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霞留下的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一本調查記錄。 被送到醫院的前半年,張霞的神智始終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但隨著時間推移,意識逐漸回歸,她馬上就意識到整件事的不對勁。 首先能確定的是,自己絕沒有被汙染。 就算沒有辦法自證清白,但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沒有被汙染,那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關於那次任務,淩霄會接到的情報顯示,在某個偏遠山村出現D級汙染者,執行剿滅任務的張霞自身便是B級空間係覺醒者,四名小隊成員一個C級三個D級,應該說不存在發生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張霞小隊還在挨家挨戶調查汙染者,數頭D級異種突然開始襲擊村莊。 張霞不得不將村民盡可能集中起來,布置小範圍空間禁錮,並留下兩名隊員照顧村民後,帶領其他人四處清剿異種。 可當張霞等人回來時,空間禁錮還在,裡麵卻已經屍橫遍野,包括那兩名隊員,沒留下一個活口。 張霞立刻意識到敵人可能還在裡麵,準備保持空間禁錮並呼叫支援,卻突然發現身體有些不受控製,一股強大的威壓籠罩而來,沒等看清楚是誰,張霞頭部遭受重擊,徹底昏死過去。 等再醒來時,已經躺在精神病院,成了殺害村民和隊友的最大嫌疑人。 從當時的線索來看,襲擊小隊的至少有兩個高階汙染者,一個潛伏在村民中,另一個能瞬間偷襲得手,至少達到了B級巔峰甚至是A級的實力。 偽造情報,策劃栽贓,如此大的手筆,不可能隻是為了給自己潑臟水。 那麼,自己成為潛在汙染者,產生了哪些連鎖反應呢? 自己會被關進精神病院,脾氣古怪暴躁又護妻的劉國富大鬧分部被停職,這幾乎是必然。為了避嫌被調離醫院,也幾乎是必然。 也就是說,把自己送進醫院的最大目的之一,很有可能就是把劉國富弄出去。 醫院有問題! 基於這個猜測,張霞把目光落在了徐澤明和周鵬兩個人身上。 徐澤明作為副部長,的確擁有A級初期的戰力,周鵬雖然隻勉強到B級,但如果是能吞噬別人靈魂獲得能力的高階汙染者,表麵上的能力其實沒有太多參考價值。 要知道他們有沒有參與那碗的伏擊,想辦法查看醫院的出入記錄,或許是個不錯的辦法。 張霞花了兩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摸進值班室,卻發現在出入記錄上,徐澤明和周鵬在那天都沒有外出。 這個結果其實也不意外,如此周密的計劃,偽造記錄應該也是步驟之一,但調查卻因此陷入僵局,作為精神病院的病人,能做的實在不多。 也許是緣分,張霞在醫院裡認識了一個很特別的人,他曾經目睹過一種似乎能操控人身體的能力,這跟張霞小隊在山村裡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調查有了轉機,張霞再次潛入值班室,根據那人提供的時間查找出入記錄,這次終於有了收獲。 周鵬! 看到這個名字,張霞多少是有點意外的。周鵬雖然是理事,但平時非常謙遜低調,經常被部長呼來喝去也沒有怨言,反而是動不動就板著臉,殺伐果斷的副部長徐澤明看上去更像壞人。 現在的問題是,假設周鵬就是那晚偷襲自己的汙染者,那屠殺村民的又是誰?會不會是徐澤明? 誰知這個問題還沒琢磨明白,徐澤明卻主動找上了張霞。 按徐澤明的說法,他有一些不好的猜測需要去驗證,如果驗證對了,他可能會有危險,所以希望通過張霞的能力給自己留個後手,萬一死了,這個後手或許能幫自己報仇。 張霞答應了,同時也意識到事態緊急,連徐澤明都沒有信心戰勝的敵人,一旦實現了圖謀,會變得多恐怖?自己要為最壞的情況打算,於是把一些或許能在未來扭轉戰局的東西,打包藏在了絕對安全的地方。 而找到這個地方的鑰匙,就在自己床板底下! 陳六丁合上日記本,腦海中迅速整理一些細節: 日記中提到的特別的人,應該就是指那個女孩!