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蒼天似乎理解我的煩悶,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似乎要把這世上所有的汙穢連同我的生命一並遮掩。較之下午,深夜伴著霜雪的寒風尤為刺骨,我卻在一步一步的道路上愈發清醒。 這一夜我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們當年共同走過的路上,曾經的甜蜜和恩愛如今卻隻剩我一人感傷。我不知道唐欣回來的目的,我隻當她把我當作在這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中為數不多的老朋友——朋友,或許是吧。 我一向認為自己是個矛盾的人,就像我對唐欣的感情,我完全清楚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如果說除了三年前的她之外,我唯一一個能夠愛上的人便是現在的她。我十分鐘愛一句話:“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在我看來,這良藥的藥引就是三年間我的自我麻痹。三年,一千餘日的麻痹在我的心裡埋下了“我不愛唐欣”這一枚欺騙的種子,縱使它在我心裡生根發芽,但我重新得到的屬於她的消息就像一把巨斧,將那名為欺騙的巨樹劈個稀碎。 貳柒酒館離我的住所不算太遠,站在店門口,我卻遲遲不敢踏進這扇門,踱步、躊躇,想見她的心理和發自骨子裡的自卑在我的腦中完美地相互沖撞,這樣的矛盾讓我深陷迷茫,無法自拔。 “你為什麼不進來?” “這話說的,你為什麼讓我救你?或者說,你為什麼撒謊?” 聽到唐欣的聲音,我下意識懟了回去,那一刻,我似乎找回了當年我們在一起時的感覺,當然,不得不說,我岔開話題的手段還是蠻高的。 “我……”唐欣愣了一下,她想說的話就那樣卡在喉中,沉默片刻,她才如蚊蠅般小聲地開口:“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可能是酒精仍未消化,它依舊操控著我的大腦。我頭腦一熱,牽起唐欣的手朝著酒館二樓走去,她的手依舊那麼溫暖,像我們熱戀時的愛情一般。 “說說吧,”彼此落座,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無一不在時間的流逝中暗暗地戳著我的內心。我開了一瓶啤酒倒在杯裡,遞到她的麵前,想了想,我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輕抿一口杯中的酒,“回吉林乾嘛來了?” “我想見你,我愛你。” 這便是她啊,這樣的想法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可能是東北的直爽也會傳染,又可能是唐欣便是這樣性格的最佳適配,在這度過幾年大學時光後,如果不是十分熟悉她的人,應該都會覺得她是個土生土長的東北人。 聽聞她的話,我隻得乾笑。不同於表麵上裝出的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我的心裡快把自己罵了個遍,怎麼今天就非得來上這麼一趟,就非得見上這麼一麵,就非得聽上這麼一句。 “我們不合適的,你也知道。”我愛她,不跟她見麵時,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說我想和她永遠在一起,但唐欣就坐在我的對麵,我們之間隔著的就不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桌子,還有著我們人生中從未消弭的鴻溝。我愛她,所以我不能耽誤她,我不能憑自己那可笑的荒唐的想法讓她和我在一起。 “你確定嗎,”我沒有抬頭,卻聽到了她嗓音中夾雜的哭腔,“許繁星,你把頭抬起來,你以前就是這樣,你真的以為逃避了目光就能逃避任何事嗎?” “我……”她說的對,在麵對我無力應對的事,我總是下意識地逃避,這是我的缺點,也是我無法改變的怯懦。 “我們在一起又能怎麼樣呢?再來一通電話打到我這,跟我說我會耽擱你的未來,跟我說我配不上你這麼個天之驕女,跟我說隻要跟你分手就可以為我的仕途鋪路。我可以拒絕,可是我的家庭呢,也有著一遍遍地絮叨,門當戶對、門當戶對、還是他媽的門當戶對!我可以不聽,隻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啊!”我說的越來越激動,我的淚水也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可是、可是、可是他們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又能怎麼辦?” 說到這裡,我從錢包的夾層裡掏出了一張疊的整齊的紙,那是唐欣留給我的最後一點念想,“你還記得吧,那天晚上我發現家裡關於你的一切都消失了,隻留下這麼一張手寫的紙條,你跟我說你要回南京了,你說我們的感情先告一段落,你說你要走,我就追到火車站,你知道嗎,我當然知道你的離開是迫不得已,最後一麵啊,我跟你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啊!你的淚水我無力拭去,你的人生我終究隻應該是個過客罷了。” “繁星,現在不同了,我有能力跟你私奔,我們一起走吧,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城市裡,幸福地過上一輩子,好嗎?”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唐欣,她的語氣不像是商量,在我聽來,那簡直就是哀求。她的聲音飽含哀傷,那種哀傷簡直直擊我那脆弱的靈魂。 唐欣走過來與我緊緊相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下意識抱住了她,平時的我一向以追求自由的浪客自居,但是現在的我卻無比貪戀這般溫暖的依存,不敢奢望永遠,但至少在這一刻,這溫存是實實在在屬於我的。好熟悉啊,好像幾年前的我們就如同今天無二。 理智應當戰勝欲望,理智終究戰勝欲望。我輕輕推開了她,扶著她坐回椅子上,“我不知道這三年你有了什麼機遇,你如何能輕描淡寫地說出私奔來,但你也說了,是你有能力,不是我。” 瓶中的酒正好剩下一杯左右,我替她倒進了杯裡,“時間變了,現在的我們已經不是曾經年少的模樣了,那些荒唐的愚蠢的想法已經不屬於我們了。” 喝下我自己杯中的最後一口酒,我朝著唐欣微笑著點了一下頭,學著她以前同我說方言的模樣,說著蹩腳的南京方言:“乾凈的潘西(南京方言,女孩子)啊,不必跟我說你好再見,你該回家咧!” “潘西、盼兮,我還有盼頭,你叫我潘西,倒也沒錯嘛。” 唐欣的笑容依舊浮於她那一如既往風光的臉龐,卻不知那美貌下隱藏著怎樣的心酸。我想她聽明白了剛剛我的話,那是一位南京歌手的民謠《沒有人在熱河路談戀愛》的歌詞,這樣一首悲情的民謠,卻在我們彼此的生活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我言盡至此,太晚了,我先走一步。” 我匆匆下樓結賬,打開店門,如故的風雪依舊拍打在我的臉上,作為一個東北孩子,我一向是喜歡雪的,但今天卻有一抹厭惡的情緒爬上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