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巡是古族人。百餘年前明瀾大帝從古族孤兒中選拔出一批武學資質甚高的幼童訓練為潛龍士,編入皇家內製潛龍策,潛龍士自幼受皇家恩澤,對光明皇室忠心耿耿,其現今的統領正是晟衍太子。 潛龍策分為八支:天沖,澤落,火耀,雷動,風起,水遊,山合,地裂。統領之下設有四首,四首各分管兩支。玄武首封霜劍主管天沖與澤落,其下潛龍士多隱居在光明都,暗中守護皇室安全。青龍首盧白野掌管風起與水遊,所屬潛龍士分布於天南海北,為皇室搜羅各地輿情。朱雀首蕭慎的山合與地裂最為神秘,其下屬人數雖少,但卻都是潛龍策中最頂尖的高手,二十年年前古族鮮氏後人曾在海天際一帶起事,後不了了之,據說那時山合地裂曾經出現過,而之後就絕少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 駱巡是白虎首,他小太子兩歲,自幼陪在太子身邊,十幾年來一同習武一同吃飯,太子於他三分是主仆,七分是摯友。他知道,如果莫家真的在落羽森林裡藏匿了大量血祭,那太子此行必定兇險,如果隻是些蛇蟲,潛龍策倒還有應對的辦法,然而若有莫家高手潛伏在林中,他也沒有信心能夠保護太子周全。 去品源寺的路上,晟衍太子一路不語。他何嘗不知落羽森林一行變數甚多,能夠發現血祭所在且全身而退自然好,要是遇到莫氏族人不免要一場激戰。光明城與莫心城還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他憂心這次行動如不能萬全收場,很可能會引發一場危及國本的動亂。 兩人各有所思,片刻功夫,太子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品源寺前。 持觀小和尚一身灰色僧服從寺中踱了出來:“太子來的好快!請隨小僧入寺。” 品源寺的正殿氣度恢弘,漆灰綠色,一尊三尺高的香爐鎮坐在主殿之前,爐裡不知道插著多少根手指粗的柱香,一簇簇紫色煙雲從爐中升起隨即被晨風吹散,將眾人籠罩在陣陣檀香霧靄之中。後殿借地勢懸空而建,倒高出了主殿丈許,漆色較前殿又暗一分,前後兩殿,此起彼伏,宛如層巒疊翠,不知道的還以為誤入了哪位王公的後花園。 後殿回廊裡,晟衍太子對持觀笑道:“這哪裡是修行的地方,看的我都想從太子府搬過來住。” “太子打趣了。老僧身體不便未能出迎,還請太子見諒。” 這聲音雄渾且深沉,字字如石落深井。太子急忙整理衣襟,隨著持觀快步走進內室。燃泉大師坐在內室北側的高榻上,鏤窗外兩朵紅荷在大師身後若隱若現。燃泉大師示意太子入座,守在一旁的小僧人利落的為太子奉上一盞新泡好的鳳尾璿。 “太子到訪可是為了落羽森林?”燃泉大師開門見山。 “正是。不知那林中可有值得一探之物?”晟衍太子追問道。 “世間萬物,未有不值得一探者。” 燃泉大師所答非答,又繼續道:“老僧入莫心城至今三十載有餘,莫氏中一等一的高手自前城主莫昆計二十有二,如今城中都內行蹤可知者不過十之有三,其餘九位高手身在何處,無人知也。” “燃泉大師的意思是?”太子不解道。 “老僧曾是個武癡,到這莫心城後訪遍城中高手。莫家人念及老僧世俗身份並未有所保留,讓老僧有機會領教極心術兩大宗的功法。當年與老僧頗有些交情的莫玄基莫玄易兩兄弟是潛心宗的頂尖人物,這一宗在城中多少算是異端,與老僧這個光明都異端臭味相投,隻可惜兄弟倆二十年前回海西祭祖一去不歸。” 太子聞言思忖道:“倘若莫家真的暗中動用了九位高手,那他們所在之處必定也發生過極不尋常的事情。