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慢墨色,煙籠寒水。 緹騎由北城而出,順大道而南下,一路行來,盡皆雷霆之速。 百裡路程,需要四個小時才能到。 馬自南下後,行官道而走,不曾停留。 隻是不等多久,天色漸暗。 沈封看著前方天色漸暗,眉頭輕微皺起。 不過,他們隻需要今天趕到柏柳鎮就可以。 所以並不影響。 在剛才,他以初次出門,順帶要了一份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他們要去的清樂穀,地處乾京和定州之間。 乾京北為通,南為定,各轄郡鎮。 而清樂穀就在定州和乾京之間。 同樣的,也是屬於定州區域。 而跟著出來的幾個人,除了劉二,其他三人則是三兄弟。 許重金,許重銀,許重鐵。 樸實無華…… 他知道以前的人名字,都非常樸實無華,大柱二蛋啥的,可是卻沒想到如此樸實無華。 金銀鐵。 經劉二介紹,皆是鎮撫司好手,而且還有一招三人組合,鐵索囚。配合起來,直接先天高手,都可能給困住。 可以說,胡大錘也算是出了精兵。 畢竟。 劉二也剛好突破了先天。 “大人,我們若是趕上去,晚上之前可至柏柳鎮,再過去就到清樂穀。”許重金兩手抱拳道。 劉二這才看向了沈封。 “沈兄,我這人雖然有些經驗,可是你為人細心,大局觀極好,這點我比誰都清楚,你看接下來如何,此案胡巡檢也跟我說了,你人心解析極好,需你安排查徹思路,我劉二雖說有點經驗,可也就隻有經驗可以拿得出手。” 沈封在雲水樓,智鬥一整群監察司,著實已是聞名乾京。 大局觀就不說了。 沈封遇到雲水樓如此兇險的環境,都能逢兇化吉,且之前抓那魔頭,更是細致入微,這都足以說明,他的心思無比細膩。 自己經驗以補缺。 剛好合適。 劉二對於胡巡檢的安排,心裡其實很明白。 再者,沈封擁有一手醫術,更是需要他來主導查案方向。 “好。”沈封點了點頭。 事關人命,大家各有各的優勢。 幾個人有經驗的有,也有其他的優劣,而你要說他的話。 他以前就是乾團隊的。 所以並沒有所謂的茫然無措。 而劉二,剛好可以彌補他的一些常識性問題和一些經驗上的不足。 再者,他們對醫學這門也不熟。 沈封本身就是有公私多麵都要主導安排,如果沒有足夠的決策權,同樣不一定能方便。 “今天我們趕到柏柳鎮,不住鎮,住在外麵。”沈封望著天色,事關重大,他同樣不敢小視,道:“畢竟乾京出來的大路,都要經過柏柳鎮外麵的路,我們到時候從那逗留。” 天空已是陰雨綿綿。 劉二心中點頭。 沈兄才剛才城,便將線路情況迅速已熟於心,這點他同樣佩服。 “我們在這處驛口落腳,你我幾人,以巡查驛口為由,入駐驛口,無需喬裝。” “為何不喬裝?”許重金神色詫異。 出來辦案,動靜越小越好不是嗎。 “我們從乾京出來,至柏柳驛口,隻有一小段路,當下全城戒嚴,也都知道我們出城,必然各方勢力盯著,各有猜測,畢竟天子遇刺,不是小事,再者,此路本就一條大路直通柏柳驛口。越遮遮掩掩,越容易惹人懷疑,亦不如反其道而行,以巡查驛口為由,光明正大進入驛口。” “沈兄,可是為混人耳目。”劉二神色鄭重。 “正是,我等盡皆暴露在別人眼皮底下,既遮掩無用,便以退為進,以查徹驛口為由靠攏柏柳驛口,天子遇刺,此舉恰逢其時,再者,我本鎮撫司新人,巡查驛口,正當合適。”沈封點了點頭。 劉二心裡一嘆,難怪掌使大人重視,難怪胡巡檢隻是接觸幾下,就知沈兄極識人心。 此舉,他卻是沒能想到。 好一招以退為進,反其道而行。 許重金三人,同樣神色鄭重。 這位沈大人,卻是如今我鎮撫司當紅之人,細節辨魔頭,迎戰雲水樓,智鬥監察司,在服巡檢大人,可謂是功不可沒。 