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心城(1 / 1)

光雪星雲錄 南園飄雪 5253 字 2024-03-24

三百年的古郡,光明國有實無名第一城。   近百年來,莫心城雖風光不再,但風華不減。   莫心城建在鎖龍峽兩座扇臺山上。鎖龍峽是光明國第一江九曲墨玉三峽之一,九曲墨玉起源大陸北方的雪魂山脈,江流湍急,渡江難於登天。一江之勢,大陸二分,而鎖龍峽因兩岸山勢奇特,成為左右陸路交通的唯一途徑。兩山草木茂盛,古木長青,山頂極為開闊平坦,儼然扇臺,故而得名扇臺山。左右兩扇合抱於江上而不接,間隔十餘丈,大陸古族人斬參天木搭渡江橋,橋下百丈處,水沸波騰,江水以攜牛帶馬之威呼嘯而過,景色甚是壯觀。   三百年前,海西四島眾勢率島人遷徙至大陸,自鎖龍峽渡江,在大陸腹地水土豐饒處建都,國號光明。其時,大陸古族勢力龐大,主部遊居於九曲墨玉西北流域,另有餘部散布於大陸各處。光明國史記古族篇雲,族人信奉山川河海之靈,所到之處舉全族之力為山川立殿,為河海造社,族人敬奉山河卻不留戀河山,每到一處不建城不紮寨不久居。據傳,古族中人有異能者,代代傳承,雖肉體凡身,施術後刀劍不入兇悍如獸。昔年族人東遷之時,為避古族之獠,便依仗九曲墨玉之天險,建城莫心於此過江必經的鎖龍峽上,以護光明之根基。   這段歷史便是莫心城三百年繁華的原點。莫心城是守護光明國的最前線,莫心城在則光明國在,莫心城敗則光明國危。建國之初百年間,鎖龍峽歷經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事,幾次大戰慘烈之程度難以言盡。莫氏族人的守城之功也奠定了家族在光明國的地位。居於海西之時,因北島長久以來受風災海嘯沖擊最大,莫氏人丁又不興旺,故而族本最末,族長議事會上常受輕視。然今非昔比,如今的莫氏享受著無限榮華,便是光明皇室也要敬讓三分。   莫心城的第一任城主是海西四島北島之主莫坤來,他曾在鎖龍峽上抵禦古族薛逝大軍,為初建不久尚在繈褓中的光明國贏下了青史留名的守城戰。光明國建國後南島之主,後開元大帝力推新製,廢族長議事為帝統官製,一來意在削弱氏族意識,二來亦方便統合各族才俊,但莫氏是唯一例外,一族之人可永據莫心城,城主亦是世襲。東西兩島在帝國的風雲變幻中起起伏伏,而莫氏則如扇臺山上的長青木一般根基穩固。   百年前,古族突然銷聲匿跡,光華國暗探組織潛龍策派出無數高手搜尋亦不得古族之蹤,那些年,古族在光明大軍的步步緊逼之下退守雪魂山脈,雪魂山陰晴不定雪崩頻頻,據傳說古族全族人都死在一場巨大的雪災之中,時光流逝,漸漸的古族的威脅被遺忘了,而隨之被遺忘的是莫坤來的傳說。就連這座百年名城光明重鎮,似乎也要被都內醉生夢死的權貴們忘的一乾二凈了。   多年無戰事,現任城主莫淵行決定在左右扇臺山間造一座鐵索橋。莫心城雖為一城,但因一江之隔,兩岸的交通全靠一座千年古木橋,物資調度十分困難。左右居民皆出一族,但因右扇臺山與光明國腹地交通無礙,所得物資甚多,居住在左扇臺山的族人對此多有不滿。故而修橋事定,左扇臺山的族人最為積極奔走,在大陸各處搜集可以鍛造堅韌橋索的罡天石。近二十丈的鐵索,鍛造卻要一氣嗬成,族人又遣人到光明都,海天界等地請來最負盛名的鑄造師,這些工匠就在起橋之處搭棚點火,一時間錘起斧落,啷當之聲連綿不絕,兩條厚重的橋索足足用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終於成形。   今日正是開橋大典。扇臺山上人頭攢動。族人無不想見證這一滿城榮光的時刻,從城中角角落落紛至遝來。皇室也特別遣太子前來觀禮。