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宏盛呆若木雞,心膽俱寒。 這無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反掌之間就毀滅了莫平安。那麼,他們一旦被發現,或許也將是同樣的下場…… 下一刻,夏空塵轉過頭,向連家五人藏身之地投來視線。神色淡漠,緩緩抬起左手。 連宏盛臉色狂變! 處心積慮的匿跡斂息,似乎沒有半點意義。劇烈的危機感扼住喉嚨,攥緊心臟。 他忽然發現,上一刻宛如凝滯的時光,終於恢復了流動! 連宏盛無暇顧及其餘四人的反應,直接抬手撤去了籠罩眾人的偽裝法寶。從空氣中現出身形的同時,他雙手高舉,大聲道: “夏將軍,請住手!我們沒有惡意……” “我也沒有。” 夏空塵說話間,一掌拍落,宛如蒼天傾覆。 巨量凝如實質的天地靈氣轟然砸落,崩開深坑十丈,五人骨肉成泥。 連家靈魄境至此盡歿。 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夏空塵又將視線轉向西北方,凝望群山疊嶂更遠處的漆黑夜空。 那是碧落穀所在的方向。 莫平安說過,碧落穀距離昌武郡三千八百裡。禦空而回,他花費了整整一個時辰。 遊星歌說過,莫平安身上極可能帶著碧落穀穀主的分魂令牌。令牌一旦毀損,穀主將立刻知曉此事。 於是…… 莫平安身死之後,二十息時間過去。 西北方向的漆黑天幕,忽然被蒼青色光輝暈染。一道青色流光從遠山彼端浮現,似緩實急,轉瞬間掠過群山樹海。 光芒陡然停滯於滄溟江上,在數百丈高空宛如一片蒼青雲霞。一時間掩星遮月,光華照耀千裡! 那片雲霞之中,仿佛有威嚴目光俯瞰而下,掃遍人間萬象。一言出口,語聲肅穆如神祗,震雷般擴散開去—— “吾徒平安何在?!” 聲音響徹四方,以法力催發,遠遠超過音速。瞬息間掠過滄溟江,傳遍昌武郡城,令數十萬人大驚失色! 早在片刻前,滄溟江南岸的港口魚市中,就有不少人發現了北岸的鬥法毫光。隔著江上朦朧水汽,顯得有些若隱若現。 消息靈通的人立刻猜到,那可能是夏空塵與莫平安的決戰現場。個別凝元境修士正考慮著是否要飛過江去看得清楚些,卻發現光芒忽然隱沒,江北恢復了平靜。 這麼快就結束了? 人們有些失望,但也沒什麼可驚訝的。隻等著明天報紙上登出此戰結果,再與好友提起今夜見聞,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忽然間,有人看見天邊一團光影飛掠而來,在視野中迅速膨脹。 等到它懸停於滄溟江上,便是比江水更加遼闊的垂天之雲,玄青光輝朗照四野! 緊接著,就是那一聲“吾徒平安何在”! 膽魄稍遜者當場兩股戰戰、駭然倒地,意誌堅定者也本能地寒毛直豎、肌肉緊繃! 無論是否有建築遮擋,數十萬人下意識望向北麵天穹。那無以言喻的存在感就在那裡,肆意張揚著自己的力量! 這一次,沒有人還能把自己當成旁觀者。 真正的遊神境大能,一怒毀城滅地,不過等閑事爾! 即便在南方數十裡外,風螢丘陵中同樣能看到、聽到、感受到,那般強橫的存在。 莊園大門前,遊星歌與祝卿雲對視一眼,同樣看見了對方眼中的些許擔憂。 無論夏空塵擁有怎樣神奇的寶物,自身終究太過孱弱。麵對遊神境大能,略微大意就意味著死亡! 但在兩人身後,莫晴依舊目光平靜,默默眺望遠方。她的心情似乎沒有半分波動,直到聽見遊星歌輕罵一聲: “果然還是殺掉莫平安了嗎?空塵這個笨蛋!” 莫晴聽了這話,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身後柴刀的弧形鋒麵上掠過一束寒光! “遊司長,我相信夏將軍有自己的考量,一定有把握應付碧落穀的。” 