沒有過多提及,甚至名字都沒說,這是對女孩的一種保護, 照這麼看,當初橘子媽媽知道女孩的情況後,匯報的理事應該就是周鵬,他很看中這種強行致幻的能力,沒有立刻吃掉大概是為了避免太早被懷疑,於是殺了橘子媽媽,把罪名推到女孩身上,再送到自己眼皮底下關起來。 徐澤明應該不是襲擊張霞他們的兩個汙染者之一,但他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調查核實的時候被殺害,後手也沒來得及用。 等等,劉國富不是說最後調查的時候,醫院135具遺骸,其中就有周鵬的嗎?這什麼道理? 樓頂傳來陣陣轟鳴聲,整棟大樓都在不斷顫抖,感覺撐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坍塌。 陳六丁聽得心驚肉跳,趕緊把日記重新塞回衣服裡,撒腿往走廊裡跑。 現在不是自己瞎琢磨的時候,A級的徐澤明都掛了,精神大爺劉國富還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現在應該盡快找到張霞留下的東西,說不定真的能出奇製勝! 在走廊上跑了一圈,果然跟值班室一樣,根本找不到張霞房間的門! 陳六丁罵了句國粹,靜下心來想了想,重新回到樓梯口,然後閉上眼睛,靠著下午來過一次的記憶,用手輕輕扶著強,計算步頻和距離,在差不多的地方探手一摸! 是一扇緊閉的房門! 繼續閉著眼,摸到門把手,一擰一推,“哢噠”一聲,睜開眼睛,正是張霞那幾乎一塵不染的房間。 陳六丁鬆了口氣,鉆進房間關好門,快步來到床前,趴在地上伸手在床底一陣摸索,果然,在床板底下正中間,有一個被鐵絲固定的小盒子。 應該是防止著火被燒掉下來,鐵絲綁得又緊又密,陳六丁索性鉆進床底,又搗鼓了半天,手指都磨破了,才終於把鐵絲解開。 陳六丁把玩著這個金屬手感的小盒子,還沒有巴掌大,不知道能裝下什麼撒手鐧,難道是空間儲物法器? “啪”地打開盒蓋,陳六丁眼前一花,刺目的光線瞬間充斥整個房間,剛下意識抬手擋住眼睛,房間裡卻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呀!你沒事吧?” 陳六丁緩緩睜開眼睛,逐漸適應明亮的環境,然後,他愣住了。 清脆的鳥叫聲在窗外啼鳴,陽光溫暖和煦,穿過窗戶灑在光潔的地板上,讓整個房間都包裹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輝。 一名看上去四十出頭的女人坐在窗邊,微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馬尾,圓而有神的眼睛清澈明亮,皮膚白皙光滑,隻有眼角有些淺淺的魚尾紋,此刻正一隻手輕輕捂著嘴巴,驚訝地看著從上到下滿身血汙的陳六丁。 看著這個跟鄭白玲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陳六丁搖搖頭,試探著問道: “張霞阿……奶奶?” 陳六丁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輩分上不能亂。 張霞微微一怔,隨後“咯咯咯”笑道:“瞎說什麼呀?叫姐!” 陳六丁無語,還真是跟女孩記憶中一模一樣,不過張霞死前應該已經五十多歲了,看上去怎麼這麼年輕? “你是誰?怎麼找到鑰匙的?”張霞依然淺笑著,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陳六丁從懷裡掏出日記本,遞給張霞道:“我叫陳六丁,是跟劉國富劉大爺一起過來的,然後……有個女孩給了我這個。” 張霞沒有去接日記本,而是略帶驚喜地問道:“你見到小雨了?她現在怎麼樣?” 小雨……是那女孩的名字嗎? 陳六丁心想著,沒敢去看張霞,低著頭含糊說道:“她……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隻有……隻有一縷殘魂……在廁所裡……” 張霞沉默良久,輕嘆一口氣:“哎,都是命數吧……能簡短講一下,我死之後的事情嗎?” 