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子(1 / 1)

與塵長離 Z俞嵐 5907 字 2024-03-24

禁閉解除之後他獨自一人第一時間來到了廣寒宮,他的皇妹微生玉桂的住所,卻是荒無人煙,再不見曾經堂皇絢麗。   他緩緩走過華麗的宮殿,華麗的宮殿再不復昔日笑語,有的隻是來人的滿腔憤懣。   不禁喃喃道:“皇妹。”   這裡滿載了他們的回憶,這裡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妹的地方。   那時她小小一團,隻是見到他便笑了,那時起,他便決定他要她可以永遠露出燦爛的笑容。   可如今卻是分隔兩地,不能相見,他是太子,是萬民朝拜的太子,可天無二日,萬民之上又如何?   終歸是一人之下,他想起他為了保護皇妹不去那偏遠之地受苦而去見皇帝,那一日,日頭正烈,他跪在殿外,等來的卻隻是懲罰。   那一刻他全身冰冷,如墜深淵,一種無力感拉扯著他,進一步,是萬劫,退一步,是不復,他是太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他守護不了他想要守護的人。   他從小就知道,皇帝不愛他的每一個孩子,他也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但沒關係,他還有皇弟,與他一同降臨於世,與他最親密的存在。   宮人們說,他是太子,他是君,而他的皇弟隻是皇子,是他的臣子,尊卑有別,他們不應親密無間,那時童言無忌,“那孤不要做太子了,這樣就可以和皇弟一直在一起了!”   宮人們跪下,將頭可得頭破血流:“這可使不得啊!殿下!”   “你們都起來吧!那孤與皇弟一起做這個太子不就行了。”   宮人們將頭低的更低:“殿下!太子隻能有一人啊!”   滴落的鮮血讓明亮的地麵染得血紅,他在那片血紅中看到了自己天真愚蠢的麵孔。   “孤偏要兩個人一起做太子。”   他依舊執拗著堅持己見,因為他是太子,皇帝之下,他最大。   然後,像今天一樣他跑去找了皇帝,依舊是跪在殿外,連麵都見不到,就受到了處罰。   一切都是竟然的相似,在皇帝麵前,他總是那樣無力,而且他甚至從未見過皇帝一麵。   再後來,他的皇弟展現了他的聰慧,而他顯露了他的愚笨,這時出現了一種聲音說他的皇弟才更適合做太子,他心頭一刺,卻不以為意。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擁護皇弟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與皇弟始終甚篤,他身邊的人卻開始坐不住了,他們設下陷阱想要殺害二皇子,   可怕的是,知悉這一切的他竟然有一瞬遲疑,盡管最後一刻他還是成功阻止了一切,但麵對皇弟感激的話語,隻有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醜陋。   那一瞬的遲疑讓他再也無法麵對他的皇弟,他開始疏遠他,可皇弟卻始終如一,他隻能厭惡他,事實上,他也確實厭惡著他,厭惡著從他身上看到的醜陋的自己。   再後來,皇妹出生了,他的皇妹小小的白白的一團,好像一碰就會碎掉,可那小小的白團子卻在看到他的剎那笑了起來,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他會讓她永遠露出燦爛的笑,這一次,他會做一個好皇兄。   可這一次,他依舊沒有成為一個好皇兄。   他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他也知道,他驕傲自負,自卑懦弱,他不是一個賢明的人;   他更知道,他自私醜陋,善妒無能,他不是一個好皇兄。   不知何時,灰芒的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這細雨卻未曾讓他洇濕,他聞到了一股清涼刺激的氣味,是薄荷的氣味。   他討厭薄荷,因為這總是刺激他想起自己是有多麼醜陋,那一天,他及時趕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皇弟,那周遭滿是薄荷,散發薄荷的清涼,他的皇弟感動的說:“薄荷便是臣弟最愛的植物,因為這股沁涼的氣味會使原棣想起這一日皇兄你救下我的情景,皇兄果然重視我,這個味道,會使原棣感到安心,”   他自顧自地向前走,他的周身始終乾燥,他煩躁地說:“孤想要一個人靜靜。”   微生原棣依舊步步跟隨:“臣弟陪您。”   “微生原棣,孤是說孤想要一個人靜靜。”   “兄弟如手足,臣弟是殿下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但分尊卑,孤命令你,離開!”   他停下了腳步,嗬斥著那顆滿腔孺慕的心。   “殿下的心告訴原棣,您並不想一個人。”   他怒極,氣急,不禁踹了他一腳,嗬斥道:“你是聽不懂孤的話嗎?”   微生原棣跪了下來,為他擦了擦鞋上不存在的灰,謙卑地說:“臣弟聽得懂殿下的心,殿下莫要為一個會傷害你的人傷心。”   “你在胡說什麼?玉桂她可是孤的皇妹,也是你的皇妹……”   他不可思議地說道,他沒想到這話竟然出自最重視兄弟的人口中……   微生原棣低聲道:“她也是會傷害殿下的存在。”   “皇妹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能傷害誰?不要告訴孤滿腹經綸的微生原棣會相信那種滑稽可笑的預言?”   “可她已經對殿下造成了傷害,她害得殿下被陛下責罰。”   “是孤自願麵見陛下,也是孤甘願受罰,明明都是孤自己決定的事情,你為什麼對皇妹那麼大的敵意?”   