祝卿雲說著,忽然回頭對莫晴道:“莫小姐,你說是吧?” 莫晴連忙咬住嘴唇,擺出一副驚慌不已、又帶著希望的模樣,連連點頭道: “祝姐姐,你說得對!空塵一定沒事的!” 祝卿雲走過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也許你還不知道,夏將軍是個非常厲害的人,完全不用擔心的。” 莫晴:“……” 她無話可說。 同一時刻,數十裡外,滄溟江北岸同樣一語不發的夏空塵,受到了空中那片霞光雲海的關注—— “你是何人?為何如此靠近平安消失之處?片刻前你都看見了什麼?給本座如實道來!” 夏空塵也有點無話可說。 合著莫平安跟人拚命之前,都不跟自己師尊說一聲的? 這倒黴老頭死了徒弟,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大張旗鼓破空而來,威壓方圓百裡,卻也藏不住言語間隱約的急切、甚至慌亂,屬實有點可憐了。 見夏空塵沒有回應,沈懷古當即厲喝一聲: “三息之內回話。否則,立刻去死!” 夏空塵嘆了口氣道:“莫平安挑戰我,所以他死了。” “荒謬!區區凝元境修士,如何殺得了平安?” “那麼,你要試試看嗎?” 夏空塵終於抬起頭來,望向數百丈高空的燦爛光雲。目前狀態下,他能夠看清那玄奧光影中央的人影。 雖僅為神魂,卻凝實如真人。華冠博帶的清俊老者,雙目亮若星辰。 沈懷古還未回話,滄溟江對岸的昌武郡城內突然騰起一道藍光。數息間飛掠過江,停在百丈空中。光芒散去,顯露人影。 隻見這人青年模樣,身穿深紫底色五品官服,腰畔掛著山海靈閣的長老令牌。衣飾華貴,氣度超然,正是昌武郡郡守,牧千風! “沈前輩,切勿自誤!” 牧千風朗聲道:“這位夏將軍乃是正五品準將。即便是你,也承擔不起謀殺準將的大罪!” 沈懷古似乎沉默了一瞬,注意力回到夏空塵身上: “所以,當真是你殺了本座的徒兒?” “現在信了?” 夏空塵攤了攤手:“我這人一向與世無爭,可是總有人要來送死,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啊!” “既然如此……” 光芒之海中傳出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徹骨:“你做好承受本座怒火的準備了嗎?” 牧千風臉色一變,正要勸阻,卻感到一股磅礴神念轟然壓下。頓時如遭雷擊,神魂渙散,維持不住禦空法力,竟一頭向江中跌了下去! 沈懷古冷冷道:“牧千風,不要插手。否則本座連你一起斬了!” 人影墜至江上十丈,才終於微光一閃,頓住身形。牧千風咬牙道: “沈前輩,隻是一個徒弟的仇恨,你難道要為此葬送餘生嗎?” 沈懷古輕笑道: “以本座的實力與爵位,殺了正五品官員,不過是去混沌戰場走上一遭而已。既然沒有弟子可承本座衣缽,那便破釜沉舟,去混沌戰場追尋我的歸墟之路!” 牧千風急切道:“夏空塵乃是得端木聖者青眼之人。前輩應該知曉,端木聖者乃是月湖戰場的最高指揮官!” 沈懷古哈哈大笑:“多謝提醒。既然如此,老夫趕赴外洲自首即可!” 完了。 牧千風心裡一沉——夏空塵怕是難逃此劫! 碧落穀穀主沈懷古,早在百年前就已進階遊神後期。他既已動了殺心,在東宿星洲這片大陸上,除了洲守護之外,無人能夠保住夏空塵的性命! “……你們倆說完了嗎?” 江上傳來夏空塵的聲音,牧千風眉頭緊鎖,向北邊望去。隻見那白衣男子負手而立,凝望滔滔江水自視線盡頭奔流而來,悠然道: “老沈啊,你要動手就快點,我趕時間。” “如你所願!” 光雲中心,老者凝如實質的神魂猛然睜大雙眼,緩緩抬手,一掌拍下! 