陳六丁點點頭,用了兩分鐘把醫院無人生還,劉國富守了十年廢墟,今晚被人襲擊,以及在廁所遇到小雨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張霞聽到劉國富枯守十年和小雨慘死廁所時,眼淚就已經止不住的往下掉,但即便如此,仍是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抽噎。 陳六丁也跟著難受起來,趕緊轉移話題問道: “張……啊姐,您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這裡是幻覺還是夢境啊?” 張霞輕輕擦了擦眼淚,緩了兩口氣,搖頭說到:“這裡是真實的。” “真實的?”陳六丁沒聽懂。 “我的能力不光能禁錮空間,還能禁錮時間和靈魂。”張霞勉強笑了笑,看了眼腕表接著說道: “這裡的時間隻有六分鐘,我的能力最多可以從時間河流中每年剝離出365秒的時間,然後用法器禁錮儲存起來,而這個房間,每天的時間都會比其他地方慢一點點,因為少了一秒。” “那這六分鐘過了呢?” “時間流逝,流過就沒有了呀。” 陳六丁心裡直呼臥槽,這盒子絕對應該給劉國富的,自己這是搶了人家夫妻重逢的最後機會啊! 然後又反應過來,急聲道:“對對對,我是來拿撒手鐧的!劉大爺現在正被人揍,晚了就來不及了!” “不急,還有時間。”張霞挽起耳邊的碎發,從手上摘下一枚戒指:“在這裡度過六分鐘,外麵不過一瞬而已。” 陳六丁看著那枚簡約的銀色戒指,問道:“這是……撒手鐧?” 張霞點點頭:“既然敵人已經吞噬了小雨,那強行致幻的能力就會非常棘手。這裡麵封印了小雨的部分靈魂,使用之後,可以破除一切幻境。” 陳六丁聞言眉頭微皺:“如果用了,小雨會怎麼樣?” 張霞把戒指地給陳六丁,沉聲道:“會消失。” 陳六丁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然後慢慢收了回去。 張霞看著陳六丁的眼睛,用疑惑的聲音問道:“不這樣做,就沒辦法戰勝敵人,你和國富都會死,為什麼不願意?” 陳六丁苦笑一聲,表情反而放鬆下來,一臉無所謂道:“如果要犧牲小雨的靈魂才能活命,那以後活著也不會安心,而且,隻要智商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張霞臉上再次露出笑容,拉過陳六丁臟兮兮的手,把戒指放在手心裡: “行啦,姐騙你的,靈魂沒那麼脆弱,偶爾用一下不會有什麼傷害,帶在身邊好生溫養就行了。” “啊?什麼意思?”陳六丁沒跟上節奏。 張霞慈愛地看著陳六丁道:“敵人既然很重視小雨的能力,那多半是不會放過她的,我用了一年多,暗中抽走小雨將近一半的靈魂,並封印在戒指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每天為她度送精神力,讓她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區別。” “一旦出現變故,小雨若是活著,戒指裡的靈魂便能返回身體,若是死了,不但敵人隻能得到一半的能力,小雨也能以靈魂的形態寄宿在戒指裡,不至於煙消雲散。” 陳六丁看著戒指還沒緩過神來,手上又多了一個玻璃瓶子。 “……這又是?” “徐澤明的後手,出去之後就可以打開。”張霞再次看了看腕表,語速加快說道: “弟弟,小雨以後就拜托給你了,這部分靈魂沒有8歲以後的記憶,不要告訴她這些年的經歷,還有,這個空間還能再開啟兩次,你們要是能活下來,讓他來見我!” 陳六丁張嘴想發問,但眼前已經變得漆黑,逐漸適應光線後,看到的是十年後張霞的房間。 手上捧著三樣東西,小盒子,戒指,和瓶子。 陳六丁其實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如果選擇了犧牲小雨會怎麼樣?為什麼可以保存靈魂,張霞卻沒有保存自己?還有最重要的…… 小雨的戒指該怎麼用?? 把小盒子塞進褲兜,陳六丁拿著戒指往左手食指上套。 粗了,換中指。 還是粗,換無名指。 誒,正正好!不對,無名指是戴結婚戒指的好像! 陳六丁趕緊往下拔,拔了半天,戒指就像生根了一樣,死活拔不下來。 樓頂再次傳來轟鳴聲,墻麵天花板都開始出現裂縫,已經沒時間想別的了,陳六丁拿出徐澤明的後手瓶子,“啵”地一聲拔開了木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