人的名樹的影。 此人心解讀,非他們幾個昭衛能及。 “好,那就先落腳驛口,隨後修整,到柏柳驛口後,皆聽沈大人的,若有攔者,依據嚴令,格殺勿論!”劉二夾馬而喝道,“走!” 幾人勒馬,再踏大道。 一隊緹騎,磅雨而過,伴濺風雷! 沈封也不遲疑,繼續勒馬前行。 天空不作美。 眼下若是不及時趕到,怕是可能會多有麻煩。 他必須到了驛口,才能想辦法對清樂穀做進一步的探查。 眼下,雨落行路,可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一隊緹騎,再次勒馬而行,泥土飛起,已是雷空隱作,雲壓漸墨。 雨水漸落,沉土翻濺! …… 柏柳驛口,政通大道,是南下的唯一一處要塞口。 當然,同樣也是,各路人馬,江湖人,前往乾京之前的駐店之處。 這裡。 離乾京隻有半天路程罷了。 雨水逐漸大了起來。 驛口有一家官家驛站,來往官員,都可以免費住這裡。 而普通人或者江湖人,也可以花費入住。 雨水漸漸落下,劈裡啪啦,天地雨幕已是淅淅瀝瀝。 柏柳驛口坐北朝南,是乾京為定州柏柳鎮之間的要道口。 此時此刻,已是馬匹,商戶,官員,普通百姓等等,都在驛口外麵的空地上,卸商品,搬運貨物,以避這瓢潑雨水。 雖為到夜,但若是這會兒趕路,馬匹無法全速,入夜前難以趕到乾京。 最重要的是,乾京今天開始已傳來消息,黃昏之後,全城戒嚴! 也就是,連進去都進不去! 大雨磅礴,乾京戒嚴,柏柳驛口,自然是人滿為患! 空地上到處都是卸貨的,四周更是人員密集。 官商家人的馬車,世家出門的公子,巡常的過路客,更是來來往往。 “快,把東西用布蓋好,推到廊口下麵,張彪,你馬上安排人看著,其他人,隨我進屋!” “所有人,快搬東西!搬到廊口,把貨給我卸了!” “快快!” 幾個壯漢用手遮住雨水,身上寫著天雲二字,身上配著長劍長刀,同樣迅速往驛口裡麵趕。 “天雲運鏢的,今天進不去乾京了,怕是都要擱置在這兒了。” “是啊,這會兒雨那麼大,根本趕不回頭,出來的人都說戒嚴,我們現在趕過去也沒用了。” “驛口現在人太多了,房間都沒有了,聽說隻留給過路官戶了,我們這會兒隻能在廊口下暫休一下了。” 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員,不論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乾京戒嚴的關係,此時此刻,都是隻能先被暫困在此。 驛口的客棧裡,此時此刻,同樣是人滿為患。 屋子裡大堂,已經沒有桌子,可以供人入座。 “房間先給我們吧,我們這一群人呢,今天哪裡還有什麼官員經過。” “客官,不是不給,而是真的沒房間了。”驛站裡麵的楊掌櫃,搖了搖頭。 他是負責驛口管理的官員,房間確實沒有了。 還有一間。 可是,這都是不時之需,為了給官戶留的,以免到時候出現了無房可住。 他雖隻是普普通通的官驛員,可是也很清楚規矩,官驛就是為了給路過的官員休息而用,隻是平常時候也讓過路客人居住,以免空出來,不過,也會留置一間。 正常來說,乾京離這裡太近了。 不會出現逗留那麼多人的情況。 可是,今天因為乾京戒嚴的原因,所有人都沒辦法趕回去,隻能暫時逗留在外。 這樣的前提下,幾乎四處各家住所,都是人滿為患,就算是他們這官驛,也不例外。 “唉,這鬼天氣,怎麼可能還會有官戶過來。” “就是,根本不可能會有官戶。” 然而,話才落下。 隨著車軲轆聲,一架馬車,緩緩進入驛口。 大宛馬當前,雕金刻木,盡皆上好材質,行走進來時,旁邊更有幾位穿著黑色勁裝的騎馬帶刀護衛。 