碧落穀至高功法“碧落青天訣”,修至最高層次,舉手投足皆如代天行罰。 蒼青光輝猶如夜空沉沉砸落,一擊之力,便足以摧城斷江! 牧千風臉色狂變,在沈懷古抬手之時就已暴退千丈。在滄溟江南岸祭出本命靈珠,沿江岸撐開延展數裡的防護屏障,仿佛立下了一麵高達百丈的幽藍城墻! 哪怕這一掌遠在十裡之外,若砸落地麵、靈力爆開,昌武城外居民怕是要盡數死絕! 屏障還未完全展開,那一掌便已落下。 牧千風緊張至極,神魂中思緒千回百轉。先是考慮餘波掃過會死多少人,再擔憂自己的郡守之位還保不保得住。以及夏空塵死後,端木明若派人責問,他應該如何回答…… 下一刻,什麼也沒有發生。 江對岸威勢震天的法力洪流,竟宛如幻象一般消散了。又像是烈陽照耀下的一片水霧,轉瞬間就已不見蹤影。 “不可能!” 如果不是沈懷古的怒吼傳來,牧千風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 這個瞬間,遊神境界的靈覺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滄溟江上的天地靈氣仿佛活了過來,擁有了自己的意誌。 以常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何謂靈氣? 即是充盈天地間的遊離能量,濃度有高低大小,但本質相同。靈氣本無主,世人皆可借之修煉。 何謂法力? 即是經過修士煉化的靈氣,相當於用自己的神念打上烙印。使用時如臂使指,旁人難以奪取。 正常情況下,沈懷古以法力打出的一擊,夏空塵若不躲避,就隻能以法力硬拚。法力碰撞四濺,磨滅原主神念,便會重新化為靈氣,逸散四方。 要將如此恢弘的法力,一瞬間抹消奪取,即便歸墟境聖者都未必做得到。 除非…… “世間修士所修法力,皆源自天地靈氣。今夜吾以身合道,暫代東宿星洲靈脈,請君……” 夏空塵的聲音變得蒼茫悠遠,卻僅有兩位遊神境修士能夠聽見。 “還道於天!” 一言出口,天地呼應。 籠罩沈懷古的蒼青色法力雲海驟然潰散,剎那間消於無形。隻剩下一道猛然顫動著的神魂,在夜幕下煢煢孑立! 陡然失去全部法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魂也隨之陷入猛烈震蕩。沒等沈懷古回過神,夏空塵緩緩抬起右手,指向天際。 以一縷天道之氣,撬動地脈靈力。短時間內以己心代天心,他便是東宿星洲茫茫山河的唯一主人! 牧千風的靈覺中看見,遠處那位白衣男子身外,忽有無垠虛影浮現。 他無法分辨那虛影中的事物,卻恍惚像是見到了滔滔長河,莽莽深林,巍巍群山,皚皚雪原,無邊無際的四方之海,以及海麵之上的悠悠蒼穹。 【天上地下,獨此一人】 牧千風身處的這片天地,似乎正傳遞給他這個概念。 生死之間的大恐怖襲來,沈懷古毫不遲疑地燃燒神魂,全力逃遁! 失去法力之後,神魂的飛掠速度更加驚人。一息間跨越千裡,光影橫亙天際。 沈懷古徑直向東而去,隻需數息時間,就能逃出東宿星洲! “……逃得了嗎?” 夏空塵幽幽輕嘆,一指點出。 周身無盡虛影消散,他仿佛變成了一個普通人。指尖微光閃爍,就像在夜空之下,輕輕觸碰一縷螢火。 東宿星洲萬裡河山,盡入指尖一點微茫。 手指停頓,微光散去。 一千六百裡外,沈懷古的神魂之軀也猛地停了下來,隨即猝然崩散。帶著深深的迷茫之色,在高空的夜風中倏忽而去,再無半分痕跡。 而在數千裡外的碧落穀山門內,最威嚴肅穆的大殿中,金碧輝煌的玉座之上,仍然有一位華冠老者端坐。 雙目緊閉,麵容沉靜,隱約帶著一絲安詳。
第62章 萬裡河山,微茫星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