他真的不理解,向來溫和明理的原棣,他的弟弟為何會對他們溫柔可愛的妹妹有這樣大的敵意……   “不是她先來找殿下,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微生原棣依舊沒有起身,繼續跪在地上,態度依舊謙卑,卻是不讓分毫。   微生原棠理所當然地說道:“孤是她的皇兄,是她的依靠,她不來找孤還能找誰?找你這個對她滿腔敵意的二皇兄?”   微生原棣笑了笑,反問道:“殿下當真不知臣弟為何對她有敵意嗎?”   “孤應該知道嗎?”   微生原棣淡淡道:“臣弟隻是不想殿下您被奸人利用。”   他蹙眉道:“微生原棣!她是你的皇妹!”   “臣弟也是您的皇弟。”   此時,微生原棣終於抬起了頭,仰望著皇朝高高在上的太子,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委屈,他的皇兄,任雨水無情拍打在臉上,點滴落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他將頭抬得更高了,高傲地說:“孤是太子,孤為君,你為臣,孤的話就是命令。”   “那便請太子殿下下令,殺了臣弟吧。”   微生原棣閉上了眼,滿臉的視死如歸。   “起來!你在胡言什麼?”   怒極,氣急,高傲的太子一把將跪在地上的人狠狠拽起。   “臣弟這條性命是殿下所救,臣弟這條命是殿下的。”   無論是姿態,還是語氣,樣樣謙卑,讓人動容的背後卻是迫使對方遵照自己的意願,這是一種柔軟的逼迫,上善若水,溫柔的水卻會讓人溺死在平靜的河麵。   過往的陰影襲來,將他釘在了原地,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孤是太子,是你需要服從的君主,孤要你生你就得生。”   說完,便離開了,步履倉促,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臣弟謹遵殿下旨意。”   跪在原地的微生原棣緩緩露出了微笑,對著太子離開的方向行了個大禮,眼底是觸目驚心的偏執。   他早就知曉自己太子派忌憚,他們更私下意圖毒害子,他故意讓太子知曉他們的陰謀,想要試探太子的反應,因為他想要知道自己在皇兄心裡是怎樣的存在。   如果皇兄也想要殺他,他會與他同往黃泉,   然而皇兄還是救了他,雖然晚了點,但這樣更好。   於是他感動地對著皇兄說:“原棣的第一次性命是由陛下所賜予,今天殿下救了臣弟,是殿下給了臣弟第二次性命,從此臣弟這條性命便屬於您。”   看到皇兄臉上的躲閃,他笑了,他會對他愧疚一生,他會永遠紮根在他的心底,他們永遠是最親密,最密不可分的兄弟,就像出生時那樣。   遠離皇城的車突然停了下來,微生玉桂警惕地向外看去,眼前人一身甲胄,劍眉朗目,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眼前出現的赫然是她那溫柔寬厚的未婚夫,元瀾滄。   滄海橫流元瀾滄,清風碧落白天清。滄海橫流人蕩覆,清風碧落世升平。   一式滄海橫流,立不世之功,建千秋偉業,他是皇朝眾人的英雄,也是因皇兄一句戲言被稱為“永遠的駙馬”的倒黴蛋。   那時年少的元瀾滄剛建立功績,一時間聲名鵲起,成為了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人們贊美他和相國家的那名才子是文武雙全,滄海橫流元瀾滄,清風碧落白天清,整個皇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的太子皇兄自然也很欣賞他,於是某日醉酒後笑著說:“孤要是有皇妹,交給你,孤放心!”   彼時,她還沒出生,一年,兩年……幾十年過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皇朝依舊沒有公主降生,元瀾滄也因此被戲稱為“永恒的駙馬”。   雖然元瀾滄很倒黴,但她倒是很感激皇兄,因為如果注定女子要嫁人,她隻願意嫁給元瀾滄。   元瀾滄俯身行禮,語帶歉意。   “公主,是微臣來遲了。”   她將他扶起,溫柔地說道:“能來,玉桂就已經很開心了。”   元瀾滄堅定道:“微臣願與公主一同前往寺廟為皇朝祈福,還望公主應允!”   聽到這樣的話,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連累他,他是前途無量的將軍,不能因為她被埋沒,她已經拖累了皇兄,皇兄因她受到了懲罰,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了,那樣不就坐實了預言嗎?她,不是禍害!   “將軍是國之棟梁,前途無限,玉桂不忍心你就這樣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隻要將軍心中有玉桂,玉桂就已心滿意足。”   元瀾滄哽咽不語:“……”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疆場上的常勝將軍,麵對心愛的公主,也會百煉鋼盡化繞指柔。   既然公主拒絕了他的隨行,那麼為了公主的安全,他將滄海橫流的秘笈交給了公主,公主驚訝地看著他,久久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她擦了他臉上的淚,故作輕鬆道:“那將軍可要一直將玉桂放在心上哦。”   久經沙場的將軍緩緩跪地,對著他心愛的公主許下承諾。   “公主一直在臣的心上,有朝一日,臣定會在皇都迎回公主。”   “玉桂相信將軍。”   她笑了,丹鳳朱唇,她,比太陽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