對於莫氏而言,造新橋已非單單造福族人的一件工程,更是向久居光明都的權臣們展示一族實力的機會。用莫淵行的話說,“貴人多忘事,有時需要旁人提點一下”。   莫淵行想要光明權貴們想起的,正是莫氏極心術。他要到場的所有人都能親眼看看當年擊退薛逝大軍的極心術是何等恐怖,他要在光明國再為莫氏立威。極心者,窮心極而禦萬物,禦萬物以為心極之極。三百年前的那場慘絕人寰的戰事,在海西四島兵窮勢衰之際,莫悟道與兩名族中一等一的極心術高手裂山石為劍,馭石劍為陣,在危急存亡中保住了鎖龍峽。   眾目之下,開橋儀式開始了。莫淵行一身絳紫長袍凜然立於右扇臺山望海閣上,他身後左右兩側各有四位族中高手早已就位。莫淵行輕輕翻開右手,隻見一道殷紅色的血絲遊走在他的掌心,血絲漸漸的凝聚成一個紅豆大小的血珠,血珠成形,似有天地感應,一陣不尋常的陰風向望海閣掠了過來。眾人正驚奇處,天色驟變,轉瞬間山頭已是風雨欲來之態。   “極心出,九陽滅,天地悲!”   晟衍太子腦中不由的回想起他師父偶然間講過的話,心頭暗忖:“不知今日天地為誰人而悲!”   陣陣血氣之力宛如暴風般自百匯灌入莫淵行與八位莫氏族人體內,血光環繞之中,九人之氣海已然暴泉翻湧。莫淵行等人將一道道充沛的內力源源不斷的匯聚在望海閣下扇臺山邊那團黑壓壓宛如一座小山的鐵索之上,萬斤的鐵索如黑蟒一般蠕動起來,說時已遲,黑蟒一躍而起向左扇臺山沖去。望海閣上一聲“入“字落下,黑蟒拳口大的腦袋已經深深鉆入了左扇臺山體之中。   閱奇無數的晟衍太子也未曾親眼目睹過極心術。鐵索入山之時,他倏然起身,想要好好看看那鐵索是否嵌的牢靠。   他笑對莫淵行道:“果真名不虛傳!光明武學之極,當之無愧。”   莫淵行緩緩轉向在右側席間觀禮太子,微笑道:“太子過譽了,武學之極四字實不敢當。”   莫淵行長發如披,麵容消瘦,雙目炯炯有神,雙唇卻無一點血色。一襲長袍包裹著這枯木般的老人,不知者很難想象他是名城莫心的當家人。他示意少城主莫釗帶領眾人完成開橋儀式,便在小孫子莫知途的攙扶下,向太子走去。   莫老城主雖已年逾甲子,眼力卻依舊出色。當他看到站在太子身邊的年輕人時,腦海裡瞬時晃過了好多陳年往事。莫淵行收斂住心頭的詫異向太子問道:“久聞太子身邊人才濟濟,隻是未曾想到隻一位小先生便已是大彌陀身的高手,不知這位與連雲堡華風燭是什麼關係。”   太子也不掩飾,娓娓講起身邊人的來歷。   “他是華老的閉門弟子。風燭先生晚年住在王叔府上,偶爾閑得無聊便指點府裡小子們幾下功夫。年幼時我常到王叔府裡玩耍,得風燭先生指點,也算是我的半師。隻可惜我不成器,這位確不過幾年就得了老先生真傳。他的大彌陀身恐怕已青出於藍了。”   “一指斷山河的風燭先生,晚年竟然躲在靖王府裡教孩子功夫,不過這倒也像是他的性子。”   莫淵行雖這樣說,心中卻大不自在。烽火連雲山的第一高手這些年在京都繁花地度過晚年,甚至已傳功授缽,這一切他竟全然不知。當年華風燭憑借大彌陀身和小修羅指兩門絕技雄霸光明,一時間讓莫家極心術也都黯然失色。   談話間,開橋儀式己近尾聲。兩條黑幽幽緊繃著的鐵索穩穩橫在左右扇臺之間,便是峽穀間的疾風也僅僅讓這萬斤的鏈子微微顫動幾下而已。莫淵行看著眼前即將竣工的鐵索橋,想到數日後這九曲墨玉之上便會車馬絡繹,行人不絕,心頭不由一陣喜悅。   “深秋江風寒厲,還請太子先回寓所休息。我等會在冼星閣裡略備薄酒,晚些時還請太子不吝移步。”   “這是自然,今日本殿大開眼界,不枉此行。也請城主回府略作修養吧。”   太子知道極心術消耗施術者血脈之力,今日這等操作,莫淵行這把年紀恐怕吃不大消。   晟衍太子的馬車在莫心城最繁華的風鑼巷裡緩緩移動。莫心城建城之初,隻這一條巷子,海西島民每逢佳節有敲鑼鬧海的習俗,每家每戶都在房簷下懸掛一個銅鑼,江風過巷,鑼聲起伏,大家便索性叫這巷子風鑼巷。