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鳴喜歡讀書,也喜歡研論這些藥典。 一開始以為這是生物學,當他了解後,才知道這其實是化學。 中式的化學。 今天下著淅淅小雨,像江南的煙雨,但卻比江南的雨要冷得多。 曾婆婆一邊為陸一鳴講解疑惑之處,頷首卻不時眺望屋籬處。 “婆婆你搗騰這麼多藥物回來作甚?” “婆婆?” 直到第二聲曾婆婆才回過神來。 “一鳴,還有什麼疑問?”曾婆婆漫不經心地說道,似乎將陸一鳴剛才所提的問題置於耳外。 陸一鳴賊兮兮一笑,嬌滴滴的說道:“婆婆,下雨天,芷晴魔女會不會想念大和尚?” 曾婆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她明白話中意思時,人小鬼大的陸一鳴用書遮掩了自己的頭部,似乎不願看到自己吃憋的醜態。 “再胡鬧,婆婆就讓你嘗嘗五毒燒身的厲害。”曾婆婆故作生氣說道。 “婆婆在等一個人,他答應了今天會來。” “什麼人?” “婆婆的師兄,神醫蔡坤。” “神醫?死人能救活嗎?” “能讓人不死,閻王要人三更死,他能拖到五更。” …… 直到雨停,整個山澗都變得寂寞起來。 人終於來了,是個老人,佝僂的身體。 頭戴鬥篷,身披蓑衣,左手扶一根黝黑滑亮的木拐,右肩膀上掛著一個木箱子,後背還駝著個包袱,可早已被雨水淋濕。 黑色的布鞋沾滿了黃泥,卷起的褲腳下露出他瘦骨嶙峋的前腿。 有人歡喜,雖然如今彼此都上了年紀,但掩飾不住曾經那段瘋狂的歲月,愛恨情仇,五味雜陳。 老人推開籬門。 “師兄,你來啦。” “來了,芷晴。” 笑容嘎然而止,曾婆婆尷尬的看了一眼陸一鳴。 後者不以為然,淺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朋友見麵都要寒暄幾句,更何況幾十年同門師兄妹之間的情誼了。 “哼,有人在的時候,喊師妹。”曾婆婆白了一眼神醫蔡坤。 “好的,芷晴。” “你還說,都快進棺材的人了,還一點都不正經。” “芷晴,現在沒外人啊?” 蔡坤摘下鬥篷,褪去蓑衣,環顧四周,除了陸一鳴這小屁孩,就沒有外人了。 “哼,不理你了。” 陸一鳴看著眼前倆人在鬥嘴,忍俊不禁。 神醫蔡坤真的老了,老態龍鐘,鳩形鵠麵,老紋縱橫交錯,可精神尚還矍鑠。 老人的眼眸略顯渾濁,但卻給人一種如鷹隼般的犀利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看穿世間種種。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陸一鳴。 “好俊的孩子,芷晴,這不會是慧能老禿驢的孫子?” 一語雙關。 曾婆婆又白了蔡坤一眼,像是在說狗嘴吐不出象牙一般。 “這是慧能晚年新收的俗家弟子,陸沉的小兒子。”曾婆婆解釋說道。 蔡坤嗤牙一笑,嘴巴裡就隻剩下幾根黃牙齒了。 “當年那個問我配壯腎丸的奸商死肥佬,陸沉?” “是的。” 隨後曾婆婆又將陸家的遭遇說了一遍。 蔡坤脫掉了布鞋,邁進屋裡,將手頭上的東西放在一角,打量了幾眼草廬的布置。 “師妹這次請我出山,又是為了何事?”蔡坤坐在陸一鳴的對邊,問道。 “幫個忙。” “治病?” “治毒,我要煉一個毒體。” “什麼?” “毒體。” “百毒不侵的毒體?” “沒錯。” 蔡坤看著陸一鳴,又問道:“陸沉的兒子?” “對。” 蔡坤擔憂說道:“當年師傅都沒把握做成這事,這隻是藥經上的一個唬人的記載而已。” “師傅沒做完的事,我來幫他老人家完成,你隻要在旁協助,不要讓他被毒藥毒死就行。” “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 陸一鳴聽著他們倆的對話,心都涼透了半截,這是想將他往死裡整啊。 “婆婆,我想尿尿。”陸一鳴想找個借口,還是回少林寺做他的小師叔好了,留在這裡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乖,婆婆陪你去。”曾婆婆似乎看穿了陸一鳴的小心思。 “嘻嘻,突然又不急了。”陸一鳴珊珊一笑。 “怕?” 陸一鳴點頭。 “別怕,有婆婆和爺爺在,就算閻王爺來了,也奈何不了我們。” “婆婆,你這樣說,我更怕。” …… 入夜,今晚隻有稀疏的碎星,殘月已隱沒在烏雲之中。 陸一鳴渇望這夜變得漫長,他現在有點害怕白天。 準確的話,是十分之害怕。 害怕成為了實驗的先驅者,永睡不朽。 “咯,咯,咯。” 這該死的山雞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將陸一鳴惆悵的心情中拉了回來。 曾婆婆沒有為陸一鳴做早飯,因為要空腹。 直到晌午時分,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園子裡,架置了一隻大水缸,水缸的篝火已經熄滅,那汩汩的白煙從缸裡飄出,缸裡裝滿了黑漆漆,黏稠的液體,極度難聞,彌漫的氣味令人惡心作吐。 誰敢說裡麵裝的不是毒液,四周的枯草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一鳴的腳下似乎被鑄了鐵水,倏然間就不聽他呼喚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佇立在兩丈之外。 彌瑪的,看這架勢,是要將我煮熟嗎? “婆婆,今天心情不好,改天行麼?”陸一鳴可憐兮兮地說道。 怎知道,曾婆婆直接點了陸一鳴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將其拎起,投進了水缸之中。 “啊……”一聲尖銳的長嚎響徹山澗。 陸一鳴當即就暈死了過去。 蔡坤與曾婆婆不停地施展手法,不多時,陸一鳴的身上就遍布著長短不一的銀針。 直到殘陽西落,陸一鳴才醒過來,那種被烈火吞噬,錐骨般的痛楚,使他終身難忘。 現在,他感覺全身都麻痹了,渾然沒有知覺,缸中的毒液也變了顏色,變淺色了許多。 陸一鳴以為結束了,可接下來的一幕,他真的再想暈死過去。 “來了,再加點菜。”曾婆婆手裡拿著一個麻袋,麻袋裡有東西在掙紮,蠕動。 “嘩啦”一聲。 麻袋裡的東西倒進了水缸之中。 蛇,蜈蚣,蠍子,蜘蛛……各種各樣的毒物像是找到了發泄憤怒的對象,朝著陸一鳴的身體不停的叮咬。 陸一鳴是怕,但麻木了,也無法掙紮,隻能強忍著。 幸好他的靈魂不是小孩子,不然一定會被嚇破膽子而死。 不一會兒,水缸裡的毒物全都死掉了,可怖的浮泡在水液上。 曾婆婆拍了拍手掌,陸一鳴知道要結了。 “今天隻是開胃小菜,還有四十八天,猛的還在後頭呢。”曾婆婆在陸一鳴的耳邊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