精光閃動,盡是好手。 眾人瞬間,視線也是被吸引了過去。 馬車紅綢簾子掀開,迎麵走出來一位麵白無須的長麵男子,身著紅色官服,在馬夫的攙扶下,還有身旁下人撐傘中,從馬車上麵緩緩踩著靴子落地。 “這是工院的吳大人,聽說之前巡視文江二州去了。” “可是工政院掌管工程朔建的吳大人?” “正是,我見過這馬車,這是吳家的馬車,最近例行年尾,便也去了文州二州巡查,以備年底述職。” “大,大人。”旁邊,一位中年女子,抱著尚在繈褓的孩子,上來顫抖著聲音道。 雨水漸起,寒氣深重,說話不免顫聲。 “何事?”吳由德抖了抖右手的袖子,拍了拍上麵的雨水。 “能,能否將您車子移一下,我的車在那,我,我取件衣裳。”婦女身上都是冷水,濕著頭發,顫聲道:“給,給孩子也取一件。” 吳由德回頭看了眼,皺著眉頭道:“你莫不是為難我,這馬車前後已沒什麼位置,我讓人移了,卻是要移到各處,外麵雨水連連,如何置車。” “大,大人,就一會兒,我取了衣服便可。” “大膽!”旁邊的跟班一步上前,喝道:“這馬車乃大人親至南下,百姓給予恩路重施四字,是對吳大人的厚愛,這雨水厚重,我等這會兒如何移出去,在等你取了東西,便是一會兒都淹進去了,大人明天還如何行車!” 婦女臉色微微蒼白,抱著懷中的孩子,身子輕輕顫鬥。 吳由德抖了抖袖子,準備繼續進入屋內。 轟! 巨大的雷鳴劃過天際。 幾匹高頭駿馬,由門口闖入,飛泥四濺! 那幾頭大馬,都是威武雄壯,幾個人盡皆帶著鬥篷,身上披著蓑衣,大雨磅礴中。看不清楚表情。 “店家,可還有房間。”為首男子,大喝一聲,聲若雷鳴。 “沒房間了兄弟,這會兒除了官間,已經沒有了。”有人在旁邊喊了一聲。 沈封從後方夾緊馬匹,緩緩而入。 這雨,是真他媽猛猛下啊。 一路過來,嘩啦啦的落。 側頭剛好看到,旁邊的婦女,頂著大雨,在旁邊的一處輪鐵處趴著,似乎要爬過去。 沈封下馬間,看到馬車直接橫在門口,更是心裡不爽,真他媽離譜。真把這當你家客廳了是吧。 順勢一踩而躍,便踩著那車頂過去,落在了後麵的三輪車上麵。 “大媽,你要尋什麼。”沈封湊過去喊道。 雨水磅礴,盡散開於天地間。 婦女雨水灌溉,可還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衣服,衣服,幫我從箱子裡取件孩子的衣服。” 沈封右手伸出,挑起來一個木箱子,低頭將箱子遮住後,在裡麵拿出一件幼兒棉服,這才放入懷中,再次越過馬車。 緩緩走向那放在走廊口的一個孩子旁邊,將對方裹住。 “大膽!”一聲震喝! “你知道伱剛才踩的,可是吳大人的馬車!” “將孩子帶進屋裡。”沈封接過旁邊許重金遞過來的大衣,遞給對方。 沈封回過頭,皺著眉頭。 又姓吳的,最近怎麼這麼多當官姓吳的。 “是又如何,重金,將馬拉後麵馬廄,其他人,我們進屋。” 這第一次出門辦事就下雨。 心情哪裡能好。 再說了,劉二路上告訴他,鎮撫司辦案,會有報備。 而在這期間,擁有極大權能。 至於多大,那就看你。 能做多大了。 “找死!”那護衛一見這人,毫無反應,竟往屋子裡而來,瞬間火冒三丈。 最主要的是,剛才那人,竟然踩著吳大人的車子過去。 “滾開!”許重鐵怒道,這會兒雨那麼大,出來辦案,可以說是非常不爽,這幾個人在這裡一而再阻攔,他許重鐵就是個暴脾氣的,這會兒若不是沈大人沒有發話,他早就上去把這人腿打折了。 那護衛平常跟著吳大人走南闖北,何時如此見過這麼囂張的。 頓時火冒三丈。 拔刀就朝著許重鐵砍了過去。 許重鐵身子快速避開,抬腳猛地一踢,將對方送進去了屋子裡! 砸塌了一個桌子。 旁邊的其他護衛,臉色蒼白。 