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1 / 1)

被吹落的鄉土 橫無際 2783 字 2024-03-24

我知道我應該會在這裡遇見她,我故意低著頭,生怕被發現,然而,她還是發現了我,或者她早已發現了我,她率先叫出了我的名字。她應該隻是把我當成了一個朋友,所以最先叫出我的名字,而我,也回叫了她。我的回叫帶了一個問號?我知道是她,但又覺得不可思議,我想她一定也知道我是故意加了這個頁麵的語氣,於是我們就在這樣的搭話中見麵了。   見麵不過是簡單的寒暄,不過這種氣氛很奇怪,簡單的背後是不簡單,是復雜的內心活動,也許她想法簡單,是我想復雜了,我把十多年來的一些片段在我腦海裡浮現閃爍了一番,也把那些曾經想過的話語過了一遍,總之,已經來不及了。我說,你吃飯了嗎,她說,肯定吃了嗎,我沒吃飯怎麼能給你服務吶?這是多麼釋然的話,釋然,樂觀,開玩笑似的,我無言以對,我頓時慌亂了節奏,端著餐盤就要往人少的方向去。這是在周末,我去的那一邊是沒有人的,大家都集中在一側,也方便食堂清掃。她說,你去這邊……那邊有個美女,你去那裡坐吧。她雖然戴著口罩,但我看她的眼神大概也能知道她嘴唇是指向那邊的,我說,那我過去吃飯了。這真是一句廢話,一點也沒有含金量,倒是她說的那句話,仿佛話裡有話,我太笨拙了,笨拙得枯燥無味。我端著餐盤趕緊落荒而逃,我繞過了她說的那個美女旁的座位。我內心深處的認知告訴我,我不能去做那個座位,如果我坐在那裡,仿佛就是一種挑釁,是一種背叛,我當然不能這麼做。好像也不是,我必須找一個沒有人坐的位置,而且是比較偏僻的,所以我繞過去之後,又走了一會,尋了一個靠墻的空桌位坐了下來。我也假裝若無其事,心安理得地取下口罩,放下手機,品味美食。吃了沒幾口,她出現了我的眼前。如果說剛才的遇見是一種上天的安排,那現在的遇見一定是內心的驅使。   她應該是十年前的樣子,她的發型,她的身影,她走路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分貝,她的口罩一直戴著,我取下了口罩,暴露出了我的嘴臉,我的神情,仿佛也暴露了我那狼狽不堪的歲月。如果戴上口罩我一定會從容很多。她一定是微笑著的,而我也是略帶微笑,略帶一種理解自己和她人的微笑,略帶一點假笑的微笑。她說,你吃這麼點?我說,我最近長胖了,所以要少吃點。這些都是廢話,但是沒有這兩句廢話,我們的話怎麼說得下去,這就是廢話存在的意義,這些廢話一點含金量都沒有,但是她告訴我一個事實,如果要跟一個人說話,也並非那麼困難,你可以從一句廢話著手,如你好呀,好久不見,真的是你,在乾嘛,去哪裡等等,說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說出來。盡管如此,我還是努力在重構我的語言邏輯。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家老二幾歲了?我心裡一驚,她連這個信息都捕捉到了,幾歲了?我回答說快兩歲了,我也回問了她,你們家呢,她說老二個已經五歲了。我內心不禁一驚,這裡麵包含著一個重要的時間信息,有包含著一個重要的生活信息,時間是不可逆轉的,生活是不可替換的。我順著這個邏輯,我總結性地說出一句話,我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了吧。她說,差不多了。   她問了我最近幾年,我大概講述了我最近幾年的情況。   我問她什麼時候下班,下班後去哪裡,怎麼回去,她說等你們吃完我們就下班了,她住在縣城裡,下了班坐車回去。我沒有多問,你究竟是自己開車還是坐公司的車,朋友的車。她以為我是來開會,問我是不是這兩天來的,我說我是來會審一個公司的項目,來了好幾天了。她說你怎麼今天才來,我怎麼沒有看到你,我說我是昨天,今天中午才來這裡吃飯。她說,哦。接著我傻乎乎的冒出了一句,我說,好像有一天,我看到你了,她說,你看到我,怎麼不喊我。我當時隔得有點遠,自然是不能喊她的,而我也缺乏那種勇氣,去叫一個熟悉且陌生的名字,我冷靜的說,當時我不敢確信,人又多隔得遠。她好像責備似的說了我一句,應該是說我沒有意思的意思吧。我想我不能多問了,再問下去,再聊下去就沒完沒了,很多話也不是我該說的了,所以我盡量克製自己。她說你慢慢吃,我要去忙了。我說好的。我真是沒有一句含金量的話,我想就這麼地了吧。我還能說什麼,她走了,我繼續吃著餐盤裡的菜,我咀嚼著,議細嚼慢咽著,像這一盤菜,放在往常,我三五分鐘就能結束,今天我超出了往常的時間。好像周圍都是她的眼線,窺視著我,所以我更要氣定神閑地享受著,不能讓她看出我的慌亂,內心裡的那一點波瀾。我慌亂了麼,沒有,我很平常地咀嚼著。咀嚼的已經不是餐盤裡的菜肴,可能是我那段隨著滔滔河水遠去的夾雜著不成熟的曾經,是這些年來東奔西走與柴米油鹽的生活,是我該如何麵對看似失望卻又覺得充滿希望的未來。我認真的咀嚼著,但我也像賊一樣時不時抬起頭,朝打飯菜的地方看去,然而她已經不出現在那裡了,我想我肯定能一眼在人群中認出她來,不過她確定已經沒在那個崗位了,應該是進了廚房重地。   吃完飯後,我走到回放餐具的地方,我吃的很乾凈,這是我的一貫作風,有一點油我也用擦嘴的紙巾擦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不能將沾滿油汙的餐具留在這一頓,她可能在裡麵注視著這一切,我這麼做,她沖洗時候也能更輕鬆一點。餐盤從傳送帶上緩緩傳送進去,我也走出了食堂的出口後門。我想我是多慮了,我想這麼多乾嘛。   由於到下午會審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在食堂外的廣場上踱步,駐足,眺望遠方,欣賞玉石一樣的欄桿。我沒有去人多的地方,我知道那裡都是我們一起參加會審的同事,我選擇了在路口的地方,我以為她馬上就下班了,下班了就會經過我駐足的地方,因為這裡是食堂走向公路的要道。我覺得我會有什麼話要說,我應該說點什麼,才能畫一個句號。我也以為她還有什麼話要說,所以我碰碰運氣。然而,在下午會審時間到來之前,她也沒有從這裡出來,可能是沒有下班,也可能她有另外的通道。我看著遠處的山,一大片地擋在我的眼前,還是十年前的樣子,那樣高,那樣寬。我看一看這座酒城,我已經記不得我腳下踩的是什麼地方了,她已經有很大很大的不同,原本沒有路的地方已經成了辦公大樓,酒店,車間,寬敞的公路等等,原本有路的地方已經成了更寬更大的公路。我說的路是我和她曾經走過的那條小路,它確實已經變成了又寬又大的公路,在這裡我不能再寫下去了,如果寫下去,那就是翻舊賬,跟過去過不去。   往後的歲月裡,我終究是離不開吃飯的,如果還能到這裡來吃飯,如果她還在這裡,我想大概率是會遇到她的。我不知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又是一個十年麼?又會說一些什麼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