的關係? 腦中千絲萬緒,倒讓陳恒一時忘了回答。直到王子騰連喊了幾聲‘持行’,他才恍然過來,答了一句確實如此。 “聽說這孩子,年過二十有二,還未婚配。不知是真是假?” 眼見王子騰越問越直白,招式來的坦坦蕩蕩。陳恒就知道自己中計了,因為他今日得了這個消息。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不把這個消息傳達給林如海、傳達給辛伯父。 想明白這點,陳恒也不急。中計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因此亂了陣腳。關鍵要弄清楚,王子騰此舉的意圖。 “這是辛兄的私事,是否早有心儀佳人,我亦是了解的不多。”陳恒回答的很謹慎。 “哈哈哈。”王子騰發出爽朗的笑聲,叫暗地裡覬覦這邊的人,更鬧不明白兩人的談話內容。隻見王子騰伸出手,拍拍陳恒的肩膀,又飲過一杯,“那就有勞賢侄,替老夫打聽一下此事。” 說完,他竟然直接起身,丟下陳恒在原地乾坐。 這王子騰,就這般走了?陳恒大疑。可他連細想的功夫都沒有。因王子騰的舉動,屋內的眾人突然對陳恒來了興趣,紛紛上來敬酒,攀交情。 這副場景,可把賈璉急壞了,他正想尋個由頭,把陳恒從屋裡拐出來,聯係一下感情。他跟王熙鳳兩人,還被牽連進海事司的事情裡呢。這些勢利眼,如此前赴後繼的堵著,自己哪裡還有可趁之機。 也罷,現在隻能看娘子那邊,能不能把此事辦成了。 ………… ………… “什麼?!” 黛玉聽到李紈的話,還有些不敢相信,一度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她這個好表嫂是怎麼想的,竟然想叫她的兒子,跟在相公身邊讀書? 李紈的臉上,笑容依舊,異常親近道:“也是這孩子長大了,府裡的族學這些年,教來教去還是四書。他私下常跟我說,要是能找個名師,起碼能訂個本經下來攻讀。” 李紈倒是好算盤,知道翰林院的事務不多,又有三年的觀政時間。想借這個機會,讓賈蘭搭上陳恒這條關係。 她跟黛玉之間,還隔著一個王熙鳳。這人精左顧右盼一番,見了黛玉的驚訝之色,就主動替對方解圍道:“哎呀,大嫂子。你自家老祖宗就是國子監祭酒出身,論起家學淵源,你們家亦是不遑多讓,能人輩出。” 李紈聞言有些急。好你個王熙鳳,當年交出管家權的時候,我可是順順利利交到你手裡的,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怎麼今日吃宴到現在,你半句好話都不向著我。 “家祖年事已高,其他親戚……”李紈嘆口氣,“論起才學,他們又有幾人能比得過妹夫。妹夫他是連中六元,本朝歷來的第一人。你沒讀過書,不知道這裡的厲害。” 也是因為涉及兒子的學業,李紈急切的一番話,說的王熙鳳麵色一紅。可李紈仍未察覺,或是已經察覺到,此時也顧不上。隻撐著聲音求道:“好妹妹,我也不敢奢求過多。你且幫我跟妹夫問一句,就問一句,可好?” 這還用問,我家相公雖不明言。可他一聽姓賈的人,眉頭就是狂皺。林黛玉知道此事的結果,更不願直接做主替陳恒答應下來。但要是直接拒絕,那必然落了親戚的麵子。 心中微微細想,林黛玉才道:“相公事務繁忙,難有餘力。讀書之道,雖講個才學深厚的名師。可比起這個,老師能心無旁騖的全力教導,才最為要緊。我會替大嫂子問一句,但為了哥兒好,老嫂子還是再考慮考慮名師的人選吧。” 此話說的已經再妥帖不過,又是打了預防針,又給自己留下回絕的餘地。隻要過了今日,等自己回了家,主動權就握在她和夫君手中。 剛剛被掃了麵子的王熙鳳,更是出聲道:“林妹妹此話,說的最是無錯處。我聽說城東有個老進士,常招些大戶子弟上門讀書。這老進士,才學亦是深厚。老嫂子何不托人去問一問他那頭?” 這是連賈蘭的後路,都主動替李紈找好。 王熙鳳心中冷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麼由得你長野了心,想振翅逃出去。 李紈聞言大急,真要讓黛玉聽進去這番話,妹夫不是拒絕的更加心安理得?她正要出言解釋,那老進士的私塾情況比起賈家的族學,亦是不遑多讓。 黛玉已經提著酒杯,朝著賈敏的方向走去。後者一看女兒收斂了笑容,就知道玉兒碰見麻煩事。這才主動出聲解圍,讓黛玉過來給賈母敬酒。 一杯酒飲罷,賈敏直接拉著女兒坐在身側。今日找她敬酒的人也是不少,話鋒中少不了誇獎林黛玉嫁了個如意郎君。賈敏深覺麵色有光,一一笑著應下。又借著空隙,跟女兒問起剛剛的事情。 聽到李紈的請求,賈敏微妙的轉動視線,問道:“你沒替恒兒應下來吧?” 她是知道林如海今日為何不來的緣由,深怕女兒答應的輕快,叫女婿落個進退兩難。 “沒有。”黛玉動動眼睛,輕聲道,“前幾日,相公跟我說過。最近朝堂有些事,今日可能會有人找我打探。” “好。”賈敏深感欣慰,隻要夫妻同心,比什麼都強。恰逢一個多年未見的手帕交上來,要找賈敏喝酒。她隻好丟下女兒,先照顧起外客。 說來有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日明明是賈家的壽宴。這賈敏桌前的熱鬧,到比王夫人的熱鬧更勝百倍。賓客們似乎隻知道賈敏這個嫁出去的國公女兒,卻不知道王夫人這個當家主母亦是在場,等候眾人進酒。 賈母在旁看個樂嗬,她的心思都在聽戲上。 黛玉卻沉下心思來,她不由想到,為何今日家中的妹妹會叫她去找相公,打聽一個姓孫的人呢? 此事,真的是為了迎春姐姐嗎? 黛玉心思聰慧,陷入沉思後,想的不免多上許多。再抬頭,看向滿座的親朋,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心頭尤為復雜。 ………… ………… 今日,不止府內的主人暢飲歡聚。府外等候的下人,賈府亦有關照。各家各戶的馬車前,都有賈家下人提著食盒過來送點心。這些東西,都是前頭從桌上撤下來的剩餘。下人嘛,能吃上點這個,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黑夜下,潘又安的心思緊張中帶著期待。他等這個機會,不知等了幾年。終於有機會見一見陳家的下人了。 來之前,他都打聽過了。今日趕車的人叫信達,是林家女婿的堂兄弟,從小到大的感情,向來同進同出。再低頭,想著食盒裡自己重金托人做的點心。 潘又安咽了咽口水,朝著信達所在的馬車走去。 是龍是蟲,就在此一搏了。 從善如流,書友們說把加更改成大章,我頭都不會直接改了。今日直接八千字,新鍵盤嘎嘎起飛。求票,求月票,求推薦票。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