這些人,出手手法,都非常利落乾凈。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可是,他們畢竟是吳大人身邊的護衛,而且這裡可是官驛。 “此人是誰?”沈封回頭問道。 “工政吳由德,五品朗員,負責工建,於工政院之下,李大學士之官員。”劉二知道沈封想問什麼,開口道:“不過,就算是李大學士來了,我們一旦承接案件,便是皇權在身,任何人,也無權攔阻。” “這可是官驛,你們在這裡鬧事,不怕掉腦袋嗎!”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吳由德冷冷的道。 他是工政院的人,五品朗員,身邊也有好手,可是這幾個人,明顯實力更不簡單。 他也看出來了。 對方不是什麼好惹的。 但,這可是官驛,是有駐兵馬的。 他回頭,給楊掌櫃使了一個眼色。 驛官當即點了點頭,準備從後門離開。 沈封看到這驛口掌櫃,就知道應該是有其他變數。 驛口是有駐兵的,以防有人鬧事,傷害大乾官員。 雖然不多,可是也是一隊人馬。 有意思的是,乾京驛口的人馬,屬於京府衙門。 而驛口出事後。 衙門治安管理,難以處置得過來的情況下,且有朝廷官員牽扯,那麼還需報稟鎮撫司。 沈封搖了搖頭,還報稟什麼。 這都不用報稟了。 沈封右手一震,一塊椅子應聲飛過去。 沉沉落在了那驛口官員的前麵,擋住後門。 “你!”驛口官員怒不可遏,這些人真是目無王法,不知道這是哪裡是不是。 這可是天子腳下,竟然就敢在這裡鬧事。 “膽子挺大,竟然敢在驛口鬧事,你可知官驛鬧事,可是重罪。”吳由德臉色陰沉。 “大人,我可沒鬧事。”沈封搖了搖頭。 話說回來,這什麼吳大人送上來,還挺及時的。 “沒鬧事!笑話!”吳由德冷笑一聲,袖袍一抖。 “你踩我馬車,傷我護衛,阻官驛尋軍,何來沒鬧事,此三大罪名,恐你擔不起,此事本大人定上報鎮撫司,看你是何人,竟如此目無王法!” 旁邊的這些隨從,聽到鎮撫司的名字,都是臉色微微一變。 鎮撫司雖地方權勢被削。 可是擁有京府巡查之責。 眼下這人打了朝廷官員護衛就算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阻礙朝廷官驛尋軍,這要是被鎮撫司的昭衛抓到,夠喝一壺的。 沈封走上前。 “大人說我有三罪,那大人可知,你有四罪。” “胡說八道,本官何罪之有,你踩我馬車,打我護衛,攔驛口官員,竟敢反說本大人有罪!” 沈封掃了眼屋內,卻是人員紛雜,各種各樣的都有。 他們出城,引起注意是一定的。 至於引起哪些人注意,就看哪些人心裡有鬼了。 “我踩你馬車,是馬車擋著路,民之為重,大人貴為我朝命官,知民不易,未施援手,此為罪一。”沈封收回視線,輕聲說道。 吳由德臉色一變。 “百姓當前,未以做則,亂我朝紀,影響惡劣,此為罪二。”沈封緩緩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 輕輕微動右腳。 角落裡,一個男子,瞳孔猛地一縮。 吳由德心裡一緊。 “不分青紅皂白,縱容護衛,於民出手,此為罪三。”沈封繼續道。 “第四呢。”吳由德下意識怒極反問。 其他人同樣是神色吃驚。 這可是句句在理。 不過,第四項呢? 沈封輕聲道:“兵戎阻我等,為罪四。” “其罪,當誅。” 這……也是罪嗎? 沈封將懷裡的佩刀解開,緩緩放在桌子上。 “掌櫃,給我們上一壺酒,三兩牛肉。” 這一刻,全場無比安靜。 一襲黑衣,青花瓷下,正迎飛魚。 京府巡查,北鎮撫司。
第18章 青花瓷飛魚服,北鎮撫司(1 / 1)