風鑼巷寬兩丈,如今商鋪林立。因這莫心城是大陸東西交通要沖,各地新奇的玩意都匯聚到這裡,巷子長短有限,於是便有了巷外巷樓外樓,風鑼巷一帶,不分晝夜,總是熱鬧非凡。   太子透過車窗的紗簾細細觀察著風鑼巷兩側的店鋪,好些名字他在光明都的錦雲坊一帶也見過。他特別留意到一家跑南北茶的鋪子,那是光明皇室的禦用茶鋪。茶鋪的老主人是居住在南陸海天界的古族人。因百年來無戰事,光明皇室逐漸放鬆了對散布在大陸各處的古族住民的戒備。不過三十年前,古族人還被限製在大陸的幾個蠻荒地不得隨意出入,如今這項限製已為歷史,很多古族人做起了商行,如今已經不乏大賈,這間茶鋪的老店主正是最早一批在光明都落腳的古族商人。   太子讓馬夫把車停在一處酒樓邊。他換了一身便裝帶著駱巡進了茶鋪。茶鋪門口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曉茗莊”三個字。一個夥計笑臉迎了過來:“先生麵生,可是到莫心城觀開橋禮來的?不知今兒要點什麼茶?”   鋪子後麵傳來陣陣腳遝聲,隨聲而來的是一縷熟悉的茶香,這正是太子在宮中常飲的鳳尾璿的香氣。這茶煎過後蜷縮成指甲大的一團,遇沸水沖泡便旋轉不停,完全伸展開狀如鳥之尾羽,因其香味極佳乃茶中翹楚,皇室賜禦名“鳳尾璿”。太子明知故問道:“這是什麼茶的香?清淡樸實卻能在這滿屋的茶香中脫穎而出。”   夥計笑麵答道:“客官真是好品味。不瞞您說,這是鳳尾璿的香氣。今日這批貨是小店從光明都總鋪調過來專供莫府宴客的。這幾日莫心城來了不少大人物,城主特別吩咐小店準備些好茶。這不,剛剛把茶交給了等在後門的莫府家人。”   “看來今兒我與這鳳尾璿算是沒有緣分了。”   太子說完便帶著駱巡走回馬車。鳳尾璿便是在光明都也是稀罕物,去年他堂弟小靖王買不到鳳尾璿竟跑到太子府向他討茶。今天譚家從曉茗莊上拿到的鳳尾璿絕非小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光明都的人或許忘記了莫心城,可莫心城卻惦記著光明都的好東西呢。   馬車走過了風鑼巷,便徑直向城西北處的嶽鬆樓駛去。嶽鬆樓是品源寺前街上的一處僻靜所在,建城時此地剛好有一迎客鬆,高數丈,莫悟道便決定借此鬆稍加發揮,圈地修園。幾百年如白駒過隙,此地早已花草茵茵,嶽鬆樓幾經修繕,古而不舊,綠意盎然中這絳紅色的三層小樓不知迎來過往了多少帝國的達官貴人。   回到客房,晟衍太子回想今日所見,心中思忖:“極心術果真霸道,不過九個肉體凡軀,竟能驅動萬斤之重!利劍皆雙刃,不知是禍福。”   在扇臺山修鐵索橋這件事,本是他父皇所樂見。一來打通九曲墨玉兩岸交通有助人流物資往來,二來他們也想借此試探莫氏的實力。發動極心術絕非易事,以心禦物不僅消耗施術者的血脈之氣,最重要的是必須要有足夠的血祭。莫氏這麼多年來都不曾提出修橋一事,應該也是不願擅用血祭,今日如此高調的開橋盛典其背後恐怕並不簡單。   他問駱巡:“潛龍策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雷動那邊確有消息傳來。派去調查落羽森林的兩個潛龍士多日未歸,恐怕已遭不測。”   駱巡的語氣雖然平淡,晟衍太子卻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隱隱的擔憂。駱巡是潛龍策四首之一,管理火耀與雷動兩支,以駱巡的性情,有同伴遭遇不測,他是絕不會無動於衷的。   “落羽森林的確可疑。你要他們切勿輕舉妄動。過幾日我要親去一趟碧湖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