風起水遊在光明國眼線甚多,除了落羽森林與雪魂山脈外天下間的新聞舊事可謂無不知曉。九位莫氏高手若尚在人世,落羽森林當是唯一可能的隱匿之所。” “多謝大師解惑。不知另外七位高手是些怎樣的人物?” “說來也奇怪,這幾人也都是潛心一派。現任城主莫淵行是明心一派,若論兩派之別,說來簡單。明心以心禦物,法門為一個通字,心運而物動,這一宗對血祭要求甚高,隻因其用心若物,一物進三分一物方可退三分。潛心則以心禦心,法門為一個攝字,其中高手常自空心識,求達大寂寞處,以無羈禦有羈,蓋因其操作人心處,故而不甚依賴血祭之力。” “這潛心一派我竟不知!真真井底之蛙了。不過聞其義理倒是與古族慕海傾泉功似有些相通之處。”晟衍太子自幼博覽百家,比起武功他更感興趣的是武中之理。 “能有此等見解也算是不易了。慕海者,知己之渺小;傾泉者,忘己之所存。古族以山川河流為大,其功法含韻百川之力而不執著於使力,義理不可謂不精妙。這潛心一派,路走偏鋒,忘我乃是為了禦人,理近而術異,不可與幕海傾泉同語。” 說話間,小和尚又利索的遞上一杯新茶。晟衍太子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還是那鳳尾璿,味道較平日吃的卻略重了些。 “此番西行,當有艱難處。萬事皆憑機緣,望太子能順水行舟隨緣而動。喝完盞中茶,太子便請回吧。” “今日得大師解惑,晟衍受益良多。就不再打擾大師清修了。”晟衍太子拜別燃泉大師,從內室走了出來。 駱巡一直在門外等候,太子良久不出,他略有些心急,見太子出來忙問道:“燃泉大師可有說些什麼?” “那林子中恐怕暗藏玄機,此行或會遇到幾位不出世的莫家高手。” 快走到寺門時,持觀小和尚快步追了上來,“太子留步,住持要我把這個給你。”太子一看,竟是本小冊子,“冷月長明”四字赫然紙上。他小心翻了幾頁,把書收入懷中,又向內室方向行一大禮便與駱巡上了馬車。 “燃泉大師怎麼給你一本書?”駱巡頗為好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這位素未謀麵的叔祖父先是以茶傳功,後又叫持觀傳書,這一茶一書之恩不知晟衍此生可得報否。”太子剛剛喝第二盞茶時,感覺胃裡暖暖的茶湯散化出一股股醇厚的真氣,不斷充盈著他的奇經八脈,一盞茶下來,他修習百家累積下來的駁雜內息似乎被梳理了一番。 “世間竟有以茶傳功的法門?”駱巡睜大了眼睛。 “叔祖父當年就是最有天賦的皇子,想必是用了我皇族秘法“黃金碎”。這秘法本來是在危急關頭用來交換內力的,叔祖父真算得上是別出心裁了。” 晟衍太子繼續說道:“我聽父親說,叔祖父年輕時常與頂尖高手切磋,但術進道不進,為此他曾有過一段極度消沉的日子。我懷中這書,當是叔祖父突破自身桎梏後的武學感悟。雖然隻略翻了幾頁,確已有豁然開朗之感。” “想不到今日竟有此等奇遇!燃泉大師當年的事跡我亦有耳聞。太子若能習得此功法,此去落羽森林,我倒是可以少懸些心。“ “你這是在說我平日不練功吧。何必如此拐彎抹角的。“ 駱巡也不搭話,太子見他這樣,便知趣的從懷中掏出《冷月長明》細細讀起來。他時而蹙眉,時而喜笑,時而捶胸,時而頓足。駱巡叫車夫走了幾家店子,購置了些隨行的物品,兩人一路無語回到了嶽鬆樓。 太子請嶽鬆樓管事向譚城主代為辭別,便與駱巡和幾個隨行從左扇臺山出了城。他們在城外郭的集市挑了幾匹駿馬便一路